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地狱的冰棱又碎了一块。
白薇薇蜷缩在冰床上,指尖抚过掌心那堆泛着微光的碎石——那是浮生化作的最后形态。三百年了,她每天都用狐元温养着这些石子,可它们依旧冰冷,像极了浮生当年第一次为她挡天雷时,那双没有温度的石手。
洞顶突然传来噼啪声响,血红色的月光穿透冰层,在地上织成一张巨大的符咒。白薇薇心口猛地剧痛,体内的狐妖灵力如脱缰野马般冲撞——血月之劫,终究还是来了。
三百年前,她以心头血铸玉时,曾立下血誓:若爱人魂魄受损,她便要承受血月蚀骨之刑。那时她以为这不过是句戏言,直到浮生为护她魂飞魄散在万妖窟,她才明白,有些誓言,是要用命来还的。
“浮生……”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碎石上,竟让那些石子发出微弱的金光。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穿透冰墙而来,银链在他身后划出半道圆弧,链坠墨玉撞上血月符咒的刹那,迸出漫天冰屑。
“别动。”浮生的声音带着冰碴,却在触到她苍白的脸时软了半分。他抬手结印,震天石的寒气从指尖涌出,在她周身凝成冰罩,将血月的红光死死挡在外面。冰罩上迅速爬满裂纹,他袖中那半块烧焦的狐皮突然飞出,贴在冰罩缺口处,竟让裂纹渐渐愈合。
白薇薇望着他肩头渗出的血——那是强行冲破寒冰地狱结界的代价。“你不该来的。”她声音发颤,血月的蚀力正透过冰罩缝隙钻进来,在她手臂上灼出细密的血痕,“这是我的劫,与你无关。”
浮生没有回头,只是将银链缠上冰柱,墨玉链坠垂下的血珠,在冰柱上蚀出一个个桃花形状的洞。“狐族长老传讯,说你若撑不过今夜,狐族百年修行会尽数崩塌。”他的声音很平,却让白薇薇猛地抬头——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是狐族的命定守护者。
血月突然涨大,冰罩“咔嚓”裂开一道巨缝。浮生转身将她护在身后,玄色衣袍被血月光芒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后背上,竟有一道与白薇薇心口形状相同的伤疤。“三百年前你替我受的伤,今日该还了。”他轻笑一声,指尖凝聚的冰棱突然刺向自己心口,“这是震天石的本源之力,能暂时压住你的狐元。”
白薇薇扑过去按住他的手,冰棱已在他心口留下浅痕,渗出的血珠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她落泪。“我不回狐族!”她嘶吼着,血月的光芒突然顺着她的指尖涌入浮生体内,他闷哼一声,银链瞬间绷直,“我要留在这陪你,就像你当年……”
“当年是我糊涂。”浮生打断她,强行将一块温热的玉佩塞进她掌心,那玉佩上刻着完整的桃花,正是他与她的半块玉佩相合后的模样,“狐族需要你,而我……”他望着冰罩外愈发浓重的血光,“还要去会会司徒。”
血月的光芒突然化作利爪,撕裂了最后一层冰罩。浮生将白薇薇猛地推向冰墙的暗门,银链在他身后结成结界:“记住,玉佩碎时,便是我来接你之日。”他的身影被血光吞没的前一刻,白薇薇看见他袖中飘出一片桃花瓣,落在她发间——那是他昨夜亲手为她折的,竟不知何时藏在袖中。
暗门缓缓合拢,隔绝了浮生的嘶吼与血月的轰鸣。白薇薇攥着发烫的玉佩,听见狐族长老在门外焦急的呼喊。冰墙的缝隙里,她最后看见的,是浮生被血光缠绕的身影,正一点点化作冰晶,而那些冰晶上,都印着小小的桃花。
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他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说:“薇薇,等我。”
这一次,她对着紧闭的冰门,轻轻说了声:“好。”
玉佩在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应和着某个遥远的承诺。
万妖窟的白骨祭坛上,金色妖丹正发出刺目的光。
浮生的玄色衣袍已被血水浸透,银链在他周身结成最后一道结界,链坠墨玉滴下的血珠,正顺着祭坛符咒,一点点中和那枚即将爆裂开的妖丹——那里面锁着万妖的元魂,一旦炸开,三界将沦为炼狱。
“浮生!”白薇薇被狐族长老按在暗门外,眼睁睁看着他心口的震天石光芒越来越暗。她手腕上的桃花玉佩早已碎成齑粉,那是他承诺来接她的信物,此刻正化作点点金光,汇入他周身的结界。
司徒的残魂在血月中狂笑:“你以为用震天石心能压住万妖元魂?不过是同归于尽的蠢办法!”话音未落,浮生突然转身,将最后一丝神力注入身后的冰墙。冰墙瞬间化作无数冰棱,穿透血月的红光,精准地钉住司徒残魂的七窍。
“我本就不是为了压。”浮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抚过结界上浮现的桃花印记——那是白薇薇无数个日夜用指尖血画下的。他抬头望向暗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是为了……送你们回家。”
