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清晨鸡打鸣后,不久家家户户开始炊烟升起,等广播里发出刺耳的杂音,随着里面上工播报准时出现。
穿着破旧、打着补丁的衣服的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家里往村西口田地集合,集合在一起的人群里嬉笑声、打趣声喧闹着,有些交情好的趁机避着人商量事情,还有岁数大的老太太评价各自的儿孙,小媳妇围成一团偷偷嘀咕。没出嫁的姑娘听到男人说着荤话远远避开,惹得一些大娘们哈哈大笑。
男人们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围成一团,时不时发出笑声。不远处孩子们在四处乱跑、乱串。
等老队长叔安排好任务,发放农具后,大伙都开始慢慢散开,朝着各自的分配的地方走去。
黄翠兰心不在蔫地和妯娌林菊花她们慢慢走向麦田,锄野草、拔草根。村子集体劳动,人到工分就有。远远看去,有慢吞吞的干着活的,行动快的都已经开始动手,那边还有人吊儿郎当地一步一摇、磨磨蹭蹭的还在后面走着的。
幸好如今是农闲,除了收拾地里杂草、翻地和挑粪肥田为了明年的春耕,队长叔也没多说什么,就是催催大伙别墨迹。
要是遇到农忙,队长叔就用大喇叭四处喊着口号,鼓励村民,遇到天气好四处张罗,忙得团团转。每年两季农忙,他的声音都是沙哑着,嘴角冒泡。
黄翠兰时不时遥望村口,尽管也知道时辰还早,估摸着也要中午后儿子才回来,可心里还是惦记着,放心不下。
林菊花快步凑近她,一边拨草,四处看看,一边嘴里说着,“大嫂,是担心喜子吧。没事,有他小叔在,昨晚一定跟着他小叔,下午也该回来,等吃过午饭就回来,要不下午你请假在家里等?”
“那可不行。昨天整天也没下地,再请假也说不过去。我也舍不得这工分,这可比农忙松快多了。我不担心,我就时不时想看看,呵呵。”
林菊花白了她一眼,真是够傻的,边狠狠地拔起野草,嘴里念叨着,“我就想不明白,你看看前几天刚收拾好的那块地,现在又要收拾。这天马上冻了,收拾啥啊?天天在这片地上折腾,一年还是没有打多少粮食,也不能让我们放开肚子吃。
你看看那些人干的慢吞吞的,是拔草还是玩啊?队长叔也真是的,分配下来各家要干自己的活,那速度可就快了。这样不管快慢,工分一样,谁愿意使劲。”
黄翠兰怕她嘴里话说多了,旁边人听到了告黑状,说她家对队长叔不满意。就对着她施施眼色,她下工一般都跟着弟妹,就怕她嘴里把不住,容易得罪人。她自己大大咧咧的,没往心里去,别人可会计较的。
旁边不远的叶子羡慕的看着她俩,慢慢地也往她们那边挪动,顺着那面锄草。
隔着不远就对着林菊花说道,“’菊花,你家客人都走了啊?我看昨天两辆车开走了。你弟媳妇娘家都送什么过来,看昨天你们家热闹的,来的人可不少。”
“娇娇她娘还没走,要呆几天,她姥爷有任务先走。昨天喜子跟着她们去省城,这不我大嫂不放心老看着村口。我就说,没这么快回来,她姥姥怎么也会带着喜子逛逛省城,她自己会开车也不赶时间,回来总要下午。”林菊花悄悄的也挪到叶子边上。她还嫌没人说话呢,这好不容易有个人唠嗑。
叶子瞪大双眼,“这老娘们真厉害,还会自己开车啊,这首都人就是不一样,听说贼漂亮还年轻,也没再找人。娇娇姥爷、她娘都来了,就没找周家的算账?
我娘家村里的那个王八蛋给撤职了,村里家家户户都高兴坏了,和他不对付的都说他家找了个败家婆娘。我还想这两天回去看看,也不知道新队长上来是不是还苛刻我家工分,乱给我爹我弟弟分工?”
