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这番话犹如一阵春风,立刻吹散了人群中的些许躁动。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且很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拥挤。
看到场面得到控制,白雪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站在一旁的吴掌柜,缓声道:“吴掌柜,你先把具体的情况给大家讲一讲吧。我想,在场的各位都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呢。”
就在这时,那名丫鬟却突然叫嚷起来:“你问事情怎么能问他呢?应该问我才对啊!难道你是想偏袒你们店里的人,故意掩盖事实真相吗?”
白雪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瞪了那丫鬟一眼,厉声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急什么!反正事情的对错自有公论,你先别急着插嘴,等他讲完之后,你觉得哪里不对,再纠正也不迟。”
白雪的这一番话,不仅让那丫鬟哑口无言,也得到了周围围观群众的一致认可。众人都觉得白雪说得有道理,那丫鬟见状,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只得乖乖闭嘴。
吴掌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我记性向来很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丫鬟和她的小姐是在四天前,也就是元宵节后的那一天,来到我们店里的。当时她们在店里挑挑选选,花费了不少时间,最终选定了一个白玉兰花发钗。那发钗做工精细,材质上乘,价格是五十三两白银。”
吴掌柜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那丫鬟,接着问道:“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呢?”
那丫鬟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算你没有乱说,不过这也不代表你们锦绣首饰店的东西质量就好。”
吴掌柜眉头一皱,反驳道:“可是你只说用了几天就坏了,却又拿不出实物来给我们看,只是在这里大声嚷嚷,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在故意诋毁我们店的声誉呢。”
白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看向那丫鬟,说道:“你现在总该把坏掉的首饰拿出来了吧,这样我们才能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如聚光灯一般,齐刷刷地看向那丫鬟,她也只得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像扔垃圾似的往柜台上一扔,“就在里面,你们自己看着办。”
白雪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布包,这时她才惊讶地发现那不是布,而是女孩子的手绢,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就在她打算仔细端详手绢中间的白玉兰花发钗时,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定格在手绢上。
手绢是浅绿色的底,宛如一池春水,上面映绣着几枝红梅,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春天的故事,让人一看就能想起春水边上开着的梅花,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手绢角落的落款“梅”,这个字犹如点睛之笔,独具特色,但她却感到无比熟悉,因为在方琼执事的命案现场就有一根绣着相同“梅”字的手绢。
记忆的齿轮突然倒转,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她与秋荷并肩而坐,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得那方手绢的主人迹象。
然而,无数个日夜的探寻终究化作泡影,在线索彻底断绝后,她不得不怀着遗憾将此事封存进记忆深处。谁能料到,此刻那方寻觅已久的主人的手绢竟又静静地躺在眼前,像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
她的手指刚要触碰到手绢柔软的织物,突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触碰。
侧头望去,只见吴掌柜正用眼神示意她看向一旁的发钗。她这才惊觉,自己险些沉溺在惊喜中,全然忘记了此刻的正事。
深吸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断裂的发钗,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将她拉回现实。
作为这家老字号首饰店的老板,她虽不擅长亲手打造首饰,却练就了一双能辨真伪优劣的慧眼。
这支发钗的黄金主干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表面打磨得如镜面般光滑,每一处连接的缝隙都处理得极为细腻,没有一丝多余的毛刺,过渡自然流畅。
这些独特的工艺细节,无一不在诉说着它与自家店铺的渊源——正是店里传承多年的独门技艺,才造就了这般精巧的做工。
发钗顶端的设计更是别具匠心。一个深深的凹槽镶嵌其中,这是为了连接不同部件而特意打造的。在顶级工匠的手中,仅凭金属凹槽的精妙设计,便能将装饰物牢牢卡住,无需额外固定。
而眼前这支发钗,虽也运用了这一高超技艺,却别出心裁地加上了常规的爪形结构,稳稳地托住一朵洁白的玉兰花。这爪形不仅起到了固定作用,更巧妙地化作花托,让整朵玉兰花看起来宛如自然生长在发钗之上,毫无违和感。
可惜的是,此刻那朵曾经完美的玉兰花已从爪子固定的位置断裂,花朵与花柄分离,各自躺在她的掌心。单看断裂处,似乎只是白玉本身存在裂缝,才导致了这意外的破损。
然而,当她将花朵部分凑近仔细端详时,眉头却不禁紧紧皱起。原本应光滑如脂的白玉表面,竟布满了细小的凹凸不平,触感粗糙得完全不像是出自自家工匠之手。那些在店里浸淫多年的老师傅们,个个手艺精湛,经手的每一件作品都堪称完美,绝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瑕疵。
她将花朵翻转过来,迎着光线仔细观察,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你已经看完了,快点赔钱! 阿语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绣着金线的帕子在她腕间剧烈晃动。
白雪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断裂处,只消几眼便识破了端倪——那朵白玉兰看似完整的花瓣下,细密的胶痕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反光,分明是用特殊粘合剂重新拼接的痕迹。她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发钗坠地时清脆的声音,紧接着是慌乱的踩踏,将原本精美的玉兰彻底碾作几瓣残片。
看到她皱眉,阿语突然像头护崽的母兽般扑来,尖尖的指甲几乎要挠到白雪手腕:还给我!你们这些黑心店家,别想赖账!
