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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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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肠寸断。

不是形容词,是一种真实的、生理性的剧痛,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将我的内脏一寸寸撕裂、揉碎,再灌进冰碴和滚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在撞击一口破裂的丧钟。

魔气在血脉深处躁动,共工那狂暴的力量似乎被这极致的痛苦与怨恨所滋养,蠢蠢欲动,诱惑着我放弃最后的人性,投入彻底的毁灭与疯狂。额间被封印的地方灼热异常,那不仅是血晶的力量,更是我自身濒临崩溃的业火。

我不能看。

再看一眼那两具形容枯槁、死不瞑目的干尸,我恐怕真的会撕裂这天道压制,不管不顾地杀上天庭,屠尽我所见的一切仙神,哪怕最终结果是自身湮灭,拉着他妈的三界一起陪葬!

但我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苏雅还在等我,齐天、黑疫使…他们还在。地府刚刚独立,万千阴魂的命运系于我身。这仇恨,不能只用毁灭来宣泄,它需要更冰冷、更精确、更彻底的…报复。

车,缓缓停在心理咨询室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巷口。

我推开车门,脚步虚浮地踏上地面,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脚下的不是坚实的水泥地,而是虚无的流沙。巷子里的风带着晚秋的凉意,吹在我脸上,却带不起丝毫波澜。

我的感官似乎被一层厚厚的隔膜包裹着,远处的车声、近处的谈话声,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里奔腾的恨意,清晰得刺耳。

推开心理咨询室的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如既往。

客厅里,灯光温暖。

苏雅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揉着一只抱枕,指尖发白。听到门响,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着温柔与灵动的眼眸此刻红肿不堪,写满了担忧和恐惧,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泪水几乎又要决堤。

齐天蹲在角落的椅子上,金色的猴毛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他抓耳挠腮,焦躁不安,一根几乎快要完整的金色长棍倚在墙边,散发着冰冷的煞气。见我进来,他咧了咧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怒和…一丝罕见的无措。

黑疫使站在窗边,黑袍将他周身笼罩在阴影里,只有那双跳跃着枯寂与净流两种极端力量的眼睛露在外面,静静地看向我,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却像一面漆黑的镜子,映照出我此刻灵魂的残缺与扭曲。

一片死寂的沉默。

苏雅站起身,嘴唇翕动,似乎想问我“怎么样了”,但看到我脸上那片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彻底掏空后又填满剧毒恨意的神情,她的话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她快步走上前,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

我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触摸那干枯皮肤时的冰冷触感,那感觉会灼伤她。

我现在浑身都浸透了死亡和仇恨,我不能…玷污她。

我的躲避让苏雅的动作僵在半空,她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安如…”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压。

齐天从椅子上跳下来,烦躁地踱了两步:“妈的!到底怎么样了?老子这就去拆了那狗屁通幽阁!”他虽然暴躁,却并非没有眼力,从我和陈九离开时那山雨欲来的气氛,以及现在我这副魂灵都被抽走的模样,他显然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只是需要我一个确认。

黑疫使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智:“大圣,冷静。让李施主…缓缓。”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尖叫起来,铃声在这片凝固的、悲伤的、愤怒的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像是被这铃声从一场噩梦中短暂惊醒,又拖入了另一场噩梦。动作迟缓地,几乎是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秦空。

这个时候,他打来电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比得知父母死讯时更深的寒意,悄然爬上我的脊背。直觉告诉我,这通电话,绝非寻常。

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感,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和毁灭欲。我必须接。无论是为了情报,还是为了…确认某种最坏的猜想。

手指划过接听键,我将手机放到耳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出口的依旧是嘶哑破碎的余音:“老秦?”

电话那头,秦空的声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种极度惊惶下的尖利和急促,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李安如!?你…你没事吧?谢天谢地你接电话了!出大事了!天塌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慢慢说,出什么事了?”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那种平静之下,是万丈冰渊。

“干尸!全是干尸!”秦空的声音都在发抖,背景音嘈杂,似乎他正在某个混乱的现场,“从昨天…不,可能更早一点开始,全国!不仅仅是江城!很多地方,报告像雪片一样飞过来!活人,好端端的,一夜之间,就…就变成了干尸!就像被什么东西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安全屋里那两具凄惨的尸骸再次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还有!”秦空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恐惧,“我们第七处!内部也…也出现了!好几个外勤小组的成员,昨天还一起出任务,今天早上发现死在宿舍或办公室里,也…也成了干尸!而且…”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且根据初步核查…这些变成干尸的人,无论是外面的普通民众,还是我们内部的成员…无一例外,都他妈的是之前被确认或怀疑遭受过‘人格替换’的!这他妈根本不是个别事件!这是…这是收割!是屠杀!”

