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刚喝了一口水,听到陈半夜这句话猛地被呛了一下,毫无防备的陈半夜被他的鼻涕口水给喷了满满一脸。一旁的方泊静此时惊魂初定,竟然又没心没肺指着陈半夜‘咯咯咯’笑了起来。
这些山村居民可能一辈子没刷过牙,嘴里的那种味道可想而知,陈半夜下意识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只觉得黏糊糊,臭烘烘,几乎便要吐了出来。他正要发怒,却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散发着清香的白手帕。他看也不看地接过来在脸上抹了两下,这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抬头看时,却见正低头看着他的方泊静脸上一丝关切迅速隐去,转眼间又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活该!再让你整天吹牛!”
说完又白了他一眼,一伸手抢过手帕,走到一边放脸盆里洗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陈半夜对于方泊静这次的抢白并没有生气,反而在心里升起了一丝温馨的情感。小姑娘脸上转瞬即逝明显是刻意隐藏的那种关切,竟然在一瞬间唤起了他心中那一点冰封已久的柔软,对于老头刚才的质疑和失礼,他内心的那一点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一幕看得天游子和方泊雅静相顾莞尔,那老头老太却有些尴尬。老婆婆上前嗔怪地在老头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这死老头子,喝点水也能喝出花来!人家这几个孩子既然那么说,肯定是有点本事的。你就说说呗,外边那脏东西还能听见咋地?”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老婆婆的脸色也有些紧张,显然心里也是没底。不过她显然要比老头镇定了许多,还回过头跟几个年轻人客气了几句,然后去给他们做饭去了。
老头明显地是对他们还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们真能对付那些脏东西?”
天游子笑了笑,伸手从背囊中取出几件法器说道:“大爷您放心,我们也是修道之人,一般普通的妖邪鬼物我们还是能对付的,您尽管说来就是。”
老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村子有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叫做‘石香村’。之所以取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村子的后山乱石密布,石材虽多,却因为材质的关系既不能雕琢,又难以当做建材外卖,所以没什么用处。然而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座贫瘠的石头山,却是一种树生长的天堂。什么树呢?香椿树。
北方的人们都知道,香椿树的叶子可以食用,开春时它的嫩芽更是一种非常稀缺的食材,煎炸烹炒甚至是腌成咸菜都堪称是上等的美味。就是因为后山这大片大片的香椿树林的存在,这里除去冬天之外,春夏秋三季的时间之中,到处都飘逸着香椿树特有的香味。天长日久之下,就连后山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头也都浸染了这种清香。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的人们前山种田,后山采摘香椿外卖,倒也足以勉强维持生计。而那些在外人看来没用的石头,却也被村里人就地取材,当成了垒墙建房的建材给利用了起来。村里的老辈人中也曾经出过几个读书人,于是就给村子取名叫做石香村。
石香村不大,统共也就四五十户人家。村里没有杂姓,都姓石,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民风淳朴,大多数人都很忠厚也很善良。他们尊老爱幼,和睦相处,生活得虽然清贫却很平静。然而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自从村里一个叫石三炮的村民从外地带回来一个媳妇之后,村里的宁静就完全被打破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女人虽然长得挺漂亮,却非常强悍而且恶毒。那石三炮到三十岁上才好不容易俩连哄带骗娶到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自然对她百依百顺,不敢有一点违逆。于是这女人恃宠生娇,不但跟她的丈夫颐指气使,甚至对她的婆婆也是嚣张跋扈,根本不放在眼里。
