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着三人快步走向村后一片较大的水塘。塘水浑浊,飘着些浮萍水草。奇怪的是,池塘边上堆着不少新挖的泥土,一些村民正沿着塘边挖掘新的浅沟。
“倪将军,按您吩咐,引水沟快挖好了!”一个浑身泥水的村民喊道。
“辛苦了!”倪土应道,然后蹲在水塘边,指着水面:“前辈请看。”
孙思邈和雷鸣凝神细看。只见浑浊的水面下,隐隐有许多寸许长的小鱼在游弋。这些小鱼形似柳叶,通体银灰色,动作极其敏捷。它们似乎对水面漂浮的东西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不时快速窜上水面,小嘴一张,“啵”地一声轻响,水面上一个针尖大小的涟漪便消失了——那正是一只刚刚从孑孓蜕变成的微小蚊子!
“这鱼儿……”孙思邈惊讶地发现,这些小鱼的嘴巴都微微朝上翘起,显然非常适合在水面捕食。
“此鱼名‘食蚊鱼’,是我偶然在附近山涧急流中发现。”倪土解释道,“它们只在这温暖水域的浅滩活动,尤喜捕食漂浮在水面的蚊虫成虫,以及刚刚羽化离水的幼蚊!更妙的是,它们也吃水里的孑孓!我将涧中发现的小鱼苗小心捕捞,分养在村里几处死水池塘和水缸中。您看——”
倪土指向水塘边缘一处长满浮萍的角落,那里水下的孑孓明显稀少得多,几条食蚊鱼正守株待兔般在浮萍下穿梭。他又指了指另一边刚清理过、没有浮萍且水深适宜的区域:“再等些时日,这些鱼儿长大些,它们会将这些角落里的孑孓清理得更干净!”
“以鱼治蚊!”孙思邈惊叹不已,“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将军竟能想到此法!这些鱼儿便是水塘中的‘守护神’啊!”
“正是!”倪土笑道,“我已让村民在村中所有可能积水的地方,比如水缸、瓦罐、甚至废弃的犁铧凹处,只要存水超过三日,要么彻底清理,要么就放入几条食蚊鱼苗。同时,挖沟引渠,让死水变活水,也能减少蚊虫产卵地。双管齐下!”
“好一个双管齐下!”孙思邈捻须大笑,“此法若推行天下,不知能活人几何!只是…”他想到一个问题,“蚊虫无孔不入,仅靠水塘养鱼和清除积水,恐难尽全功。村民白日劳作,夜间安歇,总有蚊虫防不胜防之时。”
“前辈所虑极是!”倪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为此,小子绞尽脑汁,又琢磨出一个‘土方子’,还请前辈品鉴!”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拔出塞子,一股极其强烈、清凉醒脑、混合着浓烈薄荷、樟脑以及辛辣药草的气息猛地窜出!
这股气息是如此霸道,瞬间盖过了水塘的土腥味,甚至让靠近的孙思邈和雷鸣精神一振,鼻腔和太阳穴都感到一阵强烈的清凉刺激!连嗡嗡靠近的几只蚊虫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惊慌地掉头飞走了。
“这是何物?”孙思邈深吸一口气,那强烈的清凉感直透脑门,顿觉神清气爽,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小子称之为‘避瘟清凉油’,也可叫‘风油精’。”倪土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得意,“此乃用本地盛产的野薄荷、樟树叶、艾草,加上之前提纯的大蒜精华,以及刚采到的雪胆汁液,混合提纯而得。”
“如何制成?”雷鸣也来了兴趣,这味道虽冲,却让人格外清醒。
“说来倒也简单。”倪土指着不远处一排简陋的棚屋,里面隐约可见一些大锅和坛坛罐罐,“将大量薄荷、樟树叶、艾草捣烂,加水浸泡,然后用我那蒸酒的家伙什(指简易蒸馏器)反复蒸馏,收集那种最清澈、气味最冲的‘精油’。再将雪胆汁取其精华,与之前提纯的大蒜精华混合,最后与薄荷樟脑艾草精油精心调配,便得到此物。”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竹筒,“此油只需涂抹少许于皮肤裸露之处,如手腕、脚踝、耳后、脖颈,其强烈的气味便能有效驱赶蚊虫数个时辰!”
他蘸了一点透明的淡绿色油膏,抹在雷鸣手腕内侧:“雷兄试试感觉如何?”
雷鸣只觉得手腕处先是一股猛烈的冰凉,仿佛浸入了冰水,紧接着是一种奇特的温热感蔓延开来,皮肤微微发麻,但异常舒服。更神奇的是,那股浓烈的混合香气持久不散,周围的蚊虫果然避之不及。
“妙!妙不可言!”孙思邈也亲自试了一点,闭目感受着那独特的清凉与温热交织的刺激感,“薄荷樟脑性凉,开窍醒神,驱风止痒;艾草温经止血,散寒除湿;大蒜辛辣辟秽解毒;雪胆先苦后甘,寒热并济,清热解毒,更有活血通络之奇效!诸药协同,既能强力驱蚊,又能提神醒脑,甚至在蚊虫叮咬后涂抹,还能止痒消肿!倪将军,此物集攻防于一身,实乃防瘟驱蚊之神器!”
