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极寒,仿佛要将钢铁城连同里面的一切都彻底冰封。底层通道的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呼吸出的水汽瞬间就能在眉睫和面罩边缘挂上冰棱。每日定时供应的暖风变得如同叹息般微弱,甚至时常中断。
用水更是严格配给,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化学药剂味,据说都是从深层冰雪融化过滤而来,冰凉刺骨,轻易不敢多喝。
各种关于燃料耗尽、水管冻裂、甚至有人为抢夺一点点热能而大打出手的消息,像寒风一样在冰冷的通道里流传,加剧着人们心中的绝望和焦虑。
因此,当天气出现短暂回暖、官方有限度开放外围采雪区的通告发布时,整个底层区域仿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虽然依旧危险,但这几乎是获取大量洁净水源的唯一机会。
木香几乎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她仔细检查了厚实的防寒服每一个接缝,给关节处加了额外的保暖层,戴上覆着薄冰的风镜和面罩。工具包里不仅装了挖掘雪块的特制铲子和冰镐,必要的医疗品,匕首也稳稳地插在顺手的位置。她特意准备了数个超大容量的折叠水袋和密封容器,心里还盘算着要趁机为空间补充大量优质积雪,以应对传闻中同样难熬的极热。
通讯器里传来疤脸简短的讯息时,她已准备就绪。
一小时后,钢铁城底层一个偏僻的货运出口处,小队五人再次集结。大家都裹得像厚重的雪人,只露出一双双带着警惕和期待的眼睛。疤脸依旧沉稳,目光如扫描仪般审视着外部环境;红姐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和黑子的装备,动作冷静迅速;山狗兴奋地跺着脚,哈出的白气一团接一团;黑子稍显紧张,但紧紧跟着山狗,眼神坚定。寒季的蛰伏没有磨平他们的棱角,反而像打磨武器般,让一种内敛的锐气沉淀下来,此刻重新汇聚,默契无声流淌。
“b7区,路滑,跟紧,注意四周,尤其是人。”疤脸言简意赅,率先迈出了那扇沉重的隔离门。
刹那间,冰冷彻骨的空气如同无数细针般刺透衣物,让人忍不住一个哆嗦。眼前是一个被厚厚积雪覆盖的苍白世界,远处是钢铁城巨大履带碾过的、如同洪荒巨兽足迹般的深沟,更远处则是朦胧模糊、被冰雪覆盖的废墟剪影。寒风卷着干燥的雪粉,打在面罩和风镜上,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
疤脸在前方带路,选择着被之前队伍踩踏过、相对坚实的路径。红姐紧随其后,山狗和黑子居中,木香主动断后。每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仅提防着可能从雪堆里窜出的饥饿变异生物,更警惕着同样外出、为生存而争夺资源的其他队伍。
前往b7区的路上并非死寂。一只皮毛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硕大雪兔,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猛地从一处雪堆后窜出,红宝石般的眼睛惊恐地瞥了他们一眼,后腿一蹬,留下浅浅的印记,瞬间消失在另一片雪丘之后。山狗下意识地举了举工兵铲,随即又放下,咂咂嘴:“可惜了,挺肥。”
在一些背风的岩石缝隙里,他们甚至看到几丛顽强的、形态奇特的变异植物。一种是近乎黑色的、多刺的灌木,枝头挂着几颗干瘪的蓝色浆果;另一种则是贴着地皮生长的、像地衣一样的暗红色苔藓,在雪地中格外显眼。疤脸示意大家远离,这些东西在野外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或剧毒。
b7区是一处背风的洼地,这里的积雪明显比周围深厚许多,而且因为地势和风向的原因,表层积雪看起来较为干净平整。已经有零星的几支队伍在远处各自划分了区域,正埋头忙碌着,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就这里。”疤脸选定了一处靠近岩壁、雪层看起来尤其深厚平整的地方,
“动作快,尽量取中层以下的雪,那里的更干净。木香,你负责东侧那片区域,注意岩壁情况。”
“明白。”木香应道,立刻走向自己负责的区域。她没有立刻开始疯狂挖掘,而是先看似谨慎地用冰镐探测了一下雪层厚度和下方是否结实,同时意念早已悄然沉入脚下的冰雪世界。
山狗和黑子已经挥舞起工兵铲,嘿咻嘿咻地奋力挖掘,刨开表层可能被污染的积雪,露出下面更洁白细腻的中层雪块。红姐和疤脸也迅速加入,用铲子将雪块装入厚实的密封袋中,用力压实,最大限度利用空间。
木香的动作看起来比他们稍慢,更细致。她用一个边缘锋利的雪铲,小心地切取大块的雪砖。但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厚雪层深处,她的水系异能正以极其精妙的方式运作着。她并非暴力破坏,而是精准地选择关键点,让一小片、一小片深处的积雪内部瞬间发生极其微弱的融化又即刻冻结,形成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小空腔和脆弱的冰质支撑结构。这需要极高的能量控制力和对冰雪结构的理解,如同在进行一场微雕。
