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去的是黑赌场,乌烟瘴气,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就因为不查人,所以我总趁文叔叔不在德国的时候去玩。”
沈雪光听他冒险,攥着烟的手发白,声音发颤:“你也不怕输得倾家荡产。”
“倾家荡产?”微生商笑起来,笑意却没沾到眼底,“那个时候哪顾得上这些,我得赢啊,文殊州去借钱,差点被追债的人当街砍死,不过他命大,只在后来的车祸里坡了条腿,二叔被压在矿石底下,救援队说不给钱就直接活埋……等我带着钱赶到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当时真的很缺钱,所以天天去,一次不赢我们都要死。不过我的手法快,他们瞧不出破绽,只当是撞上了运气,直到后来……”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旧疤痕,至今稍一用力还会隐隐作痛。
“赢得太多,把他们惹急了。”微生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一字一顿,越往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宛如一场泣血,“他们红了眼,把我拖到后巷,没头没脑的铁棍就往我头上和手上砸……骨头碎裂的声音原来这么响,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又流出来,从指缝里渗出往泥里渗……他们嘴里骂的什么,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嘴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坠落在地,火星在地板上蜷了蜷,灭了。
沈雪光的脸瞬间惨白,眼眶红得要滴血。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他,这张被她看着从牙牙学语到出类拔萃的脸,此时在她眼里竟然变得格外虚幻陌生。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被野火燎过,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一年。”
“为了赚钱我必须一直赢,他们不知道我怎么出千的,就把我手打断,查遍监控,也找不到我出千的证据。”
“后来嫌我碍事,就把我关在地下废弃全场的八角笼里,三天,整整三天,不给我水也不给我吃的,喉咙干得像要裂开,胃里空的发疼,让我在那里自生自灭……直到有人找到我。”
他猩红着眼,看着沈雪光因为他的经历而痛苦流泪。
他的嘴角挂上了扭曲的笑,好像大仇得报的快感。
“那三天里我真的很痛苦,想不清楚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事情,那段时间我恨所有人,但又不知道该具体恨谁,恨你的投机倒把还是恨唐庭的袖手旁观,我恨微生雪,为什么不是他经历的这一切……我不知道,我时而又会在想,如果我的前十五年没有过得这么骄奢意淫,是不是这样的经历这样的痛苦就不用我来承担?”
他话音落下之后,沈雪光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但声音仍在继续,慢刀割肉似的钝痛,“那段时间我真的是太累了,多想找人分担我身上的伤和痛,无论是造成沈氏旁落的您,还是在暗中布了整整八年局的唐庭、贺兰武,还是那些一遍又一遍砸向我脑袋和手的钢筋……”
“午夜梦回的时候,又会怀疑神佛是否真的存在,要不然那个道士怎么会一语成谶,预测出我是个会带来祸患的灾星,不仅克自己,还会克身边所有人。”
“微生商!”沈雪光嘶吼出声,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不能再拉小提琴了。”
“所以你现在和妈妈说这些,是为了折磨我是吗?!”
微生商怔了怔:“不应该吗?”
“我们难道不是最该分享彼此痛苦的家人吗?”他的手隐隐颤抖,嘴角却勾着快意的笑:“这就是你们贪心的代价,就算逃到天边,该还的,一个也少不了。”
“是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
————
有些残忍的话,耳朵都不忍细听
溺爱从来都有反噬,哪怕沈雪光这样挑不出错的母亲,也终将面临这一天。
微生商手腕上的旧疤泛着青,阴雨天持续地泛着钝痛,那种伤痛刻骨铭心,他一个人承受不了,所以只好让沈雪光亲耳听听,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曾被揉碎成什么样。
这可能就是他对沈雪光最大的报复。
说出口的时候是畅快的,像把积了三年的脓水狠狠挤出来。
然而踏出房门,与屋内酒气熏天的颓丧相隔开后,脑子又瞬间变得清醒,迟来的悔意才像潮水般漫上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这种悔意在凌迟他的心脏,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世界上的人谁都能谴责沈雪光,可以怪她一意孤行眼高手低,可以嘲笑她好大喜功不知审时度势。
唯独自己不行。
母爱是这世界上最无辜的东西。
那些从母爱中剥离出来的好处、优待、特权也切切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迟来的悔意是最折磨人的,它既背叛了几分钟前做出这项决定的自己,也绝对地伤害了那个被惩罚的人。
他踽踽前行,憎恶自己怎么就只活了十八年,如果三十八年,四十八年,他的内心起码会坚强更多,也更强硬,起码减少了因为愧疚而生起的悔意。
可这点沉浮的心绪,在走过又一个转角之后,便瞬间消失得烟消云散。
吸烟区人影绰绰,烟雾缭绕里,只有那个青年的身影遗世独立。
袖口卷到手肘,冷如白玉的小臂上,淡青色血管顺着骨线蜿蜒,指尖夹着支快燃烬的烟,周身那股疏离的静气,比起芝兰玉树更添几分孤绝的韵致,仿佛周遭的喧嚣与烟火,都沾染不上他半分。
霎时间,微生商什么念头都没了,神海间各种愁肠百结像被掐灭的烟蒂,彻底凉透。
彼时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怎么能有人能帅得惨绝人寰!
果然美人是最好的止痛药。
青年样貌太过出众,偷偷看他的人不在少数,他却浑不在意,盯着脚尖指向的远方出神。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回过头来,在熙熙攘攘的人影里,精确地对上了微生商的视线。
他似是笑了一下,将烟按灭在垃圾桶里,旋即抬腿朝着他这边走来,步伐不快不慢,步步踩在微生商麻木迟缓的心跳上。
“……你在等我?”
