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偏殿,一盏孤灯。
沈穗儿伏在破旧的案几前,执笔抄录佛经。姿态虔诚,眉目低垂,侧影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坚韧。
若非藏情之深知其本性,几乎真要以为这是个诚心忏悔、祈求庇佑的柔弱女子。
藏情之冷眼旁观了数日。
起初,他以为这是她新的把戏,静待其变。可她日复一日,除了抄经,似乎别无他事。那专注的模样,那仿佛真的沉浸在佛法中的宁静,让他莫名烦躁。
终于,在她抄完又一卷,正小心吹干墨迹时,藏情之袖风一扫!
“哗啦——”
刚抄好的经卷被扫落在地,墨迹未干,瞬间污浊不堪,与尘土混为一谈。
沈穗儿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惊愕,也无愤怒。
她只是静静看了他片刻,然后弯腰,默默将污损的经卷捡起,仔细抚平,放到一边。接着,铺开新的纸张,重新研墨,再次执笔。仿佛他只是拂过了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藏情之眸色一沉。
第二次,他直接打翻了她手边的砚台。浓黑的墨汁泼洒开来,浸透了她素色的衣袖,也染黑了她刚刚写就的字迹。
沈穗儿看着自己被染黑的袖口,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于孩童的恶作剧。她起身,默默清理狼藉,用清水尽力洗净手和衣袖,然后,不知从哪个角落又找出一点点残墨,继续抄写。
那份固执,那份将他的一切挑衅都无声化解的淡然,彻底激怒了藏情之。
当最后一点墨汁用尽时,藏情之几乎带着胜利的冷笑看着她。这下,她总该没办法了吧?
沈穗儿看着干涸的砚台,沉默片刻。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藏情之瞳孔骤缩的举动——她取下发间一枚不算锋利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指尖!
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眉头都未皱一下,将血滴入砚中,以血代墨,再次蘸笔,于雪白纸张上,落下触目惊心的血色字迹!
一笔一划,依旧工整清秀,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和诡异。
“沈穗儿!”藏情之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攥住她流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就非要抄这破佛经不可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穗儿因疼痛微微蹙眉,抬眼看他,眼神却依旧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解,仿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主控当前状态:挂机抄经模式)
她轻轻点头,语气理所当然:“心诚则灵。犯了错,自然该忏悔。”
她的指尖,血珠还在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手指,也染红了他的眼。
藏情之看着她那副“虔诚无悔”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却又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像困兽般在殿内踱步。
他绝不信她沈穗儿会真心信佛忏悔!可她这般自虐式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看不透,猜不明,这种失控感让他暴躁至极。
而沈穗儿,只是低头继续用血抄着她的经,唇角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弧度。
效果,很快显现了出来。
消息不知如何传出了冷宫。
落在各宫妃嫔眼中:
“听说了吗?冷宫里那位,日日夜夜抄写佛经忏悔呢!”
“还用血抄?做给谁看啊!”
“啧,流产那事明明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倒演得跟真的一样。”
“哼,被人陷害是她自己没本事,守不住恩宠,现在装什么可怜!”
嘴上虽不屑嘲讽,但夜深人静时,妃嫔们却辗转反侧。
她沈穗儿都失宠进冷宫了还这么“努力”博取关注?万一皇上\/太后觉得她诚心悔过呢?万一这招有用呢?
不行!不能让她专美于前!
于是,一夜之间,后宫仿佛刮起了一股“抄经风”。各宫灯火通明,妃嫔们无论真心假意,都开始埋头抄写佛经,力求比冷宫那位更虔诚、更刻苦。
整个后宫弥漫着一股诡异的修行气氛,以及浓浓的、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消息也同样传到太后耳中:
太后(精敏版)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冷笑一声:“妖女!惺惺作态!以为用这点苦肉计就能混淆视听?做给皇帝看?还是做给哀家看?真是心思诡谲!”
她虽不信,却也无法忽视这举动带来的风波,越想越气,当晚便有些心悸,传了太医,同样一夜难眠。
君御泽从阿颜那听闻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批阅奏折的手停下,皇帝眉头紧锁:“沈穗儿…抄经?用血?”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她昔日巧笑嫣然、心思玲珑的模样,与此刻听闻的景象无论如何也重叠不到一起。
“她又在谋划什么?”君御泽腹黑多疑,他反复思量此举背后的深意,是喊冤?是示弱?还是以退为进?越想越觉蹊跷,奏折也看不进去了,独自在殿中踱步至深夜。
而冷宫中的藏情之盯着那盏黯淡油灯下依旧以血书写的人,只觉得那血色字迹无比刺眼。他毁她经卷,她重写;他断她墨源,她以血续。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被对方那种沉默的、自残式的坚持搅得心烦意乱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狂。
“沈穗儿!你到底要怎样?!”他在心中无声咆哮,前世的恨意与今生的困惑、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嫉妒交织在一起,让他气血翻涌,彻夜难合眼。
“罪魁祸首”沈穗儿指尖的伤口隐隐作痛,书写速度慢了许多。但她神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宫殿因抄经而忙碌的动静,想象着太后皇帝的疑窦、妃嫔们的跟风焦虑、还有身边这位快要气炸的“仇敌”……
她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血迹,唇角微扬。
嗯,很好。
大家都别睡了。
她其实真没有什么特别打算,就是独失眠不如众失眠。
冷宫的日子也不能太单调。
当夜,[敬事房报——皇帝独寝。]
沈穗儿挑眉,这一夜她安然入眠,君御泽,用你那八百个心眼子跟空气斗智斗勇去吧 。
几日过去,冷宫佛经事件持续发酵。
各宫妃嫔们原本还想咬着牙跟上这波“虔诚”风潮,但很快发现——
卷不动,根本卷不动!
