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变化让陈半夜也是始料未及,他根本没想到,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头,看起来应该是六识不聪的样子,却又有如此灵敏的听觉。鬼真的能听到人说话吗?他不知道,但是他亲眼见过天游子跟鬼魂交谈;我们眼里的实体障碍能够阻挡鬼魂的视线吗?他也不知道,但他此刻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得到,所有的鬼魂和妖仙的目光都透过了墙壁和窗户,迅速而准确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好像是一个自以为隐蔽得非常好的小偷,突然间发现自己所依仗的遮蔽物原来并不存在,其实自己一直就*裸地暴露在主人的视线之内,人家之所以没有赶自己走甚至暴打自己一顿,那只是因为人家心情好,或者说是故意耍弄自己而已。
不过虽然尴尬,但可不代表陈半夜就会害怕。想当初他在方泊铺子梦回大明,误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阎罗殿也不曾有过一点恐惧,面对那位挥鞭断流、杀人百万也毫不眨眼的燕王朱棣、九五之尊也不曾生出过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意,眼前这老头和老太虽然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极不好惹的人物,但是想要吓住他,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陈半夜虽然胆大,但是遇到这种事却一般不会莽撞,甚至还可以说是有点小聪明小狡猾,眼前亏他是不会去吃的。他知道外边的这些东西虽然能够看到他们,但周长功在外边撒上的那一圈朱砂对它们来说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所以他照例摆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痞子模样,吊儿郎当地抖着腿回了一句:“这老爷子说话有意思啊!你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时候见过有活人帮着恶鬼对付活人的?老爷子,再怎么说隋德昌那小子也是你的后人,你整天带着这么一大帮鬼来他家唱戏,难道是想吓死他?带他走?想整个断子绝孙?!你这么干,可算不上厚道啊!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错就完了呗!”
听他这么说,那老头忽然回头对着身边的那位常太奶,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笑容,他一张嘴露出了一口零落不堪的大黄牙,嘴里的舌头干瘪萎缩,像一只黑色的虫子一样来回蠕动,而且还有十几只长长的尸虫扭动着从他嘴角爬了出来:“老婆子,你看看,这几个小家伙是来帮俺的。”
常太奶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毫不在意地面对着眼前这张恶心至极的老脸,甚至还向他飞了一个相当妩媚的眼风:“你这死老头子,做出这个鬼样子吓唬谁哪?你会吓人,俺不会啊?”
说完,一张樱桃小嘴忽然慢慢地张开,越长越大,最后,上下颌骨居然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九十度角,整个脸都仰了起来,看那样子,要是她愿意,这张锯齿獠牙的大嘴完全可以很轻易地将一个大活人给一口吞下去。
而且不但如此,这老太太那一袭华丽的裙摆下,突然间就伸出了一条粗如水桶般鳞甲宛然的长尾,似乎只是轻轻一摆,尾巴末梢已经避开窗台上的朱砂,无声无息地抵在了窗口上。
她大嘴不动,声音却依旧不绝如缕地持续传来:“死老头子,你觉得这几个小子能帮得了你?!”
老头却并不慌张,脸上依旧是那副诡谲可怖的笑容:“老婆子,你想错了吧?这些小娃娃要是没点本事,会这么大胆跑这来管咱们的闲事?”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蓦地从椅子上凭空消失,下一刻,天游子他们就觉得有一股极度阴冷的气息从头顶屋瓦缝隙间倏然吹下,周长功大叫一声,手腕脉门处就像突然间钻入了一条冰冷的蛇,又像是钻进了一缕炙人的火焰。他急忙抬起手看时,就见一道细细的青黑色细线像一条虫子一样正从手腕处往上急速钻去,而自己的背上也像是突然间背上了座沉重的冰山。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阴阳先生,不用多想,更不用回头去看,周长功也知道这是厉鬼在冲自己的身子。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只厉鬼居然会选择从没有朱砂防护的屋顶钻进来。
周长功心里是又急又怕,这一个专业的阴阳先生,且不管这厉鬼冲身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它冲身之后会不会对自己造成生命的威胁,单就一个专门降妖捉鬼的职业人却被厉鬼冲身成功这件事而言,对他来说那就是绝大的讽刺。这不就相当于一个玩鹰的却被鹰给啄了眼?一个猎手却被猎物给反猎成功?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周长功还想在公羊镇混吗?!
要说这周长功的反应也不算不快,他一反手从背包里掏出一条用朱砂浸泡过的红色线绳递给身旁的方泊雅静,嘴里急促地大叫:“快!给我把胳膊勒住!”
说起来这人呢,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周长功要是呆在天游子这种道术高手身边,那不用他说,天游子自然会有很多手段来替他阻止厉鬼冲身,然而这老家伙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天游子和陈半夜,一直黏糊在方泊姐妹左右。虽然不能说他的这种防御办法不对,但他却显然找错了对象——方泊雅静拿着那条红线绳呆呆发愣,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她不懂啊!
