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浦路斯,玫瑰庄园。
这里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的手掌,从灭世的棋盘上轻轻拈起,单独放在了一边。
依山而建的白石长廊,在阳光下流淌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
成千上万朵各色玫瑰,在风中无声怒放,织成一片片令人窒息的香云。
长廊外,三道巨大的阴影投下。
那不是是山岳,是身材峥嵘的百臂巨人。
阿瑞俄斯、科托斯、吉耶斯。
远古的巨灵,塔尔塔罗斯的看守者。
每人五十颗头颅在肩颈处堆叠、耸动,形态各异。
有的像怒狮,有的似恶犬,有的则扭曲如噩梦的碎片。
三人,三百条手臂垂落下来,如同无数条沉睡的巨蟒。
虬结的肌肉在阳光下泛着铁灰色光泽。那上百只眼睛, 燃烧着一种原始、蒙昧、却又绝对忠诚的炽热。
此刻,他们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那片被玫瑰花影笼罩的露台边。
那里,一道身影慵懒地斜倚在雕花的白石栏杆上。
阳光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曲线。
她背对着巨灵,面朝波光粼粼的大海。
看不清面容,只有一个令人窒息的剪影。
海风吹过,撩起她轻纱般的裙裾,露出半截完美得如同神造的小腿弧线。
三位远古巨灵,在美神进入塔尔塔罗斯的那一刻,被其美貌与言语征服,成为臣属。
阿芙洛狄忒的纤指,轻轻抚过一朵盛开的玫瑰。
动作温柔,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母亲!”
突然,一道声音从空中传来。
金光一闪,爱神厄洛斯自天空落下,单膝跪地。
声音清澈,却带着尚未散尽的忐忑。
美神抬头,指尖在唇边轻轻一抹,笑意阑珊。
“你见到他了。”
“是的!”
少年低声回禀,“他叫乘风,比阿多尼斯迷人,但却挡下了孩儿为你射出的金箭。”
“什么……挡下了?”
阿芙洛狄忒微微一愣,碧海般的眼眸中漾起一丝波澜。随即,又化作轻轻一笑。
那笑容却让满园的花,都失了颜色。
“呵……”
她点了点头,声音像海潮般轻缓,“果然,他与别人不同。”
她凝望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天际,落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方向。
那份神情,柔和、眷恋、却带着一丝极难掩饰的怅然。
“没想到啊,竟对他看走了眼!”
她叹了口气,缓缓合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帕特农神庙外那个看似“凡人”的身影。
黑发如夜,目光深邃,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
是那份孤傲,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轻易掌控一个人。
正因如此,才会对他更为牵挂。
这份情意,并非一时兴起的欲望。
也不是对“有趣猎物”的贪恋,而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吸引。
“和平山庄……”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纤指抚过玫瑰花蕊,“在那群凡人之间,他该很辛苦吧?若他愿意……我倒可亲自去帮他。”
话落,她眼底的温柔,如同月华洒落,连风都为之一静。
三位百臂巨人站在花园廊柱下,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布里阿瑞俄斯的眼睛闪烁不定。
他能分辨出美神的眼神,与以往对待他们的笑容截然不同。
科托斯呼吸急促,胸膛起伏都像雷霆在震动。
他终于察觉,女神在塔尔塔罗斯的言语,充满了欺骗。
吉耶斯更是双拳紧握,百条手臂齐齐抖动,几乎忍不住要质问:当初的话,还算不算数。
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都怕谁先说出,会第一个失去美神的眷顾。
但在他们心中,却都记住了和平山庄,也记住了那个叫乘风的人。
海风吹过玫瑰花海,香气浓烈,却冲不散巨人们胸口涌起的压抑与怒火。
他们曾被允诺会成为美神伴侣。
为此甘愿放弃了曾经的立场,跟随她来到这片海岛。
可半个多月下来,美神对此只字不提。
如今,那双曾经对他们露出过笑容的眼眸,却因一个陌生的名字而闪烁光辉。
三位巨人相互看了一眼,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心中的不满。
“金箭不必再用了!”
阿芙洛狄忒未曾留意巨人的暗涌情绪,只是看了厄洛斯一眼,语气比刚才沉了几分。
“母亲?”
厄洛斯抬头,金眸里充满诧异:“若不用金箭,他怎会知晓您的心意?”
“他会懂得!”
阿芙洛狄忒轻轻一笑,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海,“ 那是一个有趣的人。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两日后,和平山庄。
山雾是带着松脂味的淡白,像被风揉软的棉絮,贴在赫尔蒙山的松枝间。
乘风在山崖的一角,正在替一个小男孩采摘树上的野果。
那是个穿破布衫的小娃,裤脚还沾着前天的泥,却笑得露出豁牙。
这是两天前从岩浆边救回来的孩子。
当时他怀里还抱着半块烤红薯,说是要留给母亲。
结果母亲没找着,倒在山庄里认了个织帐篷的老妇做了母亲。
“先生,克利奥姐姐说鱼炖好了,让您去尝尝鲜。”
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她手里捧着个陶碗,碗沿还沾着鱼油。
她是缪斯女神克利奥捡回来的。
如今,天天跟着女神学唱安抚的调子,嗓子亮得像山泉。
乘风回头时,野果从指尖滑落,掉进石缝里。
他刚要去捡,却忽然顿住。
风变了,变得异常凶猛。
刚才还带着松脂香的风,忽然裹进了股陌生的燥意,带着点焦糊味道。
山脚下的狗突然不叫了,先前追野果的孩子也停了脚,茫然地抬头看天。
“怎么了?”
克利奥也察觉了不对,从帐篷中走出,捧着陶碗的手紧了紧,“这风……”
乘风没说话,只是站起身。
他抬眼望向山庄的入口,那里的雾突然散了。
不是被风吹散,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压开的。
山体开始颤动,是钝重的震。
石缝里的野果被震得跳起来,滚进泥土里没了声息。
三道巨大的身影从雾里钻出,像三座移动的大山。
大脚落地时的重震,将山脚下放的一堆陶罐都震的“哐当”作响。
有几个没放稳的,直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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