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城外，魏军大营。
天色早已昏暗不堪，夏侯惇拨弄着火盆中的炭块，炙烤着从城中刚刚宰杀的小羊羔，滋滋冒油的小羊腿，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此时的烧烤都是原汁原味，甚至连盐巴都少有的沾，味道好不好，全靠烧烤师傅的手艺。
夏侯惇眯起他的独眼，用小刀刮下一片羊肉，“嗯，脆得很。”
“来，你也尝尝。”
说完，夏侯惇又刮下一片羊肉，递给徐晃。
徐晃不敢推辞，只得接过那片羊肉，顾不得羊肉冒出的热油，一股脑的吞咽下肚。
“嗯，真香。”
一脸苦笑。
大帐之中，夏侯惇没有让人点起灯火，只有烧红的竹炭映得夏侯惇的独眼愈发骇人。
\"折我两员宗室大将，损兵二万余人，你，还有脸活着回来？\"冷不丁的，夏侯惇开口质问道，语气冰冷，好似冬日的严寒，冷得连这炭火好像都暗弱了几分。
夏侯惇摘掉了他的眼罩，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的盯着曹洪，仿佛深渊。
夏侯惇把玩着手中的小刀，寒光掠过曹洪，四目相对，夏侯惇说道：“主公托我总督汉中事宜，你前番在阳平关不听号令，导致兵败丢了阳平关，我已然为你向主公处说情，才许你将功折过，让你领兵夺回下辨 ，结果你倒好，三番两次中计，损兵折将不说，连子丹、文烈都被你折在下辨！”
夏侯惇蹭的起身，刀刃指着曹洪，愤愤说道：“你该当何罪！”
曹洪重重叩首，额头砸地迸出血花，但是他却没有说半句求饶的话。
政治便是这样，哪怕阳平关时，曹洪三番两次劝诫夏侯惇死守待援，但是他还是将丢了关隘的全责推在自己身上，而如今下辨之败更是事实确凿，丢了性命的两名子侄更是军中中坚力量，就连曹洪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番死不足惜了。
“既然你也无话可说，那便依军法处置吧！”
夏侯惇冷笑，朝着帐外喊道：“军正司何在！”
“喏！”
帐外一个汉子应声进帐，手中正捧着一卷竹简。
“军正司，曹洪罪责该当如何？”
“按军律，枭首。”那男子沉稳的说道，冰冷的毫无感情。
帐中诸将的呼吸声都凝住了，只有徐晃的玄铁护腕与斧柄摩擦，发出细微的金铁之音。
曹洪依旧不停的磕着头，但依旧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曹休与曹真的脸庞还在他的眼前划过，还能看到曹休昏迷时的模样，还能想到那双无力的手从自己身前滑落。
“拖出去！斩！”
夏侯惇并没有多少愉快，可能是因为曹洪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求饶，或许他其实也是在等，若是曹洪开口求饶，自己该用什么语气嘲讽奚落他。
但是他偏偏没有求饶，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夏侯惇背身而立，耳旁传来甲士因为行走而铠甲撞击的声音。
\"慢！\"徐晃横跨一步，斧柄砰地杵地。
将跨着曹洪的甲士吓了一跳，众甲士纷纷停住身形，虽说他们干的就是杀头的活，可是今次若是杀了一位将军，怕以后生活中处处碰壁啊。
徐晃单膝跪地，替曹洪求情：\"都督，曹子廉虽然有领军不利之责，但是事出有因，一同回来的兵将都说，此番攻占下辨，蜀军似有天神相助，前有强烈的日光照耀，又有狂风暴雨打的兵卒无法前行，动弹不得。还请都督饶了曹子廉这回，让他将功折罪，命他明日为将军担任先锋，再攻下辨！\"
夏侯惇见终于有人为曹洪求情，心中也暗暗宽心，毕竟曹洪不是其他武将，他姓曹！
哪怕犯了再大的罪，只要曹操不发话，谁都别把杀头的注意打到曹家人的头上。
正当夏侯惇想要出言再说几句借坡下驴之际，突然一阵金甲撞击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于禁掀帘而入，也是单膝跪倒在地，拱手说道：“都督息怒，大战在即，临阵斩将，恐军心不利啊。”
“探马来报，关羽领六千骑兵入了下辨城，如今关羽张飞黄忠张任等大将镇守下辨，更需要曹洪将军这般身经百战的将军领军破敌啊。”
于禁对于整个曹军的将领体系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节点，他可以说是曹魏外姓将领中享有最高荣耀的人了。
而这位被曹操封了左将军、假节钺的他在此刻却给了夏侯惇足够的尊重，这点，让夏侯惇很受用。
这台阶一个又一个的，夏侯惇停止了思考，重新戴好了他的眼罩，刻意的摔了一下手，回到了主帅的席位上，抖了抖身后的披风，坐了下来。
“于禁将军、徐晃将军，请起吧。”
夏侯惇让他二人请起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下首几人。
于禁与徐晃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急忙起身，谢过夏侯惇，而后喝退了那几个刀斧手，又赶紧拉过曹洪来，替他松了绑。
“哼！”
夏侯惇一声闷哼，而后又说道：“今日若不是文则与公明为你求情，定斩不赦！”
“取酒来！取大瓮酒来！”夏侯惇突然朝帐外大喝一声。
不久，几名力士抬了几只酒瓮进了大帐。
夏侯惇又让力士们拿了些碗过来，随后吩咐将酒碗沾满，分发给在场的将军。
众将军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纷纷接过酒碗，烈酒泛起点点涟漪。
夏侯惇将酒碗高高举起，“此酒祭奠战死的将士！”
说罢，将酒液泼在火盆之中，瞬间火盆里腾起蓝焰。
“明日，我再给你三万兵士攻打下辨。”夏侯惇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感。
“城破，将功折罪；城不破···哼！”
不言而喻。
一夜无话。
翌日，徐晃早早来到曹洪的营帐，见他正在用布巾蘸着烈酒擦拭刀刃，赤裸着上身，身上还裹着一层布袋，正是昨日与张飞鏖战之时，受的伤。
“曹将军，身上的伤···”
没有等徐晃问完，曹洪便摇着头回答说：“没有大碍，这点伤，与昨日枉死的数万兵将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此去下辨，不知道蜀军还会不会在固山设伏。”徐晃将斧头横在膝头，低声呢喃。
“悔不听文烈之言，若是听了他的计策，先打那固山上的张飞伏兵，也不止于此。”曹洪停了停擦拭凤嘴刀的手，顿了顿，接着说道：“此战若败，公明不必再救我。”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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