更要命的是,这隋家老爷子的行动似乎是发出了一个进攻的信号,首先是常太奶的那条长尾巴尖闪电般地一缩一弹,那两扇紧闭的窗户就像纸糊的一样,‘噗’地一声破了一个大洞,长尾尾尖随即夹杂在像子弹一般射来的碎片中向陈半夜卷了过来。
与此同时,院子里、墙头上、屋顶上、包括戏台上也突然涌出了一些身穿戏装的人影,一起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向这间小小的偏房涌了过来。四下里那种瘆人的鬼哭兽吼声不绝于耳,空气中的那种阴冷气息愈发浓烈,就仿佛瞬间从温暖的春日进入了苦寒的严冬。老头老太的行动无疑是一种无声的指引,无数阴魂开始从各个方向涌上屋顶,而另一些小型能跑善跳身体灵活的妖仙如黄鼠狼、老鼠、野狸子等则直接越过地上和窗台上的朱砂防线,从窗口破洞里钻了进来。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天游子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及周长功?就连方泊雅静也丢下周长功,与天游子、方泊静、陈半夜四人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在陈半夜用天官印击退常太奶那条尾巴攻击的同时,开始全神应对接下来的进攻。
此时的周长功心里那个后悔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臂上的那条细线长驱直入,瞬间便越过了手肘,然后倏地从肩部掠过,紧接着,他就失去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对于周长功的遭遇,此时的天游子可说是爱莫能助,因为他此时虽然已经在仓促间布下了五雷阵法,暂时挡住了那些妖仙和鬼魂的进攻,但是与此同时,被附身的周长功却已经双目尽碧,嘴里发出一声苍老的大笑,将自己手中那柄还没有用过的桃木剑往地上一扔,然后从屋角抓起了一柄锈迹斑斑足有一人多高的大朴刀(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隋德昌的这位祖爷爷生前是位武举人,这把刀,就是他以前拿来练功用的,足足有78斤重。隋德昌家虽然一直生活困窘,但是倒坚持着把这把大刀给保存了下来。),大吼一声一跃而起,以双手握刀,力劈华山,向着常太奶那条水桶般粗细的大尾巴就斩了下去。
这一刀气势雄浑,刀气凛冽,这哪里还是那个身材高大却气质猥琐的周长功?分明就是一位杀伐决断勇猛无匹的百战大将军!常太奶似乎也对这迅猛的一刀颇为忌惮,窗外一声尖叫,那条尾巴倏地缩了回去。
周长功此时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他长刀一引,,脚一跺刀前人后,大有人刀合一之势,从窗户上一个跟头就翻了出去。院子里已经让出了一大块空地,常太奶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大得离谱的巨蟒,她庞大的身躯蜿蜒游动,一颗笆斗大的头颅高高昂起从离地二三丈的地方俯视着举刀作势的周长功,若不是那张大嘴里一条分叉的长舌不停地吞吞吐吐,简直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条黑色的神龙。
事到如今,天游子他们对于眼前的局势已经大致分辨清楚:且不管这两方势力是不是都是想伤害隋德昌一家,但最起码的是,这双方之间肯定是存在着利益分歧,它们是在敌对而绝对不是在合作。而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隋德昌会说那天他企图赶这些东西走的时候,它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打起来了。
但是一般来说,动物妖仙跟‘清风’流的鬼魂敌对,往往会占有一定的优势。因为这些动物妖仙之所以能称之为妖仙,那就是因为它们经过了一番长时间的修炼之后,其精神力也就是灵魂已经凝练到了一定的程度和强度,足以对抗那些主要是靠着精神力攻击取胜的‘清风’鬼魂。而且因其精神力足够强大,它们是可以伤害到鬼魂的魂体的,但反过来,这些魂体因为不具备实体化的能量,在精神力受挫的情形之下又很难对动物妖仙的本体造成实质性的威胁,所以往往会屈居于下风。
关于这一点,以前的农村人都非常清楚:有时候一些黄皮子也就是所谓的‘黄大仙’等动物妖仙经常会役使鬼魂害人,但却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厉鬼冤魂会附体动物妖仙的。
所以鬼魂一旦与动物妖仙之间发生争执,附体于人身或是那些还没有开发出灵智的动物身上是最好的选择。眼前动物妖仙数量众多,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态势下,天游子他们这几个一眼看去就非常好用的肉身自然就成了所有鬼魂觊觎的对象,而相应的也成为了众多动物妖仙急于毁灭的对象。
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自救,那么必然会面临两个结果:一个是被百鬼冲身,就算不死也会在事后变成傻子和废人;一个是被群妖撕碎,*变成他们肚子里的食物,灵魂则有可能变成无主游魂,也有可能同时被那些妖仙所吞噬。
面对这样的局势,天游子他们究竟该怎样抉择,才能最终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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