唐凤梧喉咙轻滚,“嗯。”
黑沉的双眸定定凝视着他:“什么时候走?”
微生商被他盯得耳尖发烫移开了视线,揶揄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我想听你亲口说。”
“唔……”
看他吊人胃口,唐凤梧脸上浮现笑意,无奈道:“我想挽留你。”
人声喧嚣处,车鸣与人声像潮水般涌来。
他们竟然只看得见对方的眼睛。
————
“我现在住在绎尚科技的宿舍楼里,就在附中附近的小区,如果不是单独出来住,也不会让你跟我走。”
微生商环顾小区,部分墙皮有些剥落,路灯漆皮斑驳,透着股老旧的烟火气。
踏进房门的瞬间,他还是愣了一下。
记忆里的唐凤梧,房间永远干净整洁得像样板间,一尘不染。
可眼前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却充斥着各种冷硬的机械零件,主板、芯片、裸露的电线,金属的在昏暗的空间里幽幽泛着蓝光。
一室一厅一卫还有一个阳台,撑死四十平。
全屋只有大门和卫生间门,一进来,床的位置便看得清清楚楚。
工作台上的电线与工具缠成一团,墙壁上还有零星几处烧焦的痕迹,像是焊接时溅落的火花烫出来的。
并没有任何异味,干净清爽得仿佛是为了剧情需要布置出来的景。
微生商也很难在这其中找到可以坐下的地方,除了那个工作台。
“坐床上吧。”唐凤梧接过他手里的包,随后放进了衣柜,当着他的面上了锁,咔嚓一声,利落得很。
微生商:“……”
“衣柜为什么要上锁?”
“保险柜,存资料的。”
“那你衣服放哪?”
唐凤梧指了指与卫生间相连的阳台,洗衣机上堆满了叠得歪歪扭扭的衣服,像是晾了很久才收下来的,有几件甚至都晒成干巴了。
微生商目瞪口呆,把“唐庭苛待你了?”这句话咽进肚子里。
看着唐凤梧坐在操作台前焊接芯片,耳后忽然一疼,仿佛自动接受了什么指令一般,开始巡回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三个小时,清出了五袋垃圾,其中仅有一兜是生活用品,其余全是不知道怎么被塞进犄角旮旯的废弃材料。
微生商正想体贴地带下去丢,唐凤梧忽然从操作台前直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眯眼看着他,出声阻止:“等等。”
微生商一脸愕然:“你近视了?”
黑色眼镜框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镜片后的眼睛更加深沉,说不出的沉着优雅,禁欲又勾人。
他这边心猿意马,唐凤梧已经不顾形象地蹲下身,从那四个垃圾袋里翻找起来。
“诶……”
“先别丢,我还有用。”
“哦。”
微生商见状也蹲了下来。
他帮忙扒拉着垃圾袋,让唐凤梧更好的看清里边的东西。
正当他心无旁骛地想要辨认这些电子元件有什么区别时,面前的青年忽然抬起头。
他下意识看过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唐凤梧的睫毛很长,透过镜片,仿佛能看到他眼底深渊一般的漩涡。
微生商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然而下一秒,唐凤梧又泰然自若地低下了头继续翻找,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微生商独自忍受着心中的悸动,罕见地没有插科打诨。
也是,就算是普通朋友,三年时间也足够让这段关系冷却的。
沉重的呼吸久久没有平复,他垂下眼,唐凤梧已经挑拣完想要的东西,站起身回了操作台。
他专注地盯着屏幕前跳动的代码,头也不抬地说:“先睡一觉吧,点了外卖,到了叫你。”
微生商听话地坐在了床边,起初还有些拘束,见唐凤梧没有留意他的方向,便往后一倒,悄悄翻身卷进被子里,将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中,贪婪地汲取那股干净的皂角香。
……
吱呀——
门轴像生了锈,合上之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微生商竟不知什么时候陷入到睡梦之中,猛地睁开眼,便瞧见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朝他走来,裤线挺括,步态从容。
青年坐到床边,将外卖盒放在一边,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空调温度太高了吗?”
带着薄茧的手贴在额头,微凉的触感让微生商难为情地躲了一下,含糊道:“脏。”
唐凤梧一顿,手指蜷缩了一下收了回去。
微生商瞧他误会,心头跟着一刺,忙不迭探身凑过去,在他手心飞快亲了一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额头出了汗。”
抬眼时,正撞进唐凤梧的目光里,黑曜石般的虹膜里似是荡开了圈圈涟漪。
他立马垂下眼,飞快说了句“我去卫生间,”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床上跳下来,直奔卫生间而去。
等他顶着满脸的水珠走出来时,唐凤梧已经坐在了操作台旁边的一个桌子前,桌面的东西被清空,体贴地放上了四碗馄饨、纸巾和一次性筷子。
微生商坐在桌子前,唐凤梧替他掀开盒盖,将一次性筷子掰好递在他面前,“吃吧。”
微生商掐了一把自己,确认不是在做梦,这才接过筷子。
当他还在感到虚幻时,唐凤梧已经埋头吃起了东西。
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将筷子轻轻放在碗边。
谁承想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又叫人胡思乱想。
唐凤梧沉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抱歉,没问你想吃什么。”
下一秒,塑料凳摩擦地面的声音猛然响起,唐凤梧惊愕之余抬起头,面前已经罩上一个阴影,还未等他看清,柔软的触感便已贴上了嘴唇。
呼吸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像是要跳出来。
战场早已从凳子上转移到了冰冷的地面,后脑磕在冰冷的墙面,短暂地停下来两秒,又疯狂地深深吻了上去。
嘴角尝到了咸涩的泪,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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