金色妖丹突然发出刺目的光,浮生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变得透明。他看见白薇薇挣脱束缚扑过来,看见庞朗抱着彩雀的元身在血光中嘶吼,看见王英和李静在京城城楼上升起了镇魂玉……所有的画面都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三百年前桃花树下,她踮脚为他别上花簪的模样。
“薇薇,这次……不骗你了。”
光芒炸开的刹那,万妖窟的白骨祭坛突然开出漫山遍野的桃花,妖丹碎片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三界的山川河流。那些被司徒操控的妖兵僵在原地,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露出原本的模样——有阿莲腹中未成形的胎儿,有彩雀失散的族人,还有三百年前被卷入纷争的无数冤魂。
寒冰地狱的冰墙轰然倒塌,白薇薇跪在桃花堆里,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碎石——那是浮生化作的最后形态,上面还沾着半片未谢的桃花瓣。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鹤鸣。祥云缭绕中,西王母踏着莲台现身,素白的衣袖拂过之处,散落的桃花瓣突然化作晶莹的露珠,落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眉心。她看着祭坛中央那堆碎石,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震天石神以元神为引,重铸三界秩序,此等功德,当入九天仙籍。”
白薇薇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还能回来吗?”
西王母从袖中取出一面玉镜,镜中映出云海深处的一座仙山,山巅的巨石上,正缓缓浮现出浮生的轮廓,只是眉眼间少了戾气,多了几分温润。“元神归位需千年,”她将玉镜递给白薇薇,指尖轻轻点过她眉心的桃花印记,“但真心能催开轮回,你若守着这份念,千年不过弹指。”
彩雀的元身在庞朗怀中扑腾了两下,羽毛渐渐恢复光泽,她望着仙山的方向,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叫,像在传递某个约定。王英和李静手中的镇魂玉突然发烫,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桃花开时,归期至。”
白薇薇握紧玉镜,跪在漫天桃花中,看着碎石上的桃花瓣一点点舒展。她知道,浮生从未离开,他只是化作了三界的风,山间的月,化作了每一朵为她而开的桃花。
西王母望着渐渐散去的血月,轻声道:“情之一字,从来不是劫,是救赎。”
莲台渐远,留下满世界的桃花香,在风中轻轻诉说着一个未完的约定。
白薇薇攥着玉镜转身时,镜中仙山的轮廓突然扭曲。原本温润的石影上,竟浮现出司徒的玄色衣袍一角,那墨玉链坠的红光正顺着石纹往上爬,像无数细小的蛇。
“不可能……”她指尖一颤,玉镜“哐当”砸在桃花堆里。镜面裂开的刹那,里面映出的不再是仙山,而是万妖窟底那座白骨祭坛——司徒的残魂正跪在坛前,对着浮生的碎石叩首,每叩一下,石堆里就有一滴血珠渗入地下,与祭坛符咒连成一线。
彩雀突然尖啸一声,挣脱庞朗的手扑向石堆。她的尖喙啄开碎石的瞬间,白薇薇看清了——那些泛着微光的“碎石”,根本不是浮生的元神所化,而是用万妖心头血混合震天石粉末捏成的假身!真正的浮生石心,早在血月炸开时就被司徒残魂裹着逃了。
“他用桃花障眼法骗了我们!”王英突然拔剑,剑气劈开漫天飞舞的花瓣,露出后面渐渐显形的黑雾——那些“桃花”竟是无数细小的妖魂所化,正顺着众人的呼吸往肺里钻。
白薇薇猛地想起浮生最后那句“送你们回家”,背脊瞬间冰透。所谓的万妖归位,根本不是救赎,是司徒用浮生的神力做饵,把散落在三界的妖魂重新引回万妖窟!那些被荧光融入山川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残魄,真正的力量,藏在这些看似无害的桃花里。
“西王母!”她朝着天际嘶吼,却只听见莲台远去的方向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里没有悲悯,只有如释重负的冷漠。
石堆突然剧烈震颤,底下钻出无数银链,链坠墨玉死死缠住众人的脚踝。白薇薇低头时,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桃花印记正变得漆黑,与司徒残魂的咒印一模一样。
“三百年前,你用心头血铸的哪是镇魂玉?”司徒的声音从黑雾里钻出来,带着戏谑的回响,“是我早就埋在你体内的引魂咒啊。浮生护你护得紧,可他怎么算得到,你才是打开万妖元魂的钥匙?”
