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沉,浓墨般的夜色裹挟着无尽的海涛,倭国内海之上,风疾浪涌,镇海号庞大的船体劈开墨色水浪,如同一条沉默而愤怒的黑色巨兽,引领着整支船队向着堺港狂飙突进。
船帆鼓胀如满月,缆绳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甲板上,火把的光焰被海风撕扯得明灭不定,映照着士卒们紧绷如铁铸的面庞,空气中弥漫着咸腥与硝烟混合的肃杀。
“报——!”了望哨兵嘶哑的吼声穿透风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堺港!前方是堺港灯火!可……”
牛皋正倚着船舷擦拭他那柄车轮大斧的斧刃,闻言猛地抬头,虬髯戟张,声若炸雷:“可什么可?他娘的,磨磨唧唧,到底怎么回事!”
杨炯浓眉紧锁如川,一把抄起手边那具精巧的黄铜望远镜,举目向那灯火阑珊处望去。
镜筒中,堺港的轮廓在浓得化不开的夜雾里浮现,点点灯火如鬼火般漂浮摇曳,勾勒出码头、栈桥、屋舍的模糊影子。
然而,灯火通明之下,竟不见一艘泊船,不见一个活人身影,连海鸟的鸣叫都消失无踪,透着一股浸入骨髓的诡异。
“鬼港!”杨炯放下望远镜,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犹豫,“张峻!”
“末将在!”张峻踏前一步,手已按在刀柄之上,眼神锐利如鹰隼。
“传令!右舷炮门全开!实心弹、燃烧弹混合装填!目标——堺港码头及沿岸显眼建筑!覆盖射击!五轮齐射!给老子把这片鬼蜮轰个通透!”杨炯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焚尽一切的狠厉。
“得令!”张峻转身,厉声嘶吼,“炮队!目标港口!实心燃烧混合!五轮急速射!放!”
“轰!轰轰轰轰——!!!”
惊雷再起,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镇海号庞大的右舷,数十门黑洞洞的炮口次第喷吐出炽烈夺目的火舌,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将半边船身都笼罩其中。
沉重的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码头栈桥,发出沉闷如巨锤擂鼓的“咚咚”巨响,木屑、碎石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紧随其后的燃烧弹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如同地狱流星般坠落,“轰噗”炸开,粘稠的猛火油四溅飞射,瞬间将木质的窝棚、仓库点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港口映照得如同白昼。
五轮炮击,地动山摇。整个堺港码头区域化作一片火海与废墟,断木残垣在烈焰中噼啪作响,焦糊的气味随风弥漫数里。
炮声停歇,余烬未冷。
杨炯眼中寒光更盛,没有丝毫放松:“全军听令!靠岸!登陆序列:螭吻营刀盾兵开路!神机营分列左右两翼,皮室军神箭手居中策应!队列犬牙交错,互为犄角!都给老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地方,邪性得很!”
“吼——!”数千虎贲爆发出低沉的应和,杀气腾腾。
船队缓缓靠上残破的码头。沉重的跳板放下,身披重甲、手持巨大包铁方盾的螭吻营士卒,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踏着沉重的步伐率先踏上焦黑滚烫的土地。
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沉闷的鼓点,紧接着,火枪兵以五人一队的小阵型迅速展开,燧发枪冰冷的枪口警惕地指向浓雾深处。
皮室军的精锐射手则取下背负的强弓劲弩,箭囊斜挎,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阴暗角落。
萧瑟瑟紧跟在杨炯身侧,手中紧握着一对寒光闪闪的匕首,俏脸紧绷。白糯则如一片轻羽,无声地落在杨炯另一侧,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尚未出鞘,整个人却已蓄势待发。李澈的身影在队伍后方若隐若现,气息缥缈。
队伍以严密的阵型,如同巨大的钢铁刺猬,缓缓向港口内部推进。
四周浓雾翻涌,唯有队伍中火把的光亮和远处燃烧的火焰提供着有限的光明,将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脚下是湿滑的焦土和破碎的木片,空气中充斥着硝烟、焦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朽植物的腥甜气味,令人闻之作呕。
突然。
“噗!噗!噗!噗!”
