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的石狮子在晨雾里像蹲伏的兽。吴迪数到第十三个桥洞时,三叔突然拽了他一把,指着栏杆上的一道裂缝——那里卡着片青灰色的鳞片,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和吴迪脚踝伤口里清理出的一模一样。
“陈瞎子没骗人,”三叔往桥洞深处探了探,手里的探照灯扫过湿漉漉的石壁,“这味儿跟通惠河底的水鬼一个样,又腥又涩,带着铁锈气。”他从背包里掏出块黑驴蹄子,用绳子捆在竹竿顶端,“老周说这东西能镇邪,待会儿要是再冒出青手,就给它来一下。”
吴迪踩着桥洞下的石阶往下走,每级台阶的缝隙里都嵌着细小的贝壳,显然以前是在水下。走到最底下时,脚底突然传来硌人的触感,低头一看,竟是块刻着龙纹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有圈凹槽,刚好能容下那片从南河沿带出来的龙鳞。
“这是‘锁鳞石’,”他把龙鳞嵌进凹槽,石板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转动,“《河伯秘录》里说,每处水藏都有对应的石板,得用前一处的逆鳞才能打开。”
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带着股浓烈的酒气。吴迪打开头灯照进去,洞道两侧的岩壁上凿着不少壁龛,每个龛里都放着个陶瓮,瓮口的泥封已经裂开,里面的液体顺着石壁往下淌,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是‘醉龙酒’,”三叔用手指沾了点液体放在鼻尖闻了闻,“我太爷爷的笔记里提过,用九种河泥加上雄黄酿的,能让水里的东西昏睡百年。看来当年守水藏的人怕龙气外泄,特意在这儿酿了这玩意儿。”
走了大概百十米,洞道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个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具半浸在水里的尸体,身上穿着明代的官服,腰间挂着块腰牌,上面刻着“永定河督”四个字。尸体的皮肤像蜡一样惨白,却没有腐烂,手指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刀刃还嵌在旁边的石壁里,划出道深深的痕迹。
“是守藏人,”吴迪注意到尸体的脖颈处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断了喉咙,“看死状,是被活活掐死的,但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偷袭的。”
他走到石台前,发现尸体的怀里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片巴掌大的龙鳞,背面刻着个“贰”字。鳞甲的边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和南河沿石碑上的抓痕里的粉末一模一样。
“这是第二片逆鳞,”吴迪把龙鳞收好,头灯的光柱扫过尸体的手腕,那里戴着个铜镯,上面刻着的花纹让他心里一紧——正是吴家祖传的镇水兽纹,“这守藏人……是吴家的人。”
三叔突然指着石壁上的刀痕,那里的石屑簌簌往下掉,像是刚被人凿过不久。“不对,”他用手摸了摸刀痕的边缘,“这痕迹很新,最多不超过三天,肯定不是这尸体留下的。”
话音刚落,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落下大量的碎石。吴迪抬头一看,石壁上的陶瓮正在摇晃,不少已经摔在地上,醉龙酒混着碎片流淌开来,在水面上燃起幽蓝的火苗。更可怕的是,水面上开始泛起白色的泡沫,泡沫中央,有个巨大的阴影正在缓缓升起,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死死地盯着石台上的尸体。
“是九河龙的幻影!”吴迪拽着三叔往洞道外跑,身后传来巨大的水花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里追赶,“醉龙酒的效力过了,它被逆鳞的气息引来了!”
