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台太小,贵族太多。
当日头悬到头顶时,高台上,已是血流成河。
但等待杀头的贵族远没有到头。
人群这时也渐渐平静下来,疯狂的杀戮过后,是一种茫然和空虚。
贵族老爷们都死了。
那以后呢?
谁来管他们?谁给他们分派活计?地里的庄稼该怎么算?
没人答得上来。
帕维尔靠在高台的柱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血已经半干,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但他没空去管这些。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既兴奋又惶恐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他杀了伯爵,他带头审判了贵族。
现在,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可他自己,昨天还只是个抡锤子的铁匠。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张启少校,领着一队甲胄鲜明的明军士兵,踏入了广场。
他们目不斜视,无视了高台上的血腥与尸骸,径直走到台前,齐刷刷立定。
喧闹的广场霎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支透着寒气的军队牢牢吸住。
张启从身后的士兵手里接过一卷黄色的绸布,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调,以生硬的俄语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话音未落,台下所有农奴,包括帕维尔在内,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胆子小的,双腿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罗刹国无道,虐其子民,窃我疆土,实乃蛮夷之邦。旧有贵族,倒行逆施,民不聊生,实乃天理不容。”
“今朕遣王师吊民伐罪,光复故土。”
“兹伊尔库茨克一地,顽敌已除,然旧制腐朽。”
张启的声音陡然拔高。
“自即日起,伊尔库茨克地区所有土地,悉数收归大明国有!”
这话砸下来,台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收归……国有?
那和以前被贵族老爷占着,又有什么区别?
刚燃起的火苗,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许多人脸上的光彩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帕维尔的心也猛地一沉。
他们拼了命,流了血,死了那么多兄弟,到头来,只是换了一个更强大的主人?
他看着张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嘴里一阵发苦。
果然,天下的贵族老爷,都是一样的。
张启没有理会人群的骚动,继续念道:
“然,朕闻‘耕者有其田’,方为立国之本。”
“所有收归国有之土地,将以户为单位,均分予本地农户!”
“凡年满十六周岁之男丁,皆可分得土地五十俄亩,按户籍登记,永为世业,子孙可继!”
“钦此!”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没听清刚才那句话。
分地?
把贵族老爷的土地,分给他们这些泥腿子?
而且,是永为世业?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脖子僵硬地转向身边的人,嘴唇哆嗦着。
“他……他刚才说……分给我们?”
“五十俄亩……我没听错吧?”
“永为世业……”
“上帝啊!这是真的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处决贵族时更加疯狂的欢呼!
无数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冲着高台,冲着那些明军士兵,冲着东方的天空,一遍又一遍地磕头。
一个男人猛地跳了起来,又哭又笑。
“有地了!我们有自己的地了!”
“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大明万岁!”
这回,没人喊“乌拉”了。
他们用尽了所有知道的词汇,来赞美那个远在东方的皇帝。
人们疯了一样互相拥抱,捶打着对方的后背,甚至有人直接在地上打滚。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贵族的财产,像牲口一样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作,直到死去。
他们做梦都不敢梦见,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土地!
而且是五十俄亩!
帕维尔木然立在台上,耳边是山呼海啸,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安娜的脸浮现在他脑海里,还有他们那个四处漏风的窝棚。
有了地,就能种出粮食。
有了粮食,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秋天的时候,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起伏的景象。
张启等欢呼声稍稍平息,才继续宣读。
“另外,为保卫新生之政权,保卫尔等之田产。”
“自即日起,成立‘伊尔库茨克生产建设兵团’!”
“所有分得土地之男丁,自动加入兵团。”
“农忙时耕作,农闲时操练!”
“兵团存续期间,所有人之口粮,由大明统一按需发放。”
“兵团成员之子女,无论男女,皆可免费进入大明学堂,读书识字!”
人群的欢呼声渐渐停了。
人群面面相觑。
又要当兵?
读书识字……那玩意儿能填饱肚子?
张启合上诏书,目光落在帕维尔身上。
“帕维尔,你,就是兵团第一任临时委员。”
“明天开始,负责统计人口,划分田地。”
“至于这些人……”
他指了指那些还没砍完的贵族。
“今天日落之前,处理干净。”
“我不想在明天的伊尔库茨克,再看到任何一个旧时代的渣滓。”
……
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伊尔库茨克染成一片血红。
中心广场的清洗已经结束。
高台上的绞刑架、砍头台,从黎明到日落,就没空下来过。
当最后一个贵族的尸体被从绞索上解下,拖走掩埋时,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和粪便的骚臭味混杂在一起,久久不散。
帕维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窝棚。
安娜早已等在门口。
她看到帕维尔满身的血污,吓得脸色一白,但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打来一盆热水,帮他擦拭身体。
帕维尔坐在火塘边,任由妻子温柔地擦洗着。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一整天的经历在他脑海里翻腾。
他成了“临时委员”。
他亲手砍了总督的脑袋,也吊死了好几个以前见到都要跪下磕头的贵族老爷。
他还被分了五十俄亩的土地。
一切都像一场梦。
“帕维尔……”安娜的声音很轻,“我们……真的有自己的地了?”
“嗯。”帕维尔点了点头,“五十俄亩。”
安娜的眼睛亮了,那是一种帕维尔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再挨饿了?”
“嗯。”
“我们……可以盖一间自己的木屋吗?有窗户的那种?”
“嗯。”
安娜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紧紧抱住帕维尔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一抽一抽的,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帕维尔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有自己的地,有暖和的家,能让安娜吃饱穿暖。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可胸口里,却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喜悦。
伊戈尔被炸成碎块的模样。
兄弟们倒在冲锋路上的背影。
还有张启宣布成立“生产建设兵团”时,台下那些从狂喜坠入迷茫的脸。
农闲操练……
这意味着,战争,还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窝棚的破布门帘,被人轻轻敲响了。
“叩,叩,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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