队伍左翼前方,看似坚实的焦黑地面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爆开,数道黑影如同从九幽黄泉破土而出的恶鬼,裹挟着腥风与沙土,厉啸着冲天而起。
“小心地底!”有士卒惊骇大吼。
只见这些黑影动作快如鬼魅,手中挥舞着奇形怪状的钩镰、短叉、带刺的锁链,专攻下三路。
钩镰横扫,瞬间勾住数名螭吻营士卒的重甲缝隙,猛地发力拉扯,沉重的甲士猝不及防,重心失衡,轰然倒地。锁链缠绕脚踝,带刺的钢叉狠毒地刺向面门、关节,惨叫声立时响起,鲜血飞溅。
几乎同时,右侧浓雾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破空声。数十支吹箭、飞针,如同毒蜂群般从雾中攒射而出,目标直指阵中的火枪手和弓箭手。这些暗器细如牛毛,涂抹着幽蓝的色泽,显然是剧毒之物。
“沙土掘进!毒水侵肌!”张峻经验老道,一眼认出这诡谲手段,厉声示警,“举盾!护住要害!”
杨炯瞳孔骤缩,怒火瞬间填满胸腔。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锋在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寒弧,声震四野:
“全军听令!盾牌兵三人一组,铁壁合围!火枪兵五人一队,稳住阵脚!弓箭手!换短弓平弩,无差别覆盖前方五十步!平射!给老子扫射!”
命令如霹雳炸响。
皮室军的神箭手反应最为迅捷,毫不犹豫地弃了长弓,反手摘下腰间的劲弩或臂张短弓,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上弦、搭箭、瞄准一气呵成,根本无需看清具体目标,只有对杀机来源的直觉。
“嗡——!”
“嘣嘣嘣!”
弓弦震响如闷雷,数百支弩箭、短矢化作一片密集的钢铁暴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呈扇面平扫而出,覆盖了前方浓雾笼罩的五十步范围。
“呃啊——!”
“噗嗤!”
浓雾深处,惨嚎声、利器入肉的闷响骤然爆发。
那些刚刚从地底钻出、正欲扩大战果的倭寇,以及隐藏在雾中施放毒镖的忍者,瞬间被这无差别的死亡箭雨笼罩。
许多人甚至来不及躲避,便被数支劲矢贯穿身体,钉死在地上,浓雾被搅动,隐约可见人影在箭雨中倒下。
“神机营!自由射击!”张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再次怒吼。
“砰砰砰砰——!”
燧石撞击的火花在浓雾中闪烁,如同繁星,硝烟再起。
早已装填完毕的火枪兵,对着箭雨覆盖后仍在挣扎或新冒头的黑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铅弹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近距离的齐射威力恐怖,中弹者无不血肉横飞,肢体断裂。
“螭吻营!向前!抢占前方高地!稳住阵脚!”杨炯刀锋前指,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杀——!”遭受突袭损失了袍泽的螭吻营刀盾兵,此刻双眼赤红,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们三人一组,巨盾并拢如移动的城墙,硬顶着可能再次袭来的暗器与钩镰,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如同一群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向着前方一处地势略高的废墟坡地发起了凶猛的冲锋。
盾牌撞击、刀劈斧砍,将沿途零星的抵抗碾得粉碎。很快,队伍便在这片视野相对开阔的坡地上重新稳住了阵型。
火光与浓烟交织,映照着坡地下方那片被箭矢和铅弹蹂躏过的修罗场。残肢断臂、破碎的钩镰锁链、浸透毒液的吹箭飞针散落一地,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令人窒息。
“八嘎——!华寇!受死吧!”一声充满怨毒与暴戾的咆哮从坡地下方的浓雾深处炸响。
只见倭国宗室皇亲一条宗矩一身华丽大铠、头戴立乌帽,一步跃上高处,手中太刀直指杨炯,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黄泉军!随本王杀!天照大神庇佑!板载——!”
“板载!板载!板载——!”
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嘶吼,坡地下方,浓雾剧烈翻涌。
数千名身材明显比普通倭兵高大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赤红如血的武士,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汹涌而出。
他们人人手持双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寒芒,口中发出非人的嗬嗬怪叫,无视地上同伴的尸骸,无视前方严阵以待的钢铁阵线,以一种完全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悍不畏死地猛扑上来。
这群倭兵迥异常人,肌肉虬结贲张,青筋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蠕动,显然是被药物催发下的非人力量。
“艹!嗑了药的疯狗!”杨炯看得分明,怒骂一声。
眼看这支“黄泉军”如同决堤的赤色洪流,瞬间已冲至坡地边缘,那狂猛的气势几乎要将螭吻营的盾墙冲垮。
“轰天雷!给老子炸!”杨炯没有丝毫犹豫,厉声下令。
“扔——!”