那位在冷宫里的,简直不是人!是真能熬啊!
她们熬夜抄经,抄得手腕酸痛、眼圈发黑,第二天给太后请安时都精神萎靡。可据“可靠消息”,冷宫里那位,不仅日夜不休,还持续“血书”!这谁受得了?
“罢了罢了,活该她沈穗儿当初能得宠!”一位妃嫔揉着发酸的手腕,恨恨地将笔一扔,“这份狠劲,对自己都能下这般死手,咱们学不来,学不来!”
“可不是么?争宠争不过,连‘忏悔’都卷不过她!”另一位对着铜镜哀叹自己憔悴的容颜,“再抄下去,恩宠没求到,人先熬成黄脸婆了!”
于是,妃嫔们纷纷偃旗息鼓,内心一边鄙夷沈穗儿惺惺作态,一边又不得不服气:这女人,对自己真狠!是个狼灭!还好她进冷宫了。
(主控威望+20)
冷宫内,气氛却愈发诡异。
藏情之看着沈穗儿指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血色佛经已经积累了厚厚一沓,摆在一旁,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执拗。
他心中的烦躁与疑虑已达顶峰。
这日,见她又一次刺破指尖,藏情之终于爆发,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放血,声音冷得掉冰渣:“沈穗儿!你信不信我这就把你血都放干了?!”
沈穗儿被他攥着手腕,也不挣扎,只是缓缓抬眸看他。连日“血书”让她脸色略显苍白,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平静。
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将被攥住的手腕往他面前又送了送,声音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慵懒:
“来,”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给朕‘磨墨’。”
藏情之:“!!!”
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说什么?朕?磨墨?用她的血?!
“沈穗儿!”藏情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手指都在发抖,“你还‘朕’上了?!你当现在龙椅上那位死了吗?!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
大逆不道!猖狂至极!这女人不仅疯,还疯得如此肆无忌惮!
沈穗儿却仿佛没看到他的震怒,只是歪了歪头,眼神里带着点无辜和探究:“哦?他还没死呢,忘了。”语气敷衍,毫无诚意。
“原来藏公子也只是嘴上厉害。”
那语气,那神态,分明是在挑衅和嘲笑他之前的威胁只是虚张声势。
藏情之被她噎得胸口发闷,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却真的无法下一步动作——
放干她的血?他发现自己竟下不了手。不是不敢,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在阻挠。
他狠狠甩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什么烫手山芋,脸色铁青地退后两步,死死瞪着她。
沈穗儿收回手,看了看腕上被他掐出的红痕,不甚在意地继续低头,用自己的血,慢条斯理地继续抄写。
那姿态,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藏情之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女人逼疯了。
别人被打入冷宫:以泪洗面,恐惧绝望,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盼着君王回心转意或是悄无声息地死去。
沈穗儿进冷宫:开发后宫新玩法,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逼疯仇敌,自己还乐在其中。
这冷宫,简直成了她的游乐园!
藏情之看着那盏孤灯下执着书写的身影,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
在这冷宫,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和折磨,因为她自己拯救自己,自己折磨自己。
她一个人,就能把这冷宫,把这整个皇宫,都玩转于股掌之间。
而他,似乎又一次,沦为了她戏码中的一个配角?
真是岂有此理!
同样身心俱疲的是被迫与沈穗儿共感的南轩遇:沈霁霖,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靠谱稳重还可爱的妹妹穗儿?眼瞎了吧你?
难过妒玉颜和鹤丹他们总说,没事,习惯就好。
听闻此事的老御史摸着胡须,听着门生描述冷宫奇景,眼中精光闪烁,竟流露出无限惋惜。
“以血为墨,明志谏君!此等刚烈决绝,百折不挠之志,实乃我御史台梦寐以求之良材美质啊!”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沈穗儿身着御史官袍,立于宣政殿上,面对龙颜震怒,毫不退缩,割腕血谏,那鲜血能喷出三丈远,把整个宣政殿的金砖都染红,逼得皇上不得不采纳她的谏言……
“唉!可惜!可惜啊!”老御史捶胸顿足,“如此忠贞烈性之才,为何偏是女儿身!苍天无眼,断我言路一肱骨!”
从此,这位御史看朝中同僚都觉庸碌,心中唯念那位无法入职的“血谏奇才”。
(主控威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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