刚开始的时候吧,婆婆身体还好,能干活,所以这女人虽然嚣张,倒是还能容忍婆婆跟自己住在一起,不过说实话也就是拿老人当个老妈子使唤而已。她自己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实在闲的慌就打扮得妖里妖气嗑着瓜子走东家串西家叫老婆舌头说婆婆的不是,回到家那就是皇太后,碗不刷、地不扫,甚至连早上的尿盆都是要婆婆给端走的。就是这样,这婆娘还是整天对着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每一句好话给她。当娘的疼儿子啊!生怕儿子受委屈,也就只能逆来顺受。
到后来,石三炮的女人生了俩儿子,这一下她可更不得了了,有功之臣啊!她借口带孩子,更是理所当然地过上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而且这时候石三炮的年龄也大了,她就开始嫌弃他,嫌他脏、嫌他懒、嫌他邋遢、嫌他不会赚钱,总之是一无是处。两口子在一起是天天吵天天闹,最后逼得石三炮实在是没办法,只好跑到外边去做生意,也算是避开这只母老虎吧。
这石三炮不在家,母老虎又耐不住寂寞,开始在村里村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光棍汉勾勾搭搭,闹得村里是乌烟瘴气。石三炮的娘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又说不出,管不了。天长日久之下,老太太的身体是每况日下,渐渐生起病来。
这一来,老太太可算是失去了利用价值,这母老虎又怎么能容得下她?她也不等石三炮回家,直接将老太太的被窝给卷吧卷吧扔到了门外。得,老太太辛苦了一辈子,这到老来老来,倒是无家可归了。
后来石三炮回到家,见到暂时借住在乡亲家里的老娘也是悲从中来。可他又实在是管不了自己的老婆,没办法,只好在后山给老太太临时搭了个窝棚,就这么暂时住了下来。就这么着,母老虎还不依不饶地跟石三炮吵了三天,甚至跑到老太太的窝棚里大骂不已。石三炮母子无计可施,只能是干生气而已。
也是该当有事,到石三炮的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一个十八岁那一年,老太太有一天拖着病体到自家那片小树林里去采摘香椿叶,想腌点咸菜度口,没想到正巧母老虎儿媳妇跑到这里跟外村一个光棍汉厮混。你想老太太看到这个能不生气吗?这一哆嗦不要紧,一个没抓牢,竟然一下子从树上跌了下来。
本来呢,村民们一般都不会让这些香椿树长得太高,经常修剪。一来是为了方便采摘,二来也是为了让它多生一些枝杈好增加产量,所以就算是从树上跌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这时候老太太都已经是近七十岁的人了,还生着病,这树下呢,还到处都是石头,所以这一跌下来就跌断了一条腿,疼得躺在地上直哼哼。
要么说这母老虎不是东西呢!就这样,她不但不知道害羞,也不想去照顾一下老人,反而大骂老太太没眼力见,那意思是坏了她的好事。骂了一通之后,居然又拉着那光棍汉跑到别的地方鬼混去了。
老太太那个气啊!想想自己这一辈子,想想自己那个窝囊的儿子,左思右想没活路,一时想不开,当时就解下裤腰带往香椿树上一搭,上吊死了。
那时候石三炮已经出了门,村里人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没办法送信。那母老虎呢,婆婆死了她正好称心如意,不但连一滴眼泪没掉,甚至连老人的后事都不管。
没办法,村里人只好按照北方的规矩,领着石三炮的两个儿子给老太太弄了一口薄木棺材装殓起来,抬到后山做成一个‘丘子’(北方规矩,死去的老人由于各种原因不能置办丧事,就要先将棺木埋起一半,上边用玉米秸或是芦席遮盖,暂时性存放遗体称之为‘丘子’),想等石三炮回来再办丧事。
然而让村里人没想到的是,就是因为他们这一时的好心,却差一点给村里带来了灭顶之灾。过了不多长时间,有一天夜里石三炮的两个儿子晚上在邻居家玩得晚了一点,在回家的路上竟然碰上了他们死去的奶奶。
如果是村里的老人,他们碰到这种情况肯定就知道这是老太太起尸了,因为这时候的老太太身上脸上都已经长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一对眼珠子绿油油的,虽然断了一条腿,但就是一根独腿蹦啊蹦的,却也能一蹦老远,而最为明显的是,这老太太双手的指甲长得老长,就像是十根乌青色的小刀子一样,这明显是化煞了啊!碰到这种情况,普通人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跑。
然而那俩小伙子不懂啊!还傻乎乎地叫着奶奶往上凑呢。结果让老太太一口一个,全都给咬死了。等第二天人们发现孩子的时候,尸体也已经凉了。
当时村里也没人真懂这个,再说谁也没想到那么一个慈祥善良的老人死了以后会尸变啊!还以为这俩孩子是被啥野兽给咬了呢。这时候母老虎倒不是不想给儿子办丧事了,而是心疼得差点疯了,根本也办不了啥事。
于是还是村里人好心,凑吧凑吧又弄了两副薄木棺材,把这俩孩子也丘在了老太太旁边。
听到这里,天游子和陈半夜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种震惊和惋惜的意味。天游子叹息一声:“怨气集聚,一门三煞,大凶之兆啊!怪不得!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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