轰——!!!

我的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嗡嗡作响,却又在瞬间变得无比清明,冰冷彻骨。

果然…!

果然不是专门针对我父母!

这不是报复,不是警告!

这是…大规模的、无差别的…收割!天庭和西天,那些高高在上的杂碎,他们正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大规模地汲取被“替换”者的本源灵力!就像收割庄稼一样!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什么样“三界危机”需要他们如此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抽取凡人的生命本源?!

“李安如?李安如!?你还在听吗?!”秦空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着。

我猛地回过神,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我在。老秦,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我在邻省,这边情况最严重,我必须亲自盯着…”秦空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乱套了,全乱套了!消息根本压不住!恐慌已经开始蔓延了!”

“晚上能到江城吗?”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到我店里来。当面说。”

“江城…好!我尽量!我处理好这边最紧急的事务就立刻赶过去!晚上…晚上一定到!”秦空立刻答应。

“好。等你。”我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臂无力地垂下,手机几乎要从汗湿的手中滑落。我抬起头,迎上三双充满了询问、担忧和震惊的眼睛。

“呵…”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极其难听的笑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暴戾,“听到了吗?”

苏雅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更大的惊骇,她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父母的惨死,并非特例,而是这场恐怖灾难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这认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齐天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轰隆一声,墙壁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他龇着牙,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毁灭的火焰:“是他们!果然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伪神!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黑疫使周身的阴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枯寂与净流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让客厅的温度骤然下降又瞬间升高:“大规模汲取生灵本源…这是要撼动三界根基的疯狂行径。若非面临绝境,便是…所图极大。”

“绝境?图谋?”我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空洞地扫过他们,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不重要了。”

我缓缓走到客厅中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又像是从无边血海里跋涉而出。

“不管他们是因为天要塌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的声音逐渐拔高,压抑的怒火和悲痛如同火山下的岩浆,终于开始汹涌咆哮!

“不管他们是在抵御所谓的‘虚空’,还是在筹划什么狗屁‘新世界’!”

“谁也别想!别想再用他妈的什么狗屁大义来捆绑我!说服我!让我理解!让我忍耐!”

我猛地看向他们,眼底那丝血红魔气骤然暴涨,几乎要吞噬掉整个眼瞳:

“我的父母!死了!变成了干尸!死得不明不白!凄惨无比!”

“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也一样!”

“这笔血债,只有血偿!”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我一字一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撕裂出来,带着血淋淋的仇恨:

“报仇。”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十倍!百倍!千万倍的代价!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所有参与其中的!所有知情默许的!所有享受这血腥成果的!一个都别想跑!”

怒吼声在客厅里回荡,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苏雅看着我几乎癫狂的样子,泪水流得更凶,但她用力地点着头,走上前,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抓我的手,而是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用她温暖的、微微颤抖的身体,贴着我冰冷僵硬的胸膛,无声地告诉我,她在,她和我一起。

齐天喘着粗气,眼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同样嗜血的战意取代,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没错!报仇!算俺老孙一个!掀了它的天庭!碎了它的灵山!”

黑疫使沉默片刻,黑袍微动,缓缓颔首:“仇恨,亦是力量的一种。此路…通往毁灭,或涅盘。吾,同行。”

我们不再说话,沉默地等待着。客厅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弥漫着焦灼、悲伤和山雨欲来的压抑。

直到窗外夜色完全笼罩城市,华灯初上,将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映照得如同虚幻的画卷。

将近晚上十点,巷口终于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和脚步声。

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和浓重烟味的秦空冲了进来。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头发凌乱,制服上甚至沾着些许不明的污渍,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憔悴和…惶恐。他甚至忘了礼节,进来后只是急促地对我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重重地瘫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双手用力地搓着脸。

“情况…比电话里说的更糟。”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不完全统计,过去三十六小时,类似案例已经超过万起!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就像…就像某种瘟疫,正在快速蔓延!”