彩雀的尖喙啄断最后一根银链时,白薇薇突然明白浮生为什么要推她进暗门。不是为了护她,是为了在她身上设下最后一道结界——此刻她心口发烫的,正是浮生当年为她挡天雷时,偷偷嵌入她体内的震天石碎片。
“他早就知道了……”她抚着心口笑出声,泪水混着桃花瓣落下,“他说的‘送你们回家’,是送你们回地狱!”
震天石碎片突然爆发出白光,将所有银链冻成冰晶。白薇薇转身时,看见石堆里浮出一颗真正的石心,上面刻着的桃花纹路里,嵌着半块烧焦的狐皮——那是浮生故意留下的破绽,就等着她发现。
黑雾中的司徒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在触到白光的瞬间消融。白薇薇握紧石心的刹那,镜中裂开的缝隙里,终于映出真正的仙山。山巅的巨石上,浮生的身影正缓缓睁眼,他指尖捏着的,是另一块烧焦的狐皮,与她手中的恰好拼成完整的一朵桃花。
原来西王母的“千年之约”不是谎言,只是她故意把真相藏在了桃花障眼法之后。浮生以假身诱敌,以自身为饵镇住万妖元魂,而她要做的,从来不是等待,是带着这颗真正的石心,撕开司徒最后的伪装。
漫天桃花突然齐齐转向,朝着仙山的方向飞去,像无数只引路的蝶。白薇薇望着石心上映出的自己,眼底既有白薇薇的温柔,也有小唯的决绝——这一次,轮到她去接他了。
白薇薇攥着石心踏过最后一道冰棱时,掌心的桃花纹路突然渗出黑血。那些曾温润如玉的石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蛛网状的裂痕,裂痕深处,隐约露出半张熟悉的脸——是司徒临终前被冰棱刺穿的眉眼。
“怎么会……”她指尖抚过裂痕,石心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冰墙倒映出的影子里,她腕间的红痕正与石心的裂痕重合,形成完整的“暗夜盟”咒印,而咒印中央,嵌着的竟是当年浮生为护她挡天雷时,震碎的那截银链链坠。
彩雀的尖啸从冰缝里钻进来,带着血沫的翅膀扑在冰墙上,撞出三百年前的画面:浮生将银链缠上她手腕的那个雪夜,袖中滑落的不是桃花瓣,是半张写着“换魂”的符咒,墨迹与司徒祭坛上的咒文如出一辙。
白薇薇猛地想起西王母玉镜里的仙山——山巅巨石的轮廓,根本不是浮生的身形,是万妖窟底那座白骨祭坛的倒影!所谓的元神归位,不过是用震天石心作容器,将司徒残魂与浮生的神元强行融合的幌子,而她日复一日的狐元温养,竟是在帮司徒修补残魂!
“浮生……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对着石心低语,指尖的黑血滴在桃花纹路上,竟烫出白烟。石心深处传来极轻的叹息,像浮生的声音,又像司徒的冷笑:“薇薇,你以为三百年前,是谁把你推去铸玉的?”
冰墙突然从内部炸裂,露出后面的青铜巨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寒冰地狱,是万妖窟的血色祭坛,浮生的玄色衣袍裹着司徒的残魂,正低头看着镜外的她,嘴角勾起的笑里,既有震天石神的温柔,也有暗夜盟主的诡谲。
“该履行约定了。”镜中人抬手,指尖穿过镜面触到她眉心的桃花印记,“你用三百年狐元养出的,究竟是他,还是我?”
石心在掌心彻底碎裂的瞬间,白薇薇看见碎片里浮起无数细小的桃花,每一朵都印着不同的画面——有浮生为她折花的温柔,有司徒为她铸镜的偏执,还有她自己,在两个影子间反复撕扯的模样。
冰缝里的风突然变暖,带着京城桃花的香气。彩雀衔来的半块烧焦狐皮,正与石心碎片拼成完整的咒印,而咒印中央,浮出的不是元神,是她自己三百年前藏在玉里的那句低语:
“我爱的,从来都是那个会骗我的你。”
镜中人的笑容突然变得纯粹,玄色衣袍上的血迹化作漫天桃花。白薇薇伸手穿过镜面的刹那,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石心,是带着体温的掌心,像极了三百年前,他第一次为她暖手的温度。
只是这一次,她分不清握住的是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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