跑出洞口时,石板正在缓缓闭合,吴迪看见那片刻着“贰”字的龙鳞突然从怀里飞了出去,贴在幻影的额头上,幻影发出声震耳欲聋的龙吟,身体渐渐变得凝实,鳞片在火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石板彻底合上的瞬间,吴迪听见声细微的碎裂声,低头一看,脚踝上的伤口裂开了,青黑色的粘液混着血淌出来,滴在地上竟冒出了烟。“龙气越来越重了,”他捂着伤口,感觉头晕目眩,“再找不到剩下的逆鳞,我可能撑不到第七天。”
三叔把他扶到桥上,突然指着远处的河面,那里漂浮着不少陶瓮的碎片,顺着水流往东南方向去了。“醉龙酒流进永定河了,”他的声音发颤,“这玩意儿虽然能镇邪,但对普通鱼虾有毒,用不了多久,下游就得出现大片死鱼,到时候想瞒都瞒不住。”
吴迪摸出那片“贰”字龙鳞,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光,背面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组成个模糊的地图,标注着下一个水藏的位置——海河入海口的大沽口炮台底下。“第三片逆鳞在那儿,”他把鳞片收好,“但大沽口是军事重地,现在还驻着部队,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三叔突然从包里掏出个证件,上面印着“文物普查员”的字样,照片是他自己,钢印却模糊不清。“我早有准备,”他拍了拍证件,“前几年帮文保所从海河底捞过炮筒,认识里面的张队长,就说要做水下勘察,应该能混进去。”
车往大沽口开的路上,吴迪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里面传来阵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吴家小子,别再找逆鳞了,那不是锁龙的,是催命的符。”
“你是谁?”吴迪心里一紧,“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我是陈瞎子,”电流声里夹杂着水声,像是在河边,“我刚才去银锭桥底找你掉的半块玉佩,结果在淤泥里摸出个东西……是你爷爷的日记,里面写着,九河龙根本不是大禹锁的,是你们吴家祖上养的,那玉佩也不是镇物,是龙的引子。”
吴迪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发颤,“我爷爷的日记里还写了什么?”
“日记里说,当年朱翊镠发现了这个秘密,想把龙据为己有,结果被龙反噬,你们吴家为了封口,杀了所有知情的人,包括守永定河的那个族人,”陈瞎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现在龙气入体,你就是下一个引子,等九片逆鳞凑齐,你就会变成新的祭品,被拖进东海之眼……”
电话突然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是空号。吴迪盯着手机屏幕,感觉浑身冰凉,像是掉进了冰水里。爷爷的日记,守藏人的尸体,还有陈瞎子的话,像块块拼图,渐渐组成个可怕的真相——吴家根本不是守河工,而是养龙人,所谓的镇水,不过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别听那老东西胡扯,”三叔突然踩了脚刹车,金杯车停在路边,“他当年就是因为贪心,想偷永定河的逆鳞,才被我太爷爷废了双眼,现在是故意挑拨离间。”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片干枯的鳞片,边缘已经发黑,“这是我太爷爷从永定河底捞上来的,他说这龙是邪物,必须锁着,绝不能让它出来。”
吴迪看着那片干鳞,突然想起老周药庐里的蛇蜕,还有银锭桥底的水鬼,那些东西身上都有龙鳞的痕迹,像是被龙气感染的怪物。如果陈瞎子说的是真的,那这些怪物,是不是都是吴家养龙的牺牲品?
车重新启动时,吴迪的脚踝又开始疼了,这次不是火辣辣的疼,而是像有无数根针在往骨头里钻。他低头一看,伤口周围的青纹已经蔓延到小腿,像条青色的蛇,正在慢慢往上爬。
大沽口炮台的轮廓在远处的雾里渐渐清晰,炮台上的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块巨大的血色补丁。吴迪摸出那片“贰”字龙鳞,鳞片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烫手。他知道,不管陈瞎子说的是真是假,都必须找到剩下的逆鳞,不仅是为了阻止九河龙出世,也是为了弄清楚吴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车驶过防潮闸时,吴迪看见海河的水面上漂浮着层白色的泡沫,和永定河石室里的一模一样。泡沫中央,有个巨大的阴影正在缓缓移动,朝着大沽口炮台的方向,水面上的浪花里,隐约能看见片金光一闪而过,像是第三片逆鳞在召唤。
他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那句话:“当断则断”。如果自己真的是龙的引子,那最后该断的,是不是自己这条被龙气浸染的命?