“找周家干嘛,人家不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和我们老百姓一样。一点也没城里人那样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娇娇姥爷,这么大官,乖乖,和我公爹可有话聊了。她姥姥也和我们上厨房帮忙。
可不像那些戏码子那样眼高手低的,自觉高人一等。对我家小五可好了,那老爷子看到他也乐呵呵的,这不来这边开会说带着小五去看看他老朋友,昨儿就带走小五。喜子跟着小五丈母娘一起去的省城今儿先回来。小五就要陪着老爷子呆几天部队。”林菊花很乐意看到别人羡慕眼神。
叶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嗓子悄悄的问她,“那小五不会直接在部队里当兵吧?你们家小五可真命好,去年不去当兵,村里都说可惜了,现在不是又有机会去部队了吗?有娇娇姥爷在,那部队也没人欺负。不过菊花啊,她娘家就没说接她们夫妻回京城啊。”
林菊花使眼色让她放下锄头,和她一样蹲着拔草,悄着声,“怎么没有,这回来就是想孩子满月回京城。
娇娇自己就有大院子在京城,她户口都在京城。这回我才知道她娘早就在她出生就买房给她了。我家小五说目前不去京城,怎么也要等几年再说,他舍不得老家,也不知道咋想的。要是我们肯定要回去,做首都人都好啊,不过我们也没说啥。随便他们夫妻想咋样,兴许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小五不会去当兵,要去早就那次去了。我亲耳听到的,他姥爷还可惜着呢,小五力气大,适合吃那口饭。这不是刚好老爷子到这儿开会吗?这次老爷子带他过去就是见见他那些老朋友,老部下,
这人啊真是不能比的,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娇娇娘那么宠着娇娇,你是没看到啊,两母女嘀咕着,可亲热了,我还一直以为她娘没真心待她。”
叶子叹了口气:“我们不和人比,说说人人平等,我上城里那些城里人,还不是给我们眼色看。不说这些,给人听到就坏事了。娇娇可算熬出头了,不过她怎么这么厉害?
现在村里老娘们都说你家有两母老虎,你大姐嫁人回城里,现在娇娇嫁你家,谁还敢得罪你们家?这次撸了好些人,周家村的队长还关着呢,这两天他家四处找人帮忙,不敢上你家,估计是娇娇姥爷在。”
林菊花噗呲一下笑出声,小声的说道;“厉害什么啊,娇娇性子软着呢,也是被骂上门给惹恼了,要不然就她那性子,真不会翻老黄历。还不敢得罪我们家呢,我们家又没有不讲道理。我公公婆婆也不是那种人。”
叶子白了她一眼,用肩膀蹭了蹭她,挤眉弄眼的对她说道:“你说着话亏心不?我们谁不知道谁啊,你公公婆婆是厚道人不假,你那小弟妹就真是性子软的?那些老娘们都嘀咕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难怪那些用笔杆子出来的都可以用嘴用笔杀人,还不让你喊冤,人家直接定死罪名。
都说你那大姑姐也比不上你那弟妹。之前说娇娇看起来病怏怏的,干活都没力气,幸好有娘家贴补,要不然和村里的小媳妇比,非得饿死不可的那些人老娘们小媳妇,如今都在打自己嘴巴。
看来还是你家小五有眼光,就她那样的也不可能村里常待,那嘴皮子利索的。大伙都说看走眼了。
这两天美丽都没上工,你知道不?她说这事情闹大了,她都不好意思见你,要不是她嘴快也不会让那死女人闹上你家。不过啊,我看她这心里头乐呵着呢,这么多年仇终于给报了,总算是出口气了。”
林菊花看看队长叔已经远远往这走来急忙回她:“呵呵,我亏啥心啊。等下工了我去看看美丽,这又不是她的错了,我能怪她啊?我说出口了,还能不让她说出来啊,又没瞎编乱造的。队长来了,我们不说话了。”说完俩人很快就分开,各自低头拔草,看这配合的以前也是不老少干过。
黄翠兰看着好笑不已,她就说老二家滑头的很,说闲话爱热闹,还不耽误拿工分。她就不行,好几次都替她担心,那心啊怦怦跳。
这天气渐渐变冷,现在来来回回的男劳力,除了出工拉粪、施肥的,都在四处干活,没办法要赶在土地上冻前,使劲收拾田里。也好让明年开春播种,多打点粮食,大家也好多发点口粮。
老农民没什么好盼的,就希望明年来个大丰收,家里孩子吃饱,多些钱置办东西,存些钱给家里的儿子孙子娶个好媳妇。要是运气不好,遇到干旱时节,一年的农活也就白干了,可不干活更加没粮食收,只能靠天靠地的忙活着、期盼着。
大队里只有一头牛、两头驴,都是整个村子的宝贝,谁也不敢说用牛犁地。
至于地里活?用人工干,力气使不完,花了大力气,歇歇第二天就回来了,牛累着了谁担责任?没看村子里出来进去的上城里都是用的牛车?村子里娶个新媳妇、嫁个闺女的都要劳累牛车?