同时,在她宽大防寒服的遮掩下,每当铲起一大块质地均匀、洁白无瑕的中层雪砖时,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的最优质部分,会在落入身边的大开口容器前的瞬间,被她悄无声息地转移进体内的存储空间。她重点收集那些远离他人踩踏、靠近岩壁根部的积雪,这些雪纯净度极高,几乎不含杂质,是未来应对极热的宝贵战略储备。她做得天衣无缝,外部容器里的积雪也在稳步增加,只是速度看起来比疯狂挖掘的山狗稍慢一些。
工作紧张地进行了一段时间,几个大容器渐渐被坚实的雪块填满。山狗甚至眼疾手快地用铲子拍晕了一只从雪洞里钻出来、试图偷啃装雪袋子的肥硕冰鼠,得意地将其塞进自己的背包,宣称晚上加餐。
然而,资源的诱惑总能引来贪婪的目光。一支大约六七人的队伍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这些人装备明显更破旧肮脏,防寒服上满是油污和补丁,行动间带着一股散漫而凶狠的气息。他们停在不远处,目光像饿狼一样扫视着木香小队和她们身边那几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雪袋。
“喂,那边的朋友,”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开口了,声音透过脏兮兮的面罩显得含糊又无礼,
“这地方选得不错啊,雪看样子也挺干净。哥几个来得晚了,地方都不太好,匀几袋给我们怎么样?算是交个朋友。”语气带着假惺惺的客气,眼神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贪婪和威胁。
疤脸转过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挡在自己队员和资源前面,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冰冷得如同这周围的空气:“自己找地方。”
“啧,别这么不近人情嘛,”那人嬉皮笑脸地上前一步,他身后的几人也默契地呈半圆形缓缓围拢过来,隐隐有包围之势,
“我看你们人也少,拿这么多回去也沉不是?我们帮你们分担分担,大家都是幸存者,互相帮助嘛。”他们的目光死死粘在那些饱满的雪袋上,显然不打算空手而回。
山狗和黑子立刻停止了装雪,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肌肉绷紧,紧张地看向疤脸。红姐默默将手中最后一个装满的雪袋扎紧口,轻轻放到身后堆叠好的雪袋堆上,然后看似随意地站到了疤脸的侧后方,一只手自然下垂,搭在了腰侧隐藏的短刺柄上。
木香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转过身,手中的雪铲看似随意地拄在雪地里,目光平静地看向来人,仿佛只是在观察情况。但她的意念瞬间高度集中,如同无形的触须,深入感知着对方几人脚下的雪层结构,寻找着最合适的“点”。
“滚开。”疤脸的回答简单直接,带着沼泽生死战中淬炼出的血腥煞气,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对方领头的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假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给脸不要脸!动手!把雪抢过来!”
冲突瞬间爆发!
对方一人直接扑向堆放雪袋的地方!另一人则挥拳直冲疤脸面门!
疤脸反应快得惊人!他没有后退,反而侧身进步,精准地让过拳头,同时左手如同铁钳般抓住对方手腕向下猛拉,右臂一记沉重如锤的肘击狠狠撞在袭击者的胸腹隔膜处!
“呃啊!”那人眼球暴突,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着瘫软下去,倒在雪地里剧烈抽搐,瞬间失去战斗力。
几乎在疤脸动手的同时,红姐也动了!她没有去管正面冲突,而是身形一矮,如同护犊的母豹,迅捷地移动到雪袋堆旁,不是简单地守着,而是快速地将几个散落的袋子更紧密地堆叠在一起,并用脚踢过一些散雪稍作掩盖,减少被抢夺的风险。同时她的短刺已然出鞘半寸,眼神冰冷地扫视着任何试图靠近资源的敌人,姿态冷静得可怕。
山狗怒吼一声,挥舞着工兵铲就像挥舞着一面门板,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地朝着一个试图靠近的对手劈头盖脸地砸去,逼得对方连连后退,慌忙招架。黑子则显得更灵活,他不断抓起地上的雪团,奋力砸向对方的面罩和风镜,虽然造不成伤害,却有效地干扰了对方的视线和行动,甚至趁着一个家伙手忙脚乱擦拭风镜时,冲上去试图用铲柄别他的腿!
