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周建军略一琢磨就把阎埠贵那点心思抛到了脑后，
放好自行车后，转身便往隔壁那间待整修的屋子走。
一方面他想看看房子整治的进度，另一方面则是张师傅昨天答应帮他打听一下那套老家具，周建军准备问问情况，
推开那扇半掩的木门，“吱呀” 一声轻响里，就见张师傅正坐在墙角一块劈得方正的破木头上抽着烟。
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见昨天跟着打下手的年轻徒弟没在，周建军心里立刻门儿清，
准是张师傅把徒弟支走了，这种牵扯到 “私下买卖” 的事，自然是人越少越稳妥。
想到这里，周建军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对着张师傅说道：
“张师傅，让您久等了！”
张师傅见他进来，磕了磕烟袋锅子，火星落在地上的木屑里，“滋” 地灭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笑着回道：
“没等多久，我也是刚歇脚！”
周建军眼疾手快，从口袋里掏出个崭新的烟盒，抽了支烟递过去：
“张师傅，抽这个。”
张师傅虚拦了一下，见周建军执意递过来，便接了过去夹在指间，笑着道：
“又让你破费。”
“您这说的哪儿话。”
周建军摆了摆手，自己也抽出一根，摸出火柴 “擦” 地划亮，先给张师傅点上，再给自己点着。
烟雾缭绕里，他吸了口烟，开门见山问道：
“张师傅，昨天您提的那套老家具，还在不在人家手里？”
张师傅猛吸了口烟，烟卷烧出半截灰，他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建军，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
见他这神色，周建军心里 “咯噔” 一下，
看这样子，八成是出了岔子。
他压下心里的急，脸上反倒露出点好奇，往前凑了半步：
“张师傅，怎么了？是人家不卖了，还是有别的说道？”
张师傅伸手弹了弹烟灰，沉声道：
“卖是还打算卖，就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今天早上我去问的时候，他家那口子说，昨天有个穿中山装的找上门，也问起这套家具，愿意出高价......”
听到张师傅的话，周建军没急着表态，先是沉默着吸了两口，烟雾在昏暗中散开，才缓缓开口问道：
“他们想卖多少钱？”
张师傅捏着烟蒂的手指紧了紧，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声音也低了半截：
“那家人说......想卖三百块。”
“三百块？”
周建军眉梢挑了挑，着实愣了一下。
要知道，现在百货大楼里一套崭新的组合家具，带衣柜、梳妆台的那种，也就七八十块，就算是实木的，顶天了一百二。
这老家具虽说料子是核桃木的，可毕竟只有一张八仙桌带四把太师椅，而且还是二手货，开口就要三百，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老物件的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
懂行的人觉得老料扎实、做工讲究，花多少钱都值，不懂的人眼里，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堆旧木头。
他周建军恰好是前者，
那套家具要是真如张师傅所说，是老辈传下来的，单是那雕工和木料，就值这个价。
再说，他现在手里不缺这点钱。
但不缺钱不代表愿意当冤大头。
周建军弹了弹烟灰，语气里带着点犹豫：
“三百块，这价格确实不低。”
张师傅闻言连连点头，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像是自己办砸了事情似的，懊恼地拍了下大腿：
“可不是嘛！本来我问的时候，他们还说着急出手，我看那样子，估摸着五十块就能拿下。哪想到今天就变了卦，八成是被那个穿中山装的一搅和，觉得奇货可居了......”
他显然是有些后悔，毕竟是自己拍着胸脯应下的事，如今弄出这档子加价的岔子，脸上实在挂不住。
周建军见状，赶紧摆了摆手，语气诚恳：
“张师傅，您这话可就见外了。这事跟您没半点关系，他们见有人争抢，临时加价也是常有的心思，不怪您。”
他顿了顿，看着地上的木屑沉吟道，
“不过这价确实有点离谱，得再琢磨琢磨。”
话是这么说，但周建军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
三百块虽高，但只要东西真的值，倒也不是不能谈。
想到这里，周建军掐灭手里的烟蒂，往墙角的铁桶里一扔，火星在桶底 “滋” 地一声灭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张师傅脸上，语气里带着全然的认真：
“张师傅，您是行里的老手，见的物件比我们年轻人多得多。您觉得那套家具到底怎么样？”
张师傅被他这话问得一怔，低头咂摸了两口没点燃的烟袋，眉头微微蹙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声音带着点斟酌：
“好是好，但是这个价格......”
他话没说完，周建军已经抬手轻轻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
“张师傅，价格的事咱们先放放。您是老手艺人，眼睛毒，心里有数。您觉得不错，那在我这儿就差不了。”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不瞒您说，我要这家具不光是为了用，也想着能留个念想。真要是好东西，多花点钱也值当。”
张师傅看着周建军眼里的笃定，心里那点因加价而起的愧疚淡了不少。
他知道周建军这话是信得过自己，这份信任比什么都金贵。
当下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既然建军你信得过我，那我明儿再跑一趟，跟那户人家好好说道说道，看能不能往下压一压。”
周建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多谢张师傅了。您受累，回头事成了，我请您下馆子，咱们喝两盅！”
张师傅脸上堆起一抹苦笑，连连摇头：
“那哪儿好意思再让你破费。”
说罢，不等周建军开口回复，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着周建军认真问道：
“建军，万一那户人咬死了三百块不松口，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周建军闻言，脸上反倒没了刚才的凝重，只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洒脱：
“嗨，那还能怎么办？没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的猪不成？”
听到周建军的话，张师傅心里踏实了，他点了点头，把烟袋往腰上一别，然后起身说道：
“成，那我明儿一早就去，给你个准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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