倪土被药王如此盛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前辈过奖了。此油虽好,但提纯不易,产量有限,目前只能优先供给照顾病患的青壮和尚未染病的妇孺使用。待采得更多雪胆,扩大蒸馏规模,方能使全村受益。”
他抬头望向远处层峦叠嶂的雪山,目光深邃:“雪胆生长于雪线附近,药性奇特,非但能清热解毒,更有激发人体正气之效。我原想以其为主药,配合大蒜精华,内外夹攻瘟疫之毒。如今看来,它在这风油精中调和诸药,使其寒热温凉趋于平衡,更能发挥长效驱避之功,亦是一大妙用!”
“内外兼修,标本兼治!”孙思邈眼中精光四射,“以食蚊鱼断其根(幼虫),以风油精御其锋(成虫),更有大蒜汁水防护,倪将军,你这防治瘟疫的‘三板斧’,环环相扣,直指蚊虫这元凶祸首!老夫行医数十载,今日方知,瘟疫传播竟有如此精妙的媒介之道!此非天授奇才,焉能至此?”
他郑重地对着倪土一揖到底:“将军济世活人,功在千秋!请受老夫一拜!”
倪土大惊,慌忙搀扶:“前辈折煞小子了!此皆仰仗天地万物之理和前贤经验累积,小子不过多观察、多尝试了些‘土办法’罢了!”
“土办法?”孙思邈哈哈大笑,拍着倪土的肩膀,“好一个土办法!你这土办法里,藏着的是‘格物致知’的大道理!是真正活人无数的大学问!走,带老夫去看看你的蒸酒…哦不,蒸油的‘宝贝家伙什’,还有那些食蚊鱼!老夫也要学学这些‘土法’!”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塘上,食蚊鱼不时跃出水面,吞食着倒霉的飞蚊,溅起点点金光。空气中弥漫着风油精清凉而独特的气息,村民们在新挖的沟渠旁忙碌着。孙思邈跟在年轻的倪土身边,如同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学生,走向那间充满奇思妙想的“实验室”。水塘的倒影中,似乎有一只黑猫的影子一闪而过,碧绿的眼睛瞥了一眼那些欢快的食蚊鱼,又悄然隐没在暮色里。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山峦,只在天边留下几抹暗红的余烬。孙思邈跟着倪土,仿佛回到了求知若渴的少年时代,一头扎进了那间挂满神秘符号麻布的石屋——倪土的“实验室”。
屋内灯火通明,是用的是浸了大蒜汁液驱蚊的灯芯草火把,几个村民正忙着捣药、过滤。空气中弥漫着薄荷、樟脑、艾草混合蒸馏出的浓烈清气,虽略显刺鼻,却奇妙地压过了病坊传来的忧闷气息。
“药王爷,您来看!”一个年轻村民兴奋地指着墙角几个叠放的大陶罐。罐体连接着竹管,正有清澈的液体滴入下方的陶碗中。“这就是将军说的‘蒸露’,薄荷和樟脑的精华!”
孙思邈凑近,只见那碗中液体清澈如水,却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绿晕,气味更是霸道凛冽,远非寻常煎煮的药汁可比。“妙哉!以水火之气,夺草木之精粹!此蒸馏之法,老夫只在炼丹术士处偶有所闻,未料将军竟用于制药!”
雷鸣则被另一边吸引。几个大木盆里清水荡漾,上百条寸许长的食蚊鱼苗如同银梭般游弋。几个半大孩子正小心翼翼地将鱼苗舀进更小的葫芦瓢里。“倪将军说了,每家水缸、屋檐滴水的桶,还有鸡鸭喝水的大石头凹坑,只要存水的,都得放几条小鱼进去!”一个孩子认真地解释。
倪土拿起一根特制的细长竹筒,筒壁上钻满了细密的小孔。“前辈请看,这是给鱼苗‘搬家’用的。筒里盛水放鱼,提着走,水从小孔渗出,既透气又能保证鱼儿存活。”他演示着将瓢里的鱼苗倒入竹筒。
“心思何其精巧!”孙思邈由衷赞叹,“将军,此法推广可有难处?老夫观村中地形,并非处处有死水。”
倪土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略有沉思才缓缓说道:“前辈明鉴。食蚊鱼喜静水浅滩,而村中溪流湍急,只能用于引渠入塘。真正麻烦的是家家户户的零星积水。有些村民觉得麻烦,认为往水缸里放鱼不吉利,或担心鱼会喝光水。更有甚者……”他压低声音,“村西头的刘老倔,死活不肯清理他家后院那几口积满了雨水的大缸,说那是他祖上留下的‘聚财盆’,动了风水要败家!”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浑身湿透的村民慌慌张张跑进来:“倪将军!不好了!刘老倔…刘老倔把咱刚撒进他家水缸的鱼苗都捞出来摔死了!还…还骂骂咧咧,说您…说您是瞎折腾的瘟神!”
屋内气氛顿时一凝。孙思邈眉头紧锁。雷鸣更是气得握紧了拳头:“岂有此理!将军是为他们好!”
倪土却异常平静,只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知道了。老赵叔,”他看向旁边一个沉稳的老者,“麻烦您带上两筒风油精,再挑几条最精神的食蚊鱼,跟我去一趟刘老倔家。药王爷,您若有兴趣,不妨同去,看看这‘土办法’如何说服‘老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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