然而对方人数毕竟占优。又有一人试图绕过正和山狗纠缠的同伴,直扑红姐和雪袋!还有一人从侧翼悄无声息地摸近,手中露出一截磨尖的金属管,狠狠刺向疤脸的腰肋!
就在此时——
那个试图抢夺雪袋的人,脚下看似平整厚实的积雪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了一个脸盆大的坑!仿佛下面的支撑结构瞬间消失!他一条腿猛地陷到大腿根,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咔嚓”一声脆响(可能是踩碎了下面的脆冰),伴随着一声惊愕的痛呼,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脸朝下栽进了雪堆里,挣扎着一时难以起身。
而那个偷袭疤脸侧翼的人,刚踏出两步,脚下也是猛地一滑一陷!感觉像是踩碎了一层薄冰壳,整只脚踝以不自然的角度扭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攻击动作彻底变形,整个人歪斜着向一旁倒去!
疤脸战斗经验何其丰富,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接连出现致命的低级失误,但战机稍纵即逝!他根本不管那个摔倒的偷袭者,顺势抓住面前因同伴失误而微微分神的对手胳膊,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其如同沙袋般狠狠砸进厚厚的雪地里,溅起漫天雪粉!
木香依旧站在原地,手中的雪铲不知何时反握成了更便于格斗的姿势,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全场,仿佛一个随时准备策应的后卫。每一次微小的异能操控都精准、隐蔽且高效,如同无形的手拨动着战场的天平。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对方躺倒了四个,剩下的两三人见眨眼间就折损大半,对方下手又狠又准,尤其是那个领头的高大男人,眼神凶得吓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再战,脸色惨白地扶起地上呻吟的同伴,屁滚尿流地仓皇逃窜,连头都不敢回。
周围其他几支采雪的队伍,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想趁乱捞点好处的心思,在看到这支人数不多的小队展现出的狠厉手段、默契配合以及对方那莫名其妙却倒霉透顶的连连失误后,瞬间偃旗息鼓,纷纷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挖掘自己眼前的雪地,生怕被这群煞星注意到。
疤脸微微喘息着,呼出的白气浓重如云。他冷冽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四周,确认再无敌意和威胁。他快速检查了一下队员:山狗胳膊被对方的工具擦了一下,棉服破了,有些青肿,但无大碍;黑子气喘吁吁,脸上溅了些雪沫,眼神却亮得惊人;红姐和木香都安然无恙。
“都没事吧?”疤脸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
“小意思!擦破点皮!”山狗满不在乎地甩甩胳膊,甚至有点兴奋。
“没…没事!”黑子喘着气回答,努力平复呼吸。
红姐摇了摇头,收起短刺,开始重新整理雪袋。
木香也平静地回应:“没事。”
“检查装备,收拾东西,立刻返回。”疤脸下达指令,没有丝毫拖延。
几人迅速行动,将所有的雪袋和水袋重新捆扎结实,背到身上。木香也背起自己那份沉甸甸的容器,她体内空间里储存的优质积雪,分量甚至超过了外面这些。
回程的路上,气氛沉默却不再压抑,反而带着一股刚刚经历实战并取得完胜后凝聚起来的锐气和自信。这次突如其来的小规模冲突,像一块试金石,再次检验了他们寒季蛰伏的成果。疤脸的强悍与精准打击,红姐的冷静守护与后勤保障,山狗和黑子的勇气与配合,以及木香那无法言说却至关重要的战场调控能力,共同构成了这支小队残存却锋芒毕露、不容侵犯的力量。
他们清晰地意识到,即使回到了钢铁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也从未远离,资源的争夺永远赤裸而残酷。但同时,一种历经生死考验后重建的、更加坚实的团队信心和凝聚力,也在冰雪与拳脚的碰撞中得以巩固和升华。
背着沉甸甸的、维系生命的洁净积雪,踏着咯吱作响的雪原,他们向着那座轰鸣不休的钢铁巨兽走去。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生疼,但每个人心中都燃烧着一团火,驱散着严寒。
寒季最冷的时期,似乎终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冲突后,显露出了疲态,即将走向尾声。而他们,已经用行动证明,他们做好了准备,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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