“万起…”苏雅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第七处内部呢?”我的声音冷硬如铁。

“损失惨重…”秦空的声音带着痛苦和自责,“尤其是行动队…几乎每个大区的分队都出现了减员。都是…毫无征兆,瞬间毙命,化为干尸。现在处里人心惶惶,谁都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或者怕身边的战友是…”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而且,不止是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佛教的虔诚信徒,尤其是在家修行的居士,甚至一些寺庙里的僧尼,开始大规模地、诡异地进行…自焚或者其他的自尽行为!留下的遗书都说什么…‘以身奉佛’,‘献身极乐’,‘将微末力量汇入西天’…简直疯了!”

佛教徒…献祭…

通幽阁的人格替换收割…

天庭和西天,你们真是…分工明确,毫不留情啊!

我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老秦,我的父母,今天早上,被发现在关押他们的安全屋里,也变成了干尸。”

秦空猛地抬起头,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张着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眼中的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深切的、兔死狐悲般的哀恸和恐惧。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件事的恐怖和无差别性。连“掀天大帝”的父母都无法幸免,这世间,还有谁能有安全感?

“…节…节哀…”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节哀没用。”我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现在,我只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秦空重重地点头,眼神变得决然:“我明白!我也不容许!绝不容许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玩弄、屠戮人间!李玉奇,你说,要怎么做?第七处…第七处还能调动一部分力量,我…”

“老秦。”我再次打断他,语气放缓了一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现实残酷,“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说到底,是凡人,是官方的人。你的力量,你的权限,在这件事面前,太渺小了。硬碰硬,只是徒增伤亡,毫无意义。”

秦空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脸上闪过不甘和屈辱,但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面对这种超越凡俗的力量,第七处的枪炮和规章,显得如此可笑。

“你能做的,不是正面作战。”我看着他,清晰地指令,“第一,尽你所能,控制舆论,压住恐慌,至少不能让人类社会因为恐惧而自我崩溃。第二,也是你现在最实际能做的——尽可能减少事情的继续发生。”

我顿了顿,继续分析:“被‘替换’的人,散布在普通人里,通过划伤这种隐蔽方式传播,防不胜防,你想全部找出来隔离,几乎不可能。但是…”

我的眼神一冷:“那些佛教徒的集体献祭行为,是明面上的!更容易发现和阻止!立刻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联合一切能联合的官方力量,监控所有大型寺庙、佛教团体、集会点!一旦发现苗头,强力介入!能救一个是一个!就算救不了…也不能让他们死得这么‘心甘情愿’,这么‘有价值’!”

秦空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光亮,像是找到了在绝境中唯一能抓到的浮木:“对!对!你说得对!我立刻就去安排!就算…就算最后阻止不了这大势,至少…至少不能让他们这么顺利!”

他像是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尽管这主心骨的方向是如此的无奈和悲凉。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我:“李安如,那你…”

“我?”我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仿佛倒映着我内心无尽的黑暗与杀机,“我需要想想。想想该怎么…才能把他们加诸于人间的痛苦,百倍奉还。”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秦空不再多问,他郑重地对我们点了点头:“保重!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虽然…虽然力量微薄,但我秦空,绝不后退!”

说完,他毅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心理咨询室,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去进行他那螳臂当车般的、却又无比重要的战斗。

门再次关上。

屋子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我们四人,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混合着滔天仇恨、无尽悲伤和冰冷杀意的沉重气压。

齐天焦躁地甩着尾巴,金箍棒在他无意识的操控下发出细微的嗡鸣,那双火眼金睛扫视着四周,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敌人从阴影里扑出来。他受不了这种沉默,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

“妈的!”他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就这么干等着?等那帮狗娘养的把人都抽成肉干?等他们自己跳出来说‘嗨,我们搞完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灼灼:“李安如!你脑子最好使!你说,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真就在这里等着给爹娘…等着办后事吧!”他及时改口,但那股焦灼的杀意丝毫未减。

怎么办?

我也在问自己。

仇恨如同毒火,焚烧着我的五脏六腑,但它需要方向,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需要最有效、最致命的打击点。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算计:“等,当然不能等。我们要逼他们出来。”

“逼?”齐天皱眉,“怎么逼?那什么狗屁普化天尊藏头露尾,连你都差点栽他手里!”

我还没开口,忽然,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甚至带着一丝古怪趣味的轻笑。

“呵…”

是黑疫使。

他依旧笼罩在黑袍的阴影里,但那声笑却打破了现场的凝重和悲愤,显得格外突兀。

齐天正烦躁得不行,没好气地扭头瞪他:“你这秃驴!没事突然笑什么?莫名其妙!瘆得慌!”