早已准备好的掷弹兵,点燃手中黑黝黝的铁壳轰天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汹涌而来的赤色人潮狠狠投掷下去。
数十颗冒着青烟的铁疙瘩,如同死神抛下的果实,落入疯狂冲锋的黄泉军中。
“轰隆!轰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连成一片,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致命的铸铁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而过。
冲在最前面的黄泉军武士,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断臂残肢混合着内脏碎块如同暴雨般飞洒,强大的气浪将后面的人掀飞出去,筋断骨折。
然而,这足以让任何正常军队崩溃的打击,仅仅让黄泉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那些被炸断腿脚、炸穿肚腹的倭兵,眼中没有丝毫痛苦,只有更加癫狂的赤红。
他们竟用断腿支撑着身体,一手捂住流出的肠子,一手挥舞着长刀,口中喷着血沫,依旧嗬嗬怪叫着,以更加扭曲恐怖的姿态,继续扑向坡顶的军阵,如同打不死的僵尸狂潮。
“艹!”杨炯看得血脉贲张,胸中豪气与怒火直冲顶门。
长刀高举过顶,发出一声裂石穿云的怒吼,“随我杀敌!”
话音未落,他已身先士卒,如同一道离弦之箭,从盾墙后猛然跃出,刀光如匹练般斩向一个刚刚爬上坡地、半边脸都被炸烂却依旧狰狞扑来的黄泉武士。
“主子!”萧瑟瑟惊呼一声,银牙紧咬,手中匕首化作两道索命寒星,紧随杨炯左右,专刺敌人咽喉、关节要害,动作快、准、狠辣。
“妖邪外道!安敢逞凶!”一声清越的叱咤响起,如同九天鹤唳。
李澈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战阵最激烈处,她身形飘忽如烟,在狂涌的赤潮中穿梭,一双白玉般的手掌翻飞,或指、或掌、或印。
时而一指点出,虚空生雷,一名黄泉武士眉心炸开血洞轰然倒地;时而一掌轻拂,看似绵软无力,拍在敌人胸膛,却发出闷鼓般的“咚”声,那武士浑身骨骼寸寸碎裂,软泥般瘫倒。
李澈口中念念有词,清光咒印隐现,周身三尺之内,狂扑而来的黄泉军如同撞上无形气墙,动作瞬间迟滞,被她随手拂中要害毙命。
道家玄功在她手中使出,不带丝毫烟火气,却杀伐果断,飘逸若仙,所过之处,赤潮竟被她硬生生犁开一条空白地带。
“叮铃!”
一声清脆如风铃的剑鸣几乎同时响起。
白糯动作简洁到了极致,甚至有些笨拙。然而,她腰间那柄错彩长剑已然出鞘,剑身光彩夺目,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
只见其脚步轻点,如同林间跃鹿,每一次落点都妙到毫巅地避开刀锋,手中长剑只是最简单的刺、削、抹、撩。
没有繁复的招式,剑锋所向,无坚不摧。
无论敌人是双刀格挡,还是厚甲护身,那柄看似普通的古剑总能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轻易地穿透。每一次出剑,都精准地带走一条癫狂的生命,或是削断手腕,或是刺穿心脏,或是抹过咽喉。
动作行云流水,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高效得令人发指。在她剑下,那些不知痛苦为何物的黄泉军,如同麦草般被一片片收割倒下。
“痛快!痛快!哈哈哈!都给牛爷爷死开!”牛皋的狂笑如同炸雷,他挥舞着那柄沉重的车轮大斧,如同人形凶兽,根本无视任何刀锋,直接撞入敌群。
大斧抡圆了横扫,带起恐怖的呜咽风声,挡在他面前的黄泉军,无论是人是刀,是甲是盾,统统被这蛮横无匹的巨力砸得粉碎。断肢残躯四处抛飞,他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硬生生在赤潮中撞开一条血肉胡同。
“神机营稳住!抽刀!结成圆阵!”李飞眼见侧翼一支火枪小队被一小股悍不畏死的黄泉军突入,阵型大乱,长枪一挺,厉啸一声,“兄弟们莫慌!我来也!”
