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碧巽山。
与林昭那边的摧枯拉朽截然不同,奇门宗的吴雅在踏入这片紫竹林后,并未像其他弟子那般急切前行。他在竹林入口一处气流相对平稳、竹叶光影交错之地停下了脚步,仿佛一株突然生根的植物。
只见吴雅神色肃然,先是微闭双目,感受着此地流转的微弱天地之气。随后,他睁开眼,目光变得极为专注,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件物事——那便是他珍爱的九级炼器龟甲司南。龟甲古朴,布满神秘纹路,中心处的司南勺泛着深邃的蓝色光芒,细微地颤动着,感应着天地间的无形磁场。
他盘膝坐下,将龟甲司南置于面前,又掏出几枚磨得光亮的古铜钱。再次闭上双目,屏息凝神,手指开始依照某种玄奥的规律掐算起来,口中低声念念有词:
“嗯……今日丙午日,阳遁……巽位主东南,五行属木……值符落宫,星门演变……东南方为伤门临位。伤门虽凶,主争斗损伤……然……”吴雅眉头越锁越紧,似乎与自己的预判有重大出入,“不对啊……昨日起卦推算,明明显示此地今日巽位当有‘厚土藏金’之财帛吉兆才对……为何今日当场起局,竟是伤门显象?莫非此地另有玄机,干扰了天地气场?”
吴雅脸上露出罕见的犹豫挣扎之色。卜者之道,当信当场之局。但昨日耗费心血推算的结果又萦绕心头,弃之不舍。最终,他还是决定相信此刻的卦象指引。
“罢了,天道无常,唯变所适。我便依此刻局象,往东南伤门方位一探究竟!”他下定决心,猛地睁开眼,收起法器,起身便朝着卦象所示的东南方向小心翼翼寻去。
他倚仗着对奇门方位的极致熟悉,在错综复杂的竹林中穿梭,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他精准地避开了几处卦象显示大凶的方位,宁愿绕远也绝不涉足。
果然,在曲折前行约一炷香后,他怀中的龟甲司南忽然发出轻微的、持续的嗡鸣,勺柄震颤着指向左前方某处。同时,他敏锐地感知到,那里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吴雅心中一喜,暗道卦象果然灵验!他小心翼翼拨开一丛极其茂密、交错如网的紫竹枝桠,期待能发现什么天材地宝或者先人遗落的秘藏。
然而……
那竹丛之后,只是几只最普通不过的花斑飞蛾,正围绕着一小块因为沾染了稀薄灵气而微微发光的青苔上下飞舞。
没有宝光!没有异草!没有宝箱!
“……?”吴雅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化为呆滞,“怎会如此?伤门虽凶,也应暗藏机遇、险中求胜才对……这……这点灵气青苔,连塞牙缝都不够啊!”
他彻底傻眼了,捧着龟甲司南左看右看,翻来覆去地检查,满脸的不可置信。“莫非是此地气场干扰?或是有什么隐藏机关我未发现?”
吴雅像是着魔般地围着那小块青苔转了四五圈,给司南输入微弱的灵力激发,甚至换了无数的角度仔细探测,结果依然冰冷而残酷——那就是一块稍微特别一点的苔藓罢了。
“不对!绝对不对!不是位置的问题!”吴雅猛地站定,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脸上血色霎时褪去,他狠狠一拍大腿,惊呼道:“哎呀!今日是丁未日!不是丙午!我记错日子了!完了完了!丁火克辛金,生门在西南方才对!我……我竟用昨日的日子起了今日之局!谬矣!大谬矣!”
巨大的懊悔和尴尬瞬间淹没了他。对于一个以卜算为立身之本的奇门宗弟子来说,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
吴雅捶胸顿足,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清晨狠狠给那个记错日子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不敢再有任何耽搁,他连忙重新校准方位,急匆匆地往正确的西南生门方向赶去。
一边近乎小跑地疾行,他一边忍不住沮丧地嘀咕:“唉,出师未捷身先死……犯此低级大错,心神已乱,今日运蹇时乖,晦星高照,怕是诸事不宜,步步该灾,得多加小心才是……”
话音未落!
“噗嗤——!”
他脚下忽然一软,原本看似坚实的落叶地面骤然塌陷!竟是一个隐藏得极好的沼泽陷阱!瞬间淤泥就没过了他的大腿!
“呜哇!我这乌鸦嘴!”吴雅惊得大叫,手忙脚乱地挣扎,然而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耗尽了随身携带的辅助符箓,才狼狈不堪地从那沼泽陷阱里爬了出来,此刻已是浑身污泥,道袍尽湿,散发着难闻的土腥味,哪还有半分奇门宗弟子的飘逸从容?
经此一劫,吴雅彻底没了心气,也不敢再随意卜算甚至乱说话了,生怕自己这“乌鸦嘴”体质又引来什么灾祸。只能尽量隐匿气息,避开沿途怪物,灰头土脸地往论剑台赶。等他最终到达时,已是同组最后几人之一,模样狼狈不堪,引得台上先到的弟子们纷纷侧目,窃笑不已。
一对一对决环节,吴雅的对手见他那副浑身恶臭、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心生轻视,认为他不过是运气好混到这里,立刻抢先进攻,剑势凌厉,想速战速决。
然而,吴雅虽卜算失误,一身奇门宗丹霄境的实战本领却非虚设。最初的慌乱过后,求胜的本能让他冷静了下来。只见他脚踏临波微步,身形立刻变得飘忽不定,如鬼魅,似流云,总在对方剑锋及体的前一瞬,以毫厘之差轻盈避开。同时,他那心剑无影的预判能力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往往能从对方的体态、眼神甚至气息变化中窥得对方招式的意图和破绽所在。
他并不强攻,只是不断闪避、格挡、以司南射出微弱气劲进行干扰,极大消耗着对手的耐心与内力。对手久攻不下,不由得心浮气躁,终于在一个疾刺落空后,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吴雅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龟甲司南向前巧妙一点,一道凝练的蓝色气劲疾射而出,精准地击中了对方膝弯处的“委中穴”。
那弟子顿觉右腿一麻一软,惊呼一声,“噗通”一下单膝跪地,一时竟无力再站起战斗。
裁判上前查看后,高声宣布吴雅获胜。
吴雅最终竟以这样一种方式,有惊无险地晋级了丙族三十二强,但过程之曲折狼狈,与他赛前预想的运筹帷幄截然不同。回想起那错误的卦象、那该死的沼泽、还有那仅有的收获——几根粘在污泥上的飞蛾绒毛和一点烂青苔,吴雅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直到走下论剑台,吴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生门在西南……西南是丹坤山啊!我的卦其实没算错方位,却搞错了最基础的日期!我竟在错误的时空,起了一个正确的局?!……唉!时也,命也!”
是日,丙族比赛落幕。林昭的霸道凶名与吴雅的“乌鸦嘴”之名,一同迅速在众弟子间传开,成为了本届天南会武中一则令人啼笑皆非的谈资。丙族的第一轮比赛,就在这样一种古怪而热闹的氛围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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