黑疫使并未因齐天的粗鲁而动怒,黑袍微微晃动,他似乎耸了耸肩,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了然:“本座并非无故发笑。只是忽然明了了李施主心中所想罢了。”

他转向我,那双在阴影中闪烁着枯寂与净流光芒的眼睛似乎能看透我灵魂最深处的疯狂念头。他甚至还对我扬了扬头,那动作带着点“看吧,还是本座懂你”的意味。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黑色幽默的互动,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我胸腔里那胀满的、快要爆炸的悲愤气球。

一丝极其短暂、近乎扭曲的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了我的嘴角,虽然瞬间就被更深的痛苦和恨意淹没,但确实存在过。在这种时候,还能有这样一个“懂”我疯狂计划的同伴,这种诡异的默契,竟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

“你知道?”齐天看看黑疫使,又看看我,抓耳挠腮,“你们打什么哑谜呢?快说!”

黑疫使轻轻咳嗽一声,似乎清了清并不存在的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大圣莫急。李施主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方才秦处长所言,已然点明关键。”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虚空一点:“天庭与西天,费尽心机,布下‘人格替换’之局,诱使信徒‘献祭’,所为者何?”

“不就是想要汲取凡人的本源灵力吗?”齐天不耐地道。

“正是。”黑疫使颔首,“此乃他们目前最迫切之需。那么,若要令其难受,令其肉痛,乃至令其暴怒现身,最直接有效之法为何?”

他顿了顿,自问自答:“非是破坏几个据点,诛杀几个喽啰。而是…夺其食,断其粮。”

“掠夺他们视若珍宝、正在疯狂收集的…这些本源力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迷雾!

齐天猛地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极度兴奋和嗜血的表情:“抢他们的?!好!好啊!妈的,让他们白忙活!气死那帮龟孙!”

但苏雅却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不赞同和惊惧:“不行!绝对不行!”

她松开我,急切地看着我,又看向黑疫使:“安如!大师!那些死者…那些变成干尸的人,他们已经够悲惨了!被替换,被杀害,死后连魂魄可能都不得安宁!我们怎么能…怎么能再去掠夺他们最后残留的东西?这和…和那些凶手有什么区别?这是亵渎!”

她的话语带着善良的本能和道德的重量,像一盆冷水,试图浇熄我们眼中刚刚燃起的、危险的火焰。

我没有立刻反驳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理解她的痛苦和挣扎。这种挣扎,何尝没有在我内心出现过一瞬?

但这一次,没等我开口,齐天却抢先一步说话了。这猴子收起了平时的跳脱和暴躁,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苏丫头,话不是这么说。”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俺老孙问你,这些力量,留在那儿,最后会到谁手里?”

苏雅一怔:“当然是…”

“是害死他们的那帮杂碎手里!”齐天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让仇人拿着杀害他们得到的力量,变得更强大,再来杀更多的人?这就是你想要的?”

苏雅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齐天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沙哑的悲凉:“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俺们抢过来!化作俺们的拳头,俺们的刀枪!用这力量,去砸烂那些狗屁神仙的脑壳!去给他们报仇!俺老孙觉得,这样,那些死去的冤魂要是还有知,恐怕更能瞑目点!虽然…唉,他们本来的魂魄,估计早就被那帮杂碎弄得魂飞魄散,啥也不剩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的很轻,却带着无尽的苍凉。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苏雅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神剧烈地挣扎着,齐天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认知。善良与复仇,伦理与实效,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进行着残酷的博弈。

我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苏雅,猴哥说的,就是我的意思。这不是亵渎,这是…继承。继承他们的遗志,用仇人渴望的东西,去毁灭仇人。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告慰。”

苏雅看着我们,目光从我脸上,移到齐天脸上,又移到黑疫使那笼罩在阴影中的脸上。她看到了同样的决绝,同样的…被仇恨和现实扭曲后的“正确”。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最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我…我明白了。对不起,是我想错了。你们…是对的。”

她选择了站在我们这边,即使这个过程让她痛苦万分。

我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冰凉:“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计划既定,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可是…”苏雅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要怎么吸收这些…本源力量?而且,范围这么大,我们怎么知道哪里出现了新的干尸?又怎么能赶在天庭西天之前吸收掉?”