白雪身形轻巧地侧身闪过,纤长手指捏住花瓣轻轻一掰,断裂处参差不齐的断面立刻暴露在众人眼前。各位街坊瞧仔细了! 她举起残片,声音清亮如银铃,这发钗分明是人为损毁后修补的,如今却想栽赃本店质量不佳。既然如此,看来只能请官府评评理了!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阿语的脸色由红转白,方才嚣张的气焰瞬间消散。她慌乱地揪着衣角往后缩,尖声辩解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不是我做的!
白雪见状放缓语气:不报官也成,但你得原原本本交代清楚。若真是误会,我自会帮你解围。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阿语低垂着头,绞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抖。
白雪环视四周,笑意盈盈地安抚道:不过是场误会罢了,想来是谁跟这位妹妹开玩笑。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将柜台上手绢和发钗残片一并收入袖中,朝阿语示意:姑娘,借一步说话。
穿过垂着湘妃竹帘的回廊,两人来到内室。檀香混着账本的墨香扑面而来,八仙桌上摊着泛黄的账簿,算盘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白雪将青瓷茶盏推到阿语面前,见她仍瑟缩着不敢落座,便柔声道:先坐下吧。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阿语... 少女盯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声音细若蚊蝇,我家小姐都这么唤我……
“阿语?嗯,这个名字听起来还不错呢。”白雪微笑着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吧,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有一半吧?”她的目光落在阿语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阿语感受到白雪的善意,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确实知道一些,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们几个丫鬟不小心把小姐的首饰弄坏了,为了逃避责任,她们就挑中了我,让我来找你们麻烦。我其实并不清楚她们是怎么弄坏那发钗的,所以一直不敢拿出来看,生怕被你们发现破绽。结果……还是被你给识破了。”
白雪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们的手法实在是太拙劣了,我甚至一度怀疑你是其他首饰店派来故意捣乱的。不过,也正是因为你刚才被我点穿之后,完全没有什么后手,我才最终相信你其实只是一个人而已。”
阿语听到白雪说自己的手法低端,不禁有些无语。她心里暗自嘀咕,自己不过是临时起意,哪里会考虑到那么多呢?
“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做错了,但是人又怎么可能不犯错呢?”白雪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知道我会怎么决定吗?”
阿语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惶恐,完全不知道白雪会如何处置她。
“我决定送你一支一模一样的白玉兰花发钗,让你可以回去交差。”白雪的话如同天籁一般,传入了阿语的耳朵里,“但是你要记住,以后再也不要犯这样的错了。”
阿语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支白玉兰花发钗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白雪竟然就这样轻易地送给了她!突如其来的欣喜让阿语感觉自己就像中了大奖一样,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谢谢,对不起。”
在这一刻,阿语觉得白雪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的宽容和善良让阿语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白雪的经历比阿语这个丫鬟要丰富得多,她轻易地就得到了阿语的好感。她微笑着对阿语说:“阿语,你也不用太纠结这件事啦。相对于这点小事情来说,你以后会有大好的未来呢!说不定有一天,你还会有机会自己开一家首饰店呢!”
白雪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这一切都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然而,对于阿语来说,这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尽管如此,白雪的话语却如同一束微弱的光芒,给了阿语一丝希望和勇气,让她开始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拼搏,也许终有一天能够实现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阿语听了白雪的话,先是一愣,随后突然笑出声来。她苦笑着说道:“老板,您说得可真是太轻巧了。像我这样的丫鬟,是被卖给小姐的,想要自己开一间店铺,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啊!首先,我得先获得自由身才行,可这又谈何容易呢?”
白雪似乎这才意识到阿语的处境,连忙道歉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忘记问你家小姐是谁了。刚才我看到那包发钗的手绢特别精致,还在心里琢磨着是哪家小姐如此心灵手巧呢。”
阿语微笑着回答道:“我家小姐是宁国公家的千金玉香郡主李梅梅,她已经嫁给龙山公子为妻了。小姐是个非常开朗的人,对我们这些下人也都很好。”
白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一眼就瞧出这个李梅梅的主子对丫鬟们恐怕不太友善。不然的话,这几个丫鬟怎么会因为打碎了一支发钗,就如此慌张地跑到自己这里来闹事呢?很明显,她们是赔不起那支发钗啊!
如今,白雪已经知晓了案发现场那条带“梅”字的手绢的主人是谁,这无疑让她距离揭开凶案真相又更近了一步。
然而,她对于玉香郡主李梅梅和凶手之间的关系仍然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仅仅是,李梅梅的手绢出现在现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曾经到过那里,甚至有可能在凶案发生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可让白雪想不通的是,既然李梅梅当时就在现场,那凶手为何没有将她一并杀害呢?而且,凶手居然还如此放心地让她离开现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更糟糕的是,白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悄然站在了危险的边缘,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凶手杀人灭口。
好在白雪还算机灵,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荣幸啊,我这小店里的东西,竟然能入得了玉香郡主的法眼。”
听到别人谈起自家小姐,阿语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立刻浮现出恭敬的神色,她轻声说道:“非常感谢贵店,我家小姐对那支首饰喜欢得紧呢。”
两人的交谈十分融洽,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然而,没过多久,一个下人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发钗。这发钗的出现,使得两人的交谈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
阿语接过发钗,喜不自禁地说道:“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若是没有这支发钗,我恐怕难逃责罚啊。”她的声音中透露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白雪微微一笑,宽慰道:“好啦,不必如此客气,你赶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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