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徐世绩,李年率大军近十万人过江。
五月间,天气渐暖,还下了两场小雨,江面冰雪消融,水流渐急。
大唐的水军重新出现在江面上,为大军搭建起浮桥,大军只用了三天,连同辎重就差不多都运送到了江北。
晚间,江北大营中军。
军中将领们在中军进进出出,向大将军通禀军务,听候军令,显得繁忙异常。
早前派出的斥候也如同流水般把辽东东部各处的探查到的消息传回大营,徐世绩和李年以及他们的部属幕僚一道梳理着这些消息。
最终都认为突厥人并未在辽东东部留下什么兵马,去年一战,让突厥人彻底放弃了辽东大部分疆域,几乎都撤去了辽东北部的扶余城。
…………
一张地图铺开在桌案之上,这是徐世绩命人从长安弘文殿中拿到的副本,和李年朝鲜都护府这两年新制成的辽东图志相互对照,更改了一些地方。
此战结束之后,这张地图还要送回京师弘文殿保管。
辽东多山林沼泽,不管换了多少主人,如今都是一块没怎么开发的原始蛮荒之地,不论气候还是环境都极其恶劣。
夏天的时候,大雨瓢泼,形成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之余,也暗藏了无数的沼泽之地,人马进去就出不来了。
再加上时不时暴发的山洪,让辽东各处平原变得凶险无比。
到了冬天就更不用说了,辽东一年当中有半年都是冬天,一场场大雪下来,一些地方的积雪能把人马都给埋了。
那会的辽东真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别说渔翁了,鱼都不敢冒头。
徐世绩还是挺佩服阿史那多闻的,能在辽东坚持这么多年,竟然还保持着一战之力,着实有些本事。
去年李年进兵辽东,一路上进兵速度不慢,全赖于按照地图事先制定好了进兵路线,像李破当年随军北征的时候,大家埋头进兵,那几乎就是送死的行为。
…………
徐世绩点了点地图的中央,“辽泽,咱们进兵辽东争的就是这里了。”
辽泽,是杨广北征辽东后逃回来的残兵败将们给起的名字,其实就是后来的辽东平原,位于太白山和大鲜卑山之间广袤的冲积平原。
此时遍布湿地沼泽,却也构成了人类适宜聚居的条件,可以耕种放牧,不论是高句丽还是突厥,大唐,进军辽东争夺的其实就是这里。
徐世绩关注的不是辽泽,他的手指顺着图中的粟末水滑动,粟末水起于太白山,在辽泽东部来了个急转弯,直向东北方向而去。
粟末水的尽头是一片空白,太远了,即便是占据辽东多年的高句丽人对此都失去了兴趣,不愿再向更远的地方探寻。
而粟末水流经之处,其实多为平原湿地,可以说这条辽东最重要的河流给辽东带来了勃勃生机。
徐世绩又点了一处地方,让李年观瞧,“粟末水上游,也就是太白山山麓,据说扶余人曾在此处游牧多年。
我问过了,前几年突厥人在这里肆虐来去,把一些高句丽残部赶尽杀绝了,然后便弃之不顾,如今怕是成了靺鞨人休养生息之地。”
李年微微摇了摇头,“年头还短,靺鞨人走出山林游牧的地方应该在更北边。”
他顺着粟末水向图中东北地方点了点,“粟末水中下游,据说高句丽战俘说有一片平坦之地,是粟末靺鞨放牧的地方。
粟末靺鞨要是南迁的话,再过个几年吧,倒是离着最近的白山靺鞨,有可能走出山林占据这里,不过也需要一段时日。”
徐世绩点头,“大兄离着近,自然说的有道理……”
李年道:“其实只要占住了平地,靺鞨人躲在林子里也成不了气候。”
帐中嘈杂,人来人往,两个主掌大军,平常军务其实都已经扔给了属官将领,在朝鲜停驻了一个冬天,事情都是理顺了的。
此时一旦动兵,便显得游刃有余。
只是两人在这里旁若无人的谈论靺鞨人,却对突厥人只字未提,让气氛略显诡异。
此时徐世绩也笑了,摇头道:“陛下有言,辽西是契丹,辽东则是靺鞨,两者当下卑伏,长远看来却乃祸乱之源,莫要忘了鲜卑,扶余故事。”
李年抬眼看向徐世绩,满心都是质疑,动不动就陛下说,那要你来做什么?
