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日,济安堂前的梨花开了。
薛沉甯踮脚折下一枝斜插在药柜旁的青瓷瓶里,阳光透过花瓣在诊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夫人,张阿婆带孙儿来复诊了。”茗翠引着一位佝偻老妇进门,三岁孩童趴在祖母肩头,小脸已不见半月前那般蜡黄。
薛沉甯搁下正在研磨的黄芩,指尖还沾着金黄药粉,便伸手去探孩子额头:“退热了?夜里还咳么?”
“已经好多了,多亏夫人的枇杷膏。”老妇从怀中掏出个粗布包,“家里攒的鸡蛋,您别嫌弃…”
话音未落,玄铁靴踏过门槛的声响惊得老妇一颤。
身着墨蓝箭袖袍的萧承岺大步进来,腰间鎏金蹀躞带在晨光里晃出碎金般的光泽。
“将、将军…”老妇抱着孙儿就要跪拜,却被薛沉甯稳稳扶住。
“阿婆别怕。”她转头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你吓着人儿了。”
萧承岺冷峻的眉眼霎时化开,他蹲下身与孩童平视,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草编的蚱蜢。
孩子破涕为笑,他才起身将个油纸包放在药柜上:“西街赵记的杏仁酥,你昨儿说想吃的。”
薛沉甯眼角弯成月牙,打开纸包先掰了块给眼巴巴望着的小孩。
萧承岺看着她沾染药渍的袖口,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研磨别太急,虎口都磨红了。”
这般柔情若让军营将士看见,怕是要惊落一地眼珠。
三年前圣上赐婚时,谁不道是将门虎子配了书香闺秀?
现在谁不知冷面将军把所有的温存都给了这个执意学医的小妻子。
午后问诊的百姓渐稀,萧承岺在廊下煮茶,忽见亲兵疾步而来耳语几句。
他眉头一皱,转身却见薛沉甯已站在身后,手中还握着半截未切完的甘草。
“城南出事了?”她总比他想象的更敏锐。
“七人突发高热,皮肤溃烂。”萧承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太医署怀疑是疫症。”
药刀当啷落在砧板上,薛沉甯解下围裙就往内室走:“茗翠,把我的艾绒布袋和银针匣备上。”
话音未落,腰间忽然环上一双有力的手臂。
“我陪你去。”萧承岺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已让府里备了马车,再调一队亲兵协助。”
薛沉甯转身,见他已换下华服,穿着便于行动的素色窄袖衫,连惯用的龙纹剑都换成了普通佩刀。
他早料到她一定会去。
马车穿过惶惶不安的街巷,萧承岺从暗格里取出个锦盒:“戴上这个。”
盒中是浸过药汁的丝质面衣,边缘缀着细绳,他亲手为她系在脑后时,指尖在耳后流连了一瞬。
“不老实!”薛沉甯打掉他的手,又被那人握紧。
临时医棚搭在城南荒地,远远就听见痛苦的呻吟。
薛沉甯刚要下车,忽被萧承岺拉住。
他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裹住她:“夜里凉。“
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与沉水香的气息,袖口被仔细挽起三折,恰好露出她纤细的手腕。
这般妥帖的照顾,早就成了常态。
病患症状比想象的更凶险,薛沉甯把完脉,忽然蹲下身嗅了嗅患者衣领:“有苦杏仁味。”
她急步走向正在安排隔离的萧承岺,“不是疫病,像是中毒。问问他们是否都饮过同一处水源。”
“好。”萧承岺立即召来里正,不过半刻钟便得了消息:所有患者都取用过槐树巷的老井。
他当即派兵封锁水井,又调来工部水吏协助查验。
“将军!”亲兵飞奔而来,“太医院来人说要将病患全部移去城郊…”
“不必。”萧承岺斩钉截铁,“按我夫人说的办。”
暮色四合时,薛沉甯在临时搭起的药灶前熬制解毒汤。
萧承岺不知从哪找来把蒲扇,蹲在一旁替她扇火。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沾了煤灰的脸颊,哪里还有半点杀伐决断的将军模样。
“是砒霜。”她将药汁舀进陶碗,“井壁缝隙里发现的,怕是有人故意投毒。”
萧承岺眸色一暗,立即唤来副将耳语几句。
待她喂完最后一碗药,才发现四周已多了二十名持械亲兵。
“先回家。”他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明日我陪你来查个水落石出。”
“嗯,知道了。”
*
回府的马车上,薛沉甯累得昏昏欲睡。
朦胧间感觉有人轻轻托住她的后颈,让她靠在坚实的肩膀上。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她无意识地蹭了蹭,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三更梆子响过,书房还亮着灯。
薛沉甯对照《本草纲目》修改药方,忽然肩上一沉。
萧承岺的狐裘裹住她单薄的衣衫,带着体温的参茶被塞进掌心。
“五黄汤里再加三分甘草可好?”她仰头问。
萧承岺虽不怎么懂医理,却记性极佳,常能帮她回忆古籍记载。
“《千金方》里写‘毒甚者加甘平以缓之’。”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撑在案几两侧,这个姿势像将她圈在怀中,却小心保持着分寸不干扰她写字。
薛沉甯添完最后一笔,忽然被腾空抱起。
萧承岺的臂膀稳如山岳,她困得懒得挣扎,只迷迷糊糊道:“案上的药方…”
“已让茗翠收好了。”他踢开卧房雕花门,“明日卯时叫你。”
“嗯…”
晨光熹微中,薛沉甯发现枕边多了张字条。
铁画银钩的字迹写着:“已着人彻查全城水井,病患家眷安置在西厢,早膳在灶上温着。”落款处画了枝玉琼。
此后半月,萧承岺白日陪她巡诊,夜里替她翻阅古籍。
当薛沉甯终于用改良的五黄汤救回第一个垂危患者时,转头看见丈夫站在医棚外,正默不作声地替她挡住那些想来攀关系的官宦家仆。
疫情平息那日,皇帝在朝堂上盛赞将军夫妇。
萧承岺单膝跪地:“臣妻沉甯通晓医理,实乃百姓之福。”
这般谦辞,惹得薛沉甯在后堂帘幕后面红耳赤。
是夜,萧承岺在庭院里摆了张小案。
薛沉甯捧着新配的养荣丸出来,见他正对着满院药草出神。
月光描摹着他锋利的轮廓,却在目光触及她时化作春水。
“看什么?”她挨着他坐下。
萧承岺从怀中取出个扁木盒:“给你新刻的药印。”
盒中沉香木印上雕着缠枝玉琼,印面是“济世安民”四个篆字。
薛沉甯摩挲着印章,忽然想起三年前这个男人也是这般沉默地递来一套银针。
没有质疑,没有阻拦,只有润物无声的支持。
夜风拂过药圃,金银花的香气里,她靠上他的肩膀。
无需言语,自有三春晖映照寸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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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娇蛮小姐&直男猎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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