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村西面,有座不大不小的矮山。
当然,针对刘家村而言是矮山,但对山下的九方村而言,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矮山东边坡度相对平坦,南边相对陡峭,再加之此方向的九方村地势更低,如此便愈发显得险峻。
此时,
矮山南侧,刘郴站在滚烫的夜风中,凌乱的头发在空中狂舞,就如同他激荡不休的内心。
尽管头顶皓月当空,万点星辰,但如水般倾泻而下的月光,却将他的脸照的森白。
刘郴目光空洞地望着脚下陡坡,完全沉寂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多了个人。
裴礼已经来了快小半炷香了,起初是想看看,刘郴到底会不会迈出那一步,选择一死了之。
若是那般,裴礼不得不轻看他几分,因为一个用死亡来逃避现实的人,是注定不堪大用的。
可现在看来,刘郴根本没想结束生命。
“沙沙沙!”
裴礼缓步走近,有意制造出脚步声,“你站的那个位置,很危险。”
刘郴身子一怔,迅速回神,“裴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裴礼并未回应,只道一声,“你深夜未归,你弟弟为了找你,敲遍了全村人的门。”
刘郴一愣,脸上立时涌上愧疚。
他可以清晰的想象出刘鹤当时着急的模样,尤其还是在这大半夜……
“我当时脑子有些乱,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就没顾得上那么多。”
刘郴立时道:“我现在就下山。”
“不急,刘鹤已经将你没事的消息带回去了。”
裴礼上前一步,来至刘郴身侧,站在了同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刘郴下意识就要提醒裴礼当心脚下,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多虑了。
“我在你们村已经住了近一个月了,这似乎还是咱们第一次单独接触。”
“我对你的了解,全都来源于你弟弟刘鹤。”
裴礼语气平淡,就好似闲聊,“他每次提到你,眼里都是崇拜。”
“崇拜?”
刘郴自嘲一笑,“等他再长大些,他就会发现,他昔日崇拜的大哥,其实……活的很窝囊。”
“何出此言?”
裴礼诧异,“你这个年纪就能挑起家里重担,已经很了不起了。有多少富贵之家的膏粱纨绔,活了好几十还只知吃喝玩乐呢。”
“我若是生在富贵之家,我肯定也到处吃喝玩乐。”
刘郴苦涩一笑,“只可惜,也不是谁都能投个好胎。”
“少年时妄言没投好胎,还为时过早。”
裴礼微微摇头,“这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未到盖棺定论之时,谁人可鲤鱼跃龙门,谁又说得清呢?”
“鲤鱼跃龙门可以是任何人,但不包括我。”
刘郴一声长叹,尽管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没有少年时的朝气蓬勃,只有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暮气沉沉。
裴礼略微偏头,“何以见得?”
“我家中的情况你应当也清楚,母亲早亡,父亲瘫痪在床,先是卖地,后来唯一的妹妹也给卖了。”
“我当佃农三年,三年里日日勤恳劳作,就盼着地里能多长出几斤粮食。”
“呵。”
说话间,刘郴讥讽一笑,“你知道吗,我如此不辞辛苦的劳作,累死累活一整年,卖粮食的钱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除去朝廷的各种苛捐杂税,再除去田地租金,到头来我居然还又倒欠三两银子外债。”
“像这样的情况,你觉得我此生还有出头之日吗?”
刘郴满脸苦涩,“我之前说我没投个好胎,你说我说的为时过早,你并不知道,我的人生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盖棺定论。前途光明我看不见,道路曲折我走不完呐!!”
裴礼望着刘郴好半晌,终是一声叹息。
他在两步外一个凸起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没来由的问了一声,“照你这么说,你信命咯?”
“有句话说的对,叫命中注定。”
刘郴笑了一下,“命这个东西,半点不由人。”
“小时候的我,跟现在的你一样,也是信命的。”
“在我十岁那年,村里来了群土匪,我的命本该在那时终结。”
“但现实却是,有个老头闯了进来,他说我喊他一声‘师父’,我们就算认识了。”
裴礼陷入思索,开口问道:“你说,如果当时我没喊他‘师父’,我的命是不是在十岁那年就结束了?”
“如果我的命注定只有前面十年,那我后面活的这八九年,算什么?”
刘郴不假思索道:“这说明你十岁那年是命不该绝,这也是你的命。”
“那你又怎知,你就命该如此,绝无出头之日呢?”
裴礼不禁一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往后如何谁也说不清,所以我说,你早早认命,为时过早。”
闻言,刘郴不由沉默下来。
“我十岁就成了孤儿,兄弟姊妹也没有,而你,尽管早年丧母,但父亲健在,弟弟妹妹身体也都好好的。”
裴礼再度开口,“说到底你不过就是现在穷了些,但人哪有穷一辈子的?”
刘郴眉头紧锁,“话虽如此,但我真的看不到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裴礼一声轻叹,“你听说过气运吗?”
刘郴摇摇头。
“气运虚无缥缈,但却真实存在。”
裴礼指了指对方头顶,“你头上的气运,有你手臂那么粗。”
刘郴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但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用看了,你看不见。”
“是只有瞎子才能看见吗?”
“……跟这个关系不大。”
裴礼沉默半晌,“给你泄露一个天机吧,你头顶的气运,强过了世上至少九成的人,此生注定不凡。”
“注定不凡?”
刘郴不敢置信,“我这样的人,难道还能成什么大事不成?”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这些,都是你正在经历的。”
“至于能成什么大事,这就要看你了。”
说罢,裴礼玩笑一声,“如果你现在从这里跳下去,就肯定不必操心往后的事了。”
刘郴尴尬起来,“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本就没打算死。”
说罢,他补充一声,“至少我不能死我爹前面。”
“如此说来,你确实动过轻生之念。”
裴礼缓缓起身,“我赠你四个字,曰,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
刘郴声声呢喃,体内已经死去多年的热血,竟是有了死灰复燃的征兆。
他想起裴礼提到的气运,不由得再度问道:“我弟弟的气运怎么样?多不多?”
裴礼微微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郴开口,“就只是问问。”
“气运并非一成不变,今日之气运并不等同于明日之气运。”
裴礼告诫,“气运远超常人,也并不代表事事都能逢凶化吉,行事万不可抱有侥幸心理。”
“尽人事听天命是吧,这个我知道。”
刘郴解释,“我就是觉得,我弟弟从小就聪慧过人,长大了肯定比我有出息。”
闻言,裴礼沉默了好半晌,而后没来由的道了一声,“你弟弟的名字,取得不错。”
“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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