这番话出口,明承恩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乎带上了几分颤音。
他知道自己这话有多苍白,
可眼下,除了海岳,他实在找不到第二个能指望的人了。
海岳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久到明承恩都以为他会答应,
久到殿外传来更夫敲过寅时的梆子声,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还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臣不敢当忠臣二字,只是做了臣该做的事,
至于帮陛下...臣做不到。”
“为什么?”
明承恩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朕都这样求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帮朕?
你忘了先帝对你的恩宠了吗?
你忘了你身为都御史,该效忠的是朕这个皇帝吗?”
“臣没忘。”
海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明承恩的心上,
“臣没忘先帝的恩宠,也没忘身为都御史的职责,
正因为没忘,臣才不能帮陛下。
陛下,您登基这几个月,做的那些事,难道还要臣一一说出来吗?”
明承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海岳:
“朕...朕做什么了?
朕不过是...不过是在处理朝政罢了。”
“处理朝政?”
海岳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陛下登基之初,各地灾情告急,
户部奏请调拨京仓的粮食赈灾,
陛下却以春日要修御花园西暖阁为由,压了半个月才批奏折,
那半个月里,直隶有三个县的百姓饿死,陛下知道吗?”
烛火摇曳,明承恩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海岳没有停,继续说道:
“上个月,大隆卫所奏请补充军备,说边境土邦余部有异动,
请求调拨粮草,陛下却听信身边小太监的话,
说大隆卫所是想趁机索要军饷,不仅驳回了奏折,
还罚了卫指挥使三个月的俸禄,
陛下可知,前些日子,
大隆卫所的士兵因为没有冬衣,冻毙在城墙上的就有二十七人?”
“还有,陛下登基后,下旨选秀女入宫,说是要充实后宫,
可那些秀女里,有两个是户部尚书赵德海的亲戚,
有一个是工部左侍郎的侄女,其他大臣的亲族更是不计其数,
陛下以为,这些人入宫,是真的为了伺候陛下吗?
他们是安插在陛下身边的眼线,
是为了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
是为了阻挠靖国公推行新政,陛下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
每说一句,明承恩的脸色就白一分,
每说一句,他的身体就抖一分。
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他要么刻意忽略,要么被身边的人蒙骗,要么就是觉得这些都是小事,
比起他掌控朝政、制衡林青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可如今被海岳当着面,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他才觉得那些事像针一样,
扎在他的心上,扎得他体无完肤。
“陛下还记不记得,登基时您说过什么?”
您说要善待百姓,信任忠臣,不会让大乾毁在你的手里。
可陛下呢?先帝尸骨未寒,
你就挪用赈灾款修宫殿,听信谗言罚忠良,
任由文臣结党营私,任由百姓冻饿而死,
这样的陛下,让臣怎么帮你?
让臣怎么对得起先帝的托付?”
“够了!”
明承恩突然嘶吼起来,“别说了!你给朕闭嘴!”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滋滋声,还有明承恩粗重的喘息声。
海岳站在原地,看着状若疯癫的皇帝,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平静。
话很伤人,却也是事实。
若不把这些话挑明,这位年轻皇帝,
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永远都只会把过错推给别人,推给那些不听话的臣子。
明承恩缓了许久,才慢慢放下双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朕...朕只是想把权力拿回来,
朕只是不想做个傀儡皇帝...朕有什么错?”
“陛下没错,错的是时机,错的是方式。”
海岳终于松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了些,
“陛下想掌权,是天子的本分,
可眼下大乾内忧外患,最要紧的是稳定局势,不是争权夺利。
靖国公推行新政,恢复五军都督府的职权,
不是为了架空陛下,是为了让大乾能撑下去,
等将来灾情平定了,卫所整顿好了,朝堂安稳了,陛下自然能拿回属于你的权力。
可陛下现在急着要权,急着制衡靖国公,
只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只会让大乾更快地走向灭亡。
先帝在位时,局势比如今更加危急,
靖国公在边境动兵从未有过奏折,先帝可说什么了?
朝廷大臣一日弹劾的奏折就有百封,先帝向来都是置之不理,
如此才将草原六部尽数清缴,将蛮皇打的逃窜极北...
陛下要好好想一想先帝的所作所为,想一想先帝是如何做的。”
他走上前,将手中的奏折再次递到明承恩面前:
“陛下,明日早朝,臣会宣读这封奏折。
臣希望陛下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口准了这奏折,
不是因为靖安军占了城门,
不是因为臣逼你,是因为你真的想做一个好皇帝。”
明承恩看着那卷奏折,又看了看海岳坚定的眼神,
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奏折。
他知道,海岳说的是对的,他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
“朕知道了。”
明承恩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愤怒,
“明日早朝,朕会准了你的奏折。”
海岳躬身行礼,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君臣之礼:
“陛下英明。”
说完,他转身准备退下,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明承恩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
“海爱卿,你说...朕还能做个好皇帝吗?”
海岳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静地说道:
“陛下能不能做个好皇帝,不在于臣怎么说,在于陛下自己怎么做。
明日早朝,便是陛下的第一个机会。”
说完,他推开门,走进了深夜的宫闱。
殿外的风很大,吹得他的官袍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他眉宇间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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