长枪如毒龙出洞,抖出漫天枪花,瞬间将几名围攻火枪兵的倭寇刺穿挑飞。他枪法迅捷狠辣,专走偏锋,枪尖寒星点点,每一击都刁钻致命,迅速稳住了混乱的侧翼。
战场已彻底化作绞肉机,螭吻营的重盾与长刀死死顶住正面最狂暴的冲击,火枪兵在掩护下用刺刀和燧发短铳近距离搏杀,皮室军箭无虚发地狙杀着试图突破的强敌。
而李澈、白糯、牛皋、李飞、萧瑟瑟这些顶尖高手,则如同锋利的尖刀,在赤色的狂潮中纵横捭阖,肆意切割。
黄泉军的疯狂与悍不畏死令人胆寒,但大华将士的坚韧、勇猛与精妙配合,以及那几位顶尖高手的恐怖杀伤力,硬生生将这波非人的冲击死死摁在了坡地之下。
杨炯身陷重围,长刀翻飞,刀光如雪。
他虽非绝顶高手,但一身功夫皆是当世顶尖红颜所授,早已融入骨髓。此刻生死搏杀,潜力尽发。
眼见一条宗矩亲王状若疯虎,手中太刀化作一片凄厉的刀幕,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当头劈下。
刀势沉猛,隐含风雷。
杨炯心头一凛,不敢硬接,脚下急踩八卦步法,身形如游鱼般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这开山裂石的一刀。
“好贼子!”杨炯怒喝,手中长刀顺势一撩,用的却是潘简若所授“夺命十三棍”中“举火燎天”的棍意。
刀作棍使,一股螺旋向上的劲力勃发,试图荡开对方刀势。
“铛!”金铁交鸣。
一条宗矩只觉一股怪异的螺旋劲力从刀身传来,太刀几乎脱手,心中大骇,急忙撤刀回防,暗道这华寇将领招式好生古怪刁钻。
杨炯得势不饶人,刀光一转,由撩变刺。
这一刺,迅疾如电,凝聚一点,赫然是杨渝“杨家枪法”中“毒龙钻”的精髓。
刀尖寒星一点,直取一条咽喉!杀气凛冽。
一条宗矩惊出一身冷汗,他乃倭国皇室有数的高手,百战余生,危急关头身体后仰,太刀在身前舞出一片光幕。
“叮叮叮!”火星四溅。
杨炯刀尖点在对方刀幕之上,发出连串脆响。一条宗矩被这连环快刺逼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心中又惊又怒。
这华寇招式变化无方,时而厚重如山,时而迅疾如电,时而刁钻如蛇,根本无迹可寻。
就在一条宗矩被杨炯精妙招式逼得略显狼狈,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他眼中凶光一闪,竟猛地一个翻滚,不顾身份,如同地趟刀般滚向战团边缘。
那里,杨妙妙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勉强抵挡着两名黄泉军的围攻。她腹泻一夜,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条宗矩。
一条宗矩脸上狞笑一闪,凝聚全身气力的一拳,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狠狠印在杨妙妙毫无防备的后心。
“噗——!”杨妙妙如遭雷击,俏脸瞬间惨白如纸,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前扑倒。
未等她倒地,一条宗矩的脚尖带着凌厉的劲风,又狠狠踹在她柔软的小腹。
“呃啊!”杨妙妙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呼,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踹得凌空飞起,直直撞向正追击的杨炯。
杨炯眼眸一凝,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借着杨妙妙身体飞来的遮挡,一条宗矩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杨妙妙身下的阴影中骤然闪现。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至不足一尺,一条宗矩的脸上,是计谋得逞的疯狂狞笑。
只见其手中那柄淬了幽蓝剧毒的肋差,快到了极致,直刺杨炯毫无防备的心口。
这一刺,凝聚了他所有的怨毒、内劲和必杀的信念。时机、角度、速度,妙到毫巅。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杨炯全身汗毛倒竖,刚伸手欲接杨妙妙,重心不稳,旧力用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闪避格挡。
千钧一发之际,杨炯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他猛地一咬牙,左手化掌,并非格挡,而是用尽全力,狠狠一掌拍在自己右胸心脏偏上的位置,同时身体拼命后仰,闪开要害。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
“嗤嗤嗤嗤——!”
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诡异幽蓝光芒的银针,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从杨炯胸前衣襟内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呈扇形狂喷而出。覆盖了身前近三尺的范围,正是他保命的绝技——暴雨梨花针!
一条宗矩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作无边的惊骇与绝望。
他距离杨炯太近了,近到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可能,那密密麻麻的幽蓝光点,在他赤红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
噗噗噗噗噗——!
无数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入肉声密集响起,一条宗矩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猛地一僵。
脸上、脖颈、胸前、手臂,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幽蓝针孔。剧毒见血封喉的恐怖效果瞬间发作,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眼珠暴突,充满了血丝和极致的痛苦。
然而,倭人骨子里的凶悍与疯狂,在这一刻也爆发到了顶点,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一条宗矩凭借着最后的本能和滔天的怨毒,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手中那柄淬毒肋差,狠狠向前一送。
“噗嗤!”