…………
两人看着辽东的地理图形谈谈说说间用过了晚饭,便分头巡营。
此时大军渡河已至尾声,随时可以拔营而起。
只是徐世绩和李年两人都不着急,他们商议多次,徐世绩已然说服李年分兵之事,不过到底怎么分兵,什么时候分兵,李年所部大军的行军路线等等,都还未能敲定。
徐世绩本人所部大军倒是好说,他将来要就任辽东都护府大都护,自然要率军去跟东边的唐军主力汇合。
不过就像徐世绩自己所言,路途遥远而又艰难,想要赶上北上扶余城攻打阿史那多闻的战事的机会并不大。
当然了,这也要看辽东城那边的唐军是否得力,如果大军北上战事不利,或是和阿史那多闻形成对峙,那么徐世绩率领的大军将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这属于徐世绩心里的小九九,自然不会对旁人说起,扯别人后腿的事情,他在河南时做一做倒是无妨,现下却是不敢如此。
唐军的将领都不好相与是一个,另外皇帝眼里也不揉沙子,他要是敢故意延误军机,导致今年的战事有所波折,那棒子就一定会打在他这个驸马的头上,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好在大军在岸边停驻三日之后,窦固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
中军大帐之中,徐世绩和李年屏退闲杂人等,听着难掩一身疲惫的窦固的禀报。
“咱们在太白山麓寻见了车骨部的人,车骨部是他们所谓白山十三部之一,之后末将带人继续沿粟末水向北数百里,零星见到一些靺鞨部落。
这些部落游牧在粟末水左近,大多以放牧为生,有的能种些麦子,粟米,还算能打交道,也多属白山部附从……”
听到这里,徐世绩和李年对视了一眼,果然一如李年所言,粟末部还没有南下,白山部的势力稍稍延伸出来,却也处于方兴未艾的阶段。
“如此探查一个多月,白山部的使者才算寻了过来,末将按照大将军的吩咐,跟他们说这里将是大唐疆域,之后要划分郡县,设立土官,让他们自行斟酌。
末将没能得到他们回话,时日到了便立即率人南返,所幸未曾误了归期……据末将探查,那里人迹罕至,高句丽才亡了几年,便已没了多少痕迹,确属蛮荒之地。
只是天高地阔,河流纵横,却也算是个游牧放马的好地方,我看那白山部的使者一行,茹毛饮血,姿态强横,实是难以驯服。
他们虽对我等有所忌惮,却远不如山下的靺鞨部落好打交道……”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窦固说的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这一趟出去,行程千里,能带着人完好无损的回来,在窦固看来,实属邀天之幸。
徐世绩满意的道:“此行艰难,吾自知之,当记大功一次,你先下去休息吧。”
窦固欣喜的锤了捶胸膛,利落的转身离去,他现下只想和部下们一样,找个安静的地方倒头就睡。
等窦固出了大帐,李年赞了一声,“不愧是窦氏子弟,颇为不凡,当年在晋地,我还见过他那叔父,人虽多嘴惫懒了些,才能却也非同寻常。”
李年出身三原李氏,是关西世族中的一员,徐世绩也在京师多年,他们都真切的知道窦氏是哪个。
那是关西世族中最顶尖的存在,尤其令人羡慕的是,窦氏祖宅在扶风,那可是皇帝的老家,以后窦氏都可以说自己与皇室有乡党之谊。
以前窦氏就已了不得,如今枝繁叶茂,愈显繁盛,前隋时纷纷达到巅峰的陇西李氏,兰陵萧氏,独孤氏,宇文氏等大阀在窦氏面前,皆已相形见绌。
而且从窦固这样的窦氏年轻子弟身上,还可以看得出来,窦氏后继有人,潜力远未用尽,窦氏现在有些欠缺的不过是出上两三位宰相罢了。
徐世绩比李年的消息要灵通的多,他还知道窦氏现在一直在谋秦王妃之位,将来九成九就是太子妃,而窦氏可是出过皇后的人家。
不管王朝更迭,改朝换代,窦氏的女儿都是大家争相求娶的对象,他们和皇室的关系也一直非常亲近。
徐世绩摇头一笑,把这些不相关的思绪抛开,对李年笑道:“既然得大兄看重,之后就让他随在大兄身边如何?”
李年稍有疑惑的看过来。
徐世绩道:“我看大兄都护府的属官都是出身军中,主掌军务自是方便,可大兄那是都护府,总需些得力之才辅佐,大兄你说是不是?”
李年乐了,抬手指了指徐世绩,“你这人啊,连我这都护府的事都想管一管,心眼是又多又刁,我算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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