张爹带着老二张国强,两父子配合着拉铁犁。每次犁好地,都是累得不行,回家连饭菜都吃不出味道。也是张家老爹和儿子实诚,你看看旁边那些就在磨洋工。他们都来回犁了两回地,还有些人在半道上,不时的停停,后面跟着捡草根的村民也乐得慢慢来。也不是人人都计较得失,很多人家口粮不足,早上就喝了口水上工,这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二张国强是个奸的,他知道他爹下地都使劲干,要是今天陪他爹的是他大哥,估计这片干完了又去帮别人了。每次干重活,他提出跟着他爹,他还可以看着。
他爹也不想想,你这么快,好多人在磨洋工,看到了还不得埋怨你,就你爱现。出大力得不到好话。他就一直盯着他爹,比别人快了,就让他爹休息、抽口旱烟,喝口水的,顺便自己接过来慢慢犁地。
张爹停下,歇了口气,看看自己犁过的长长两条道的田地,满意的点点头,再看看旁边呢,半条道都没有,皱着眉头也没说话,这不关他事。他就是看不得糟蹋土地的,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现在翻好土地,来年庄稼收成才好。磨磨蹭蹭的等明年收成少了,大伙还不是一起吃亏,这地里就这么多东西,少了还不是大家分的少。
张国强拿出水壶,倒了一碗水给他爹,自己也趁机歇歇,跟着他爹,可累死他了。难怪农忙时,就没人和他爹组队的,也就他大伯家的男丁多,陪着他爹他家瞎闹,也不知道大伯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他爹。
叹了口气,小五没在家上工,就是不一样,那力气一个顶仨人。也不知这傻小子在部队里跟着老爷子怎么样,可别热血冲头去当兵。
当兵对别人来说是好事,可小五没必要拼命,就他不愁吃不愁穿的,手上大把钱,有丈母娘贴补着,只要上城里好好找份工作就行。也希望在部队不会出乱子,就那较真劲真是愁死他了,昨儿也没时间单独偷偷提示几句。
张国强看看他爹,忍不住念叨着,“爹,你说小五不会去了那里就要当兵吧?我可不想家里多了烈士。你回头一定要熄灭他那个想头。”
张爹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不会,绝对不当兵,要去早去了,他不放心他小媳妇一个人带儿子。昨儿还特意喊你娘照顾他儿子,说是怕他丈母娘和娇娇睡死了,他儿子哭着也叫不醒她们,特意让你娘看着他儿子,等他回来。你觉得这婆婆妈妈的性子会去当兵?”
张国强好笑地看着他爹,他就不信他爹不担心,“小五就喜欢孩子,你看家里的几个小的看到他小叔比我这个亲爹还亲。那是他儿子,可不怕别人捣鼓不好。爹,小五的性子随你,呵呵,我娘说的。”
“你个臭小子,反天了?这是说你爹性子也婆婆妈妈了。你爹我啊,性子才是真汉子,可不会像小五那样。依我看是你娘把小五当姑娘养了。对了,你那院子怎么打算,你听小五说了吧,要是回头你去县城了,这就没人住。要不咱们就盖个简单的三五间房?”
张国强摇摇头,“和村里的茅草房那样的?不了,就这么盖着。我和小五算了,花不了多少钱。再说这是老家,离县城也不远,你和娘都在这呢,要时常回来住的。我回头去县城,一定没钱买房,租了小房间憋屈了,就回来住住。还有放假时间呢,房子空不了,以后孩子多了,住得也宽松。还可以在后院种点粗粮和菜,就靠城里那点供应不行。”
张爹点点头:“这么想也是对的,在城里一根葱都要花钱,你们种了,我和你娘照顾着,一年下来也有不少东西。你好好安排,你媳妇工作还没安排下来的话,也好照顾家里。
等下工了,我和队长叔说说盖院子,顺便找人打石头,这些要提前和他说。要不然村里都跑去帮我们家帮忙,地里的活他也要重新安排。我们家接下来就不上工了,刚好农闲也没多少活。你娘和你媳妇她们还要准备伙食。”
“打石头的我已经找好了,明天他们就去,都和三爷爷说好了。这两天没上工,我都安排好了,两间院子上梁的木头,除了家里的,我也借好了,我没买,就等什么时候和小五上山砍了回来还给人家。
就订了瓦片,还有些杂碎的东西。爹,没什么要订的。就等明天打地基,那两块地基我们三兄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和大泥,托大坯,到时候石头一送来可以盖房了。我都算计好了时间,两个大院一起盖,明天和大泥,托大坯是力气活,都准备点窝窝头,搞个肉菜,其他没啥事了。”
农村有“四大累”:和大泥,托大坯,拉大犁等等,其中“和大泥”就是把粘土加上“秧脚”(增加牢固性使之不易碎的纤维质,如草、麻等絮状物),用水拌和成粘稠的稀泥,越和越粘,越粘越累;托大坯就是把和好的泥料倒入坯模子里,挤压成型,晾干后就成了像砖一样垒墙的土坯。这几样全是累活,壮劳力干下来也得扒一层皮!
张家这次想盖得和老院子一样,可真是难度很大。自己家里男人当主力和大泥,还要准备些土胚,两院子估计下来会累死人。
张爹点点头,那都安排好了,明天开始早点盖。自己兄弟几个加上他几个侄子。再让瓦匠师傅多带些人,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的盖出来。等土地上冻,下雪了,在屋子里面慢慢收拾家具。来年就可以分家入住,他们老两口算是完成大事了。
“你和你师傅也说声,准备好大门和窗户。先不要接别人的活,光小五的院子,木工活就不少。木头还是要买,等不够了再说。先按照你说的办吧。”张爹说完又开始拉起铁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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