冰冷的刀锋,虽然因为剧毒发作和杨炯的后仰避开了心脏要害,却依旧深深扎入了杨炯的右胸。
同时,一条宗矩濒死前最后拂袖的动作,并非无用,一股浓稠如墨、带着刺鼻甜腥气味的漆黑毒烟,猛地从他袖口喷涌而出,直扑杨炯面门。
“呃!”杨炯胸口中刀,剧痛钻心。
紧接着,那浓烈的毒烟被他因剧痛而急促的呼吸猛地吸入了一大口,一股灼热、腥甜、带着强烈麻痹感的诡异气流瞬间冲入肺腑,直冲脑际,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冒。
“主子——!!!”
远处,刚刚用匕首割开一名黄泉军喉咙的萧瑟瑟,恰好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惨烈一幕,眼见那刀刺入杨炯胸膛,毒烟笼罩其身,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胆俱裂。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如同失去幼崽的母狼,手中匕首灌注了毕生功力与无边恨意,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银色闪电,脱手飞出。
“噗!”
匕首精准无比地从背后贯穿了一条宗矩那正在软倒、布满毒针的胸膛,透心而过,刀尖从前胸冒出,带出一溜黑血。
“侯爷——!”张峻、牛皋、李飞等人几乎同时看到了杨炯中刀、被毒烟笼罩的身影,所有人瞬间血灌瞳仁。
“牛皋!你他娘的瞎了吗!快!快救侯爷!”张峻睚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完全扭曲变形,如同野兽咆哮。
“啊——!侯爷!”牛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手中车轮大斧疯狂地左右横扫,将挡在身前的几名黄泉军连人带刀砸成肉酱。
他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神,不顾一切地向着杨炯倒下的方向冲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人能挡他一合。
“贼酋已死!杀!杀光他们!”张峻猛地冲到一条宗矩兀自抽搐的尸体旁,手中长刀带着无边的恨意与狂暴,狠狠斩下。
“咔嚓!”一颗戴着立乌帽子的头颅冲天而起。
张峻一把抓住那染血的头颅,高高举起,用尽平生力气,发出泣血般的怒吼:“兄弟们!倭酋伏诛!杀——!屠尽倭狗!一个不留!”
“杀——!!!”
“为侯爷报仇!!!”
……
主帅重伤濒死,如同一桶滚油浇在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所有大华将士瞬间疯狂,原本因鏖战而略显疲态的军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
悲愤、狂怒、嗜血的杀意彻底淹没了理智。螭吻营的盾墙不再固守,如同发狂的犀牛群般向前碾压。火枪兵扔掉了笨重的火枪,挥着长刀疯狂突刺,皮室军箭如飞蝗,不顾消耗地倾泻着箭矢。
整个军阵化作一柄烧红的尖刀,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向着残余的黄泉军和倭寇碾压过去。
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萧瑟瑟第一个扑到杨炯身边,颤抖的双手想碰又不敢碰。
杨炯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青黑,胸前插着那柄幽蓝的肋差,鲜血浸透了战袍,气息微弱急促,嘴角不断溢出带着腥甜气味的黑血。
他勉强睁开眼,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嘴唇翕动:“别……别慌!”
“主子!主子你别吓我!你撑住!撑住啊!”萧瑟瑟泪如泉涌,声音破碎不堪。
“让开!”牛皋如同旋风般冲到,看到杨炯的模样,这铁塔般的汉子虎目含泪,巨大的身躯都在颤抖。
他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避开刀柄,用蒲扇般的大手将杨炯魁梧的身躯轻轻托起:“李飞!开路!挡我者死!”
“跟我冲!”李飞长枪如龙,早已杀红了眼,枪尖所指,血肉横飞。
李澈强忍心悸,与白糯对视一眼,无需言语。
李澈双指并剑,景镇铁剑呛然出鞘,剑身嗡鸣,清光大盛。
白糯手中那柄古朴长剑则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剑光内敛却更显锋锐。
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骤然降临的杀神,护在抱着杨炯的牛皋两侧。
李澈剑光展开,不再是飘逸的掌印,而是凌厉无匹的剑气。青蒙蒙的剑罡纵横捭阖,所过之处,无论是人是物,皆被无声无息地切割、粉碎!剑气扫过,浓雾都被斩开。
白糯的剑则快到了极致,只剩下淡淡的轨迹,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数名倭寇咽喉、心口爆开的血花。
她们不再保留,将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发挥到了极致,只为在最短时间内杀出一条通往生路的血胡同。
两位当世绝顶高手全力施为,挡在前方的倭寇如同被无形的巨轮碾过,瞬间清空一片。
全军若怒涛奔涌,以牛皋所托杨炯为中,李澈、白糯为锋,直冲和泉城。
其后,但留残肢断骸、浓血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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