这才是关键。

我抬起手,掌心幽光一闪,一枚古朴、散发着森然鬼气与无上权威的令牌缓缓浮现——幽冥帝令。

“寻常方法自然不行。”我凝视着帝令上玄奥的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属于冥界主宰的权柄,“这些死者残存的本源,极其微弱,散布天地间,想要将它们从人间精准抽取、跨越界域壁垒输送到天庭或西天,必须借助‘天道’的力量进行牵引和转化。这是规则。”

“而我现在,”我缓缓握紧帝令,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凌驾于凡俗之上的法则之力自我周身弥漫开来,“好歹是得了三界认可、执掌一方幽冥世界的‘酆都大帝’。虽在阳间受压制,但动用一丝真正的‘天道之力’,还是做得到的。”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哼哼,之前死去的那些人,他们的本源,恐怕大部分已经被成功吸收走了。但从现在起,没那么容易了!”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接下来,我们需要最大程度地张开神识!覆盖尽可能广阔的区域!猴哥,大师,你们的神识范围应该极广。苏雅,你的稍弱一些,但没关系。”

我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细微、却蕴含着至高法则气息的灰蒙蒙气流——那是经由幽冥帝令引动的一丝真正的天道之力。

“我会将这一丝天道之力,与你们每个人的神识进行短暂的‘连接’。”我解释道,“只要你们的神识范围内,有新死的、因被‘替换’或‘献祭’而化为干尸的凡人,其残存的本源在即将被上界力量牵引走的瞬间,这丝天道之力就会产生感应,为我们标记出位置!”

“然后,”我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赶在天庭西天完成吸收之前,利用这丝天道之力的权限,强行截胡!掠夺过来!”

“我们四人,分开行动!”我做出决断,“覆盖范围才能最大化。我坐镇江城,我的神识大概能覆盖周边数个省份。猴哥,大师,你们各自选择一个方向,远离江城,尽可能覆盖更大的区域。苏雅,你在中间地带策应,覆盖范围小,就负责精细排查和支援。”

我看向他们,眼神凝重:“记住,神识张开到极限,会极度消耗心神,而且不能有片刻松懈,否则就可能错过。一旦感应到,立刻行动,不要有任何犹豫!吸收之后,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们就这样,”我深吸一口气,吐出冰冷的话语,“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我倒要看看,当他们的‘庄稼’接连颗粒无收时,那藏头露尾的普化天尊,还坐不坐得住!”

计划清晰而疯狂,带着一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极致冷酷。

齐天兴奋地呲牙,战意高昂:“好!就这么干!俺老孙倒要看看,谁能抢得过俺!”

黑疫使黑袍微动,颔首:“以天道之力,行掠夺之实。李施主,此法…甚妙。亦甚险。吾等需万分谨慎,莫要被天道反噬。”

苏雅也用力点头,眼神虽然还有悲恸,却已充满了坚定:“我明白了!我会尽全力!”

“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我沉声道。

我们四人分别盘膝坐下,围成一圈。我闭上双眼,全力催动幽冥帝令,那丝灰蒙蒙的天道之力在我指尖变得清晰起来,散发出玄而又玄的波动。

“放开你们的神识防御,接纳我的力量指引,但保持你们自身的意识主导。”我低喝道。

下一刻,三股强弱不一,但都远超常人的庞大神识轰然张开!

齐天的神识狂暴而炽热,如同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带着不屈的斗战意志,猛地向西方铺天盖地般涌去!

黑疫使的神识则诡异莫测,如同无声蔓延的漆黑潮水,蕴含着枯寂与净流两种极端矛盾的气息,沉稳地流向东方。

苏雅的神识相对柔和,却带着坚韧的灵性,如同碧绿的藤蔓,以江城为中心,仔细地向四周蔓延探查。

而我,神识如同无形的君王,携带着那一丝至关重要的天道之力,居中调度,首先小心翼翼地接触并融入苏雅的神识,将那丝天道法则的权限共享给她,然后依次连接上齐天和黑疫使那浩瀚磅礴的神念海洋。

这个过程极其精妙且耗费心力,我必须确保天道之力只是作为“感应器”和“钥匙”,而不至于干扰甚至反客为主地控制他们的神识。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神魂传来阵阵刺痛感,但我咬牙坚持着。

终于,连接完成!

我们四人的神识,通过这一丝微弱的天道之力,构成了一个庞大而脆弱的感应网络,覆盖了大半个华夏!我能模糊地感受到他们神识覆盖范围内的山川河流、城市村庄,以及…那弥漫在天地间的、细微却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我们如同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巨网,等待着…掠夺生命的渔获。

客厅里再次陷入绝对的寂静,只剩下我们四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我们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张神识巨网之中,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上钩,然后…发出致命的一击。

复仇的齿轮,以一种冰冷而残酷的方式,开始缓缓转动。

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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