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鸾羞答答地啐了我一口，挂断了电话。
而我则笑嘻嘻地把手机揣兜里。
爷爷见我满脸笑容的模样，不由得问：“你在给谁打电话？”
“给您另外两位孙媳妇儿报平安呢。”
爷爷听后有些沉默：“要不……等爷爷先把她们都见一遍了，再去投胎转世？”
我哑然失笑，先前我求了爷爷那么老半天，他还是执意要走，现在只是为了见一遍孙媳妇儿，便主动要求留下来？
那要是我真计划生娃，爷爷岂不是要看到孩子出生再走？
见我笑而不语，爷爷便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哈哈笑道：
“先进村逛逛！”
回到阔别已久的陈家村，村民们见到我独自回来都很是惊讶，纷纷拉着我问东问西。
上次我带着黑衣人在村口血战，村民们可都记着我的好呢，纷纷从家里抓鸡杀鹅的，说什么都要往我怀里塞，有的还拽着我往家里拉，想留我吃饭。
爷爷见我如此受欢迎，在一旁欣慰地笑了，可惜大家看不到他老人家。
“各位乡亲，我刚回陈家村，还没回去和父母打招呼呢，还是先让我回家一趟！”我举着手喊道。
乡亲们这才放过我一马，让路让我回家，而有些调皮的小孩，则好事地朝我家飞奔去送信，跑的时候挂在鼻子上的鼻涕都甩飞了。
尽管我在外头已经很有出息了，但留在陈家村的爸妈却还是过着朴实的日子。
妈妈在后院喂鸡，爸爸在菜地里浇菜，二人听说我回来了，开心得直接撂挑子出来迎接。
见到我的第一眼，我妈第一反应就是绕着我转圈子，东瞧瞧西捏捏，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我爸则比较收敛，只是在一旁憨厚地笑着，嘴上责怪我妈大惊小怪，但小眼神也跟着我妈一道检查我的身体。
确定我没有受伤以后，我妈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我：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还有，我那个儿媳妇怎么都没有回来，只有你自己回来了？”
我笑着答道：“这次我不是从龙虎山过来的，所以没提前打招呼，还有，我也不是孤身一人回来的，桃夭在我身边呢。”
爸妈二人也知道我有个小女鬼女朋友，此前也见过。
我妈连忙东张西望：“桃夭在哪儿呢？”
他们二人肉体凡胎，除非桃夭主动现身，否则他们是看不见的。
桃夭正打算现身见面，我却拦住了她，转而对爸妈说道：
“我帮你们短暂地开一下阴阳眼，这样不仅能看到桃夭，还能看到另一位……”
说着，我随手抽出两道符纸，燃烧以后将符灰擦在二老的眼皮上。
以前我还是个小道士的时候，要帮别人开阴阳眼是很麻烦的事儿，但我现在在阳间是天师，在阴间是府君，只要法力够强，修为够深厚，开阴阳眼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二老擦上符灰以后，只觉得眼皮有些发烫，眼前的画面一阵扭曲，果然看到了飘在半空中，模样清纯可爱的桃夭。
他们正想和桃夭亲热几句，猛地发现我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人。
短暂的惊讶和呆滞后，我爸瞬间红了眼眶，嘴巴张开又闭上，下巴在颤抖，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却始终喊不出那个称谓。
还是我妈厉害一些，惊讶过后便惊喜地大喊：
“爸？您怎么回来了？！”
爷爷在一旁慈祥地回答：“还不是小安他本事大，愣是将我这个老东西从阴间带回来了。”
听到这话，爸妈的脸上再度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他们的认知中，上一个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还是《西游记》里的大圣爷。
我爸终于回过神来了，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爸！！”
爷爷赶紧上前搀扶我爸，奈何他现在只是一道普通的魂魄，双手直接穿透了我爸的身体。
我见状，赶紧帮着爷爷把爸爸扶起来。
“爸，妈，你们别太激动，这次我就是带爷爷回来看一看你们，回头爷爷……还是要去转世投胎的。”
我担心这次的重聚，会让下次的分别更加痛苦，所以在一开始就为二老打一剂预防针。
有了心理准备，我爸的反应果然轻松很多：“阴阳两隔生死有命，这都是天意，我们这些凡人无法违背，能再见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
爷爷也很是感动，飘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
为了彻底打消爸妈他们的顾虑，我又安慰道：“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我让判官查过，他们投胎的人家都蛮好的，现在都在过好日子呢。”
听到这话，爸妈也就彻底放心了。
我妈双手攥着充话费时送的围裙，笑着问：“爸，您生前最喜欢喝老鸭汤，我这就给您做去！”
爷爷心情大好，虽然他现在吃不了活人的食物，但闻一闻却可以。
我爸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尝试着抓爷爷，虽然他摸不到爷爷的身体，但却将手悬空着，仿佛已经抓着似的：
“爸，快快进屋，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您说。”
我鼻头一酸，爸爸在我的面前是个成熟稳重的中年人，但在爷爷面前，却表现得像个小孩。
他搬出家里最高的椅子让爷爷坐下，自己则是搬来一把板凳，坐在爷爷的身边。
正如在封鬼府时，我向爷爷讲述这些年经历一样。
这样的团圆，只怕是今生最后一回了。
……
这一夜，我们全家都没有睡。
爸妈与爷爷说了好多好多话，仿佛要把这些年没能说的话全说一遍似的，起初说的还是大事，比如我当上天师了，比如我有几个女朋友，比如陈家村附近发生的许多事。
到后来已经没什么话题可聊了，爸爸就说村东头的寡妇，说村西头的田地，甚至连邻居家有几只鸡鸭都要拎出来说几句。
这恐怕是我见过我爸话最多的一天了。
因为爸妈他们知道，这也是他们最后与爷爷说话的机会了。
一直说到天亮，爸妈的身体实在扛不住了，趴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下。
爷爷看着熟睡的爸妈，露出和蔼的笑容：
“这一次，老头子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我叹了口气，不舍地问：“爷爷，您还是打算走吗？多留几天，我能带其他的孙媳妇儿来看您。”
爷爷摇摇头：“留得越久，见的人越多，心里的牵挂就越多。”
“可是……”
“爷爷明白，你没有做好分别的准备，可是这世上分别向来是来不及准备的，不管你做了多少准备，分别总是充满遗憾，”爷爷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爷爷很放心。”
爷爷没有说“很满意”，而是说“很放心”，他想告诉我他没有牵挂了。
听闻此言，我心里终于释然了。
于是我站起身来，对爷爷说道：“爷爷，我送您。”
爷爷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头深深地看了我爸妈一眼，又用手摸了摸他们的脸。
似乎在睡梦中有所感应，我爸挠了挠自己的脸，睡得却是更安详了。
“老头子我，是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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