车窗外的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只有远处炮台的轮廓还隐约可见,像头蹲伏在海边的巨兽,正张开嘴,等待着猎物上门。吴迪握紧了怀里的龙鳞,感觉鳞片上的温度已经高得惊人,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
而他脚踝上的青纹,已经爬到了膝盖。
大沽口的雾带着股咸腥味,像浸过海水的抹布捂在人脸上。吴迪跟着三叔往炮台走,军绿色的迷彩网在雾里若隐若现,网眼后面,哨兵的钢枪反射着冷光。三叔掏出那张伪造的文物普查证晃了晃,嘴里念叨着“水下勘察,找当年的炮座”,哨兵皱着眉打量他们半天,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放行。
“张队长在西炮台等咱们,”三叔压低声音,拽着吴迪往右侧的岔路拐,“他祖上也是守河工,知道些九河龙的事,就是嘴严,得用那片‘贰’字鳞钓他的话。”
西炮台的炮位上,一门锈迹斑斑的铁炮正对着海面,炮口缠着红布,像根巨大的烟袋锅。一个穿作训服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炮旁,手里捏着个罗盘,盘面上的指针疯了似的转圈,与吴迪怀里的定水针如出一辙。
“吴老三,你带的这侄子,身上有龙气啊,”张队长转过身,眼角有道刀疤,笑起来像条蜈蚣在爬,“我这罗盘自打你们进炮台就没停过,跟当年我爷爷在海河底见着那东西时一个样。”
吴迪把“贰”字鳞掏出来,鳞片刚一露面,张队长手里的罗盘突然“啪”地炸开,指针断成两截。“果然是九河龙的逆鳞,”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们不是来勘察的,是来找第三片鳞的吧?”
三叔赶紧打圆场:“张队别误会,这东西是……”
“别瞒了,”张队长打断他,指着炮台底下的排水口,“那片鳞就在这口子里,三年前我带兵清淤时发现的,当时就觉得邪乎,鳞片背面刻着‘叁’字,还缠着根人骨,现在想想,那骨头跟你们吴家的玉佩纹路对上了。”
排水口黑黢黢的,像张咧开的嘴,往里扔块石头,半天听不见回声。吴迪刚要弯腰查看,脚踝突然一阵剧痛,青纹已经爬到大腿根,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得赶紧下去,”他咬着牙,从背包里摸出潜水服,“我的时间不多了。”
排水口连通着条地下暗渠,渠壁上长满了海蛎子,壳尖锋利如刀。吴迪头灯的光柱扫过渠底,能看见不少白骨,有的是人骨,有的是巨大的鱼骨,骨头上都留着相同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这是‘龙食槽’,”张队长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当年修炮台时,特意把暗渠修成龙形,就是为了用活人喂龙,让它别往外闯。”
暗渠的尽头是个圆形的水潭,潭中央立着根锈铁桩,桩上缠着道铁链,链环上挂着片巴掌大的龙鳞,背面刻着“叁”字,鳞甲边缘还粘着点暗红色的布料,像是军装的碎片。
吴迪游过去摘下龙鳞,刚要往回游,潭底突然冒起气泡,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水底传来,差点把他拽下去。头灯照向潭底,只见淤泥里露出个巨大的鱼头骨,眼眶里没有眼珠,却泛着幽幽的绿光,无数条小鱼从骨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的,朝着他的方向游来。
“是‘食人鱼’!”对讲机里传来张队长的大喊,“这是当年从亚马逊引进的,被龙气染了,专吃带龙气的活物!”
吴迪突然想起老周给的“镇水符”,赶紧摸出一张点燃,符灰落在水里,那些小鱼立刻掉头就跑,像见了鬼似的。他趁机往暗渠游,却发现刚才进来的路已经被堵死,不知何时落下的闸门把通道封得严严实实,闸门上刻着的,正是吴家的镇水兽纹。
“张队长!开门!”吴迪拍打着闸门,手掌被铁棱硌得生疼。
对讲机里没有回应,只有一阵滋滋的电流声,接着是声惨叫,像是张队长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吴迪心里一沉,突然明白过来——张队长根本不是帮忙,是想把他困在这里,用他的命喂那些食人鱼。
潭底的吸力越来越大,吴迪感觉脚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低头一看,竟是条青灰色的手臂,从鱼头骨的眼眶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塞满了淤泥,和银锭桥底的水鬼一模一样。
“吴家的人,都得死在这儿,”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水底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当年你们用我们喂龙,现在轮到你们了……”
吴迪掏出斩浪刀砍过去,刀刃砍在手臂上,发出阵刺耳的响声。手臂突然松开,缩回鱼头骨里,潭底的吸力也随之消失。他趁机游到闸门边,发现闸门上有个凹槽,刚好能容下那片“叁”字鳞。
把龙鳞嵌进去的瞬间,闸门发出阵轰鸣,缓缓升起。吴迪冲出暗渠时,看见张队长倒在地上,脖子上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和永定河守藏人的死状一模一样,他手里的对讲机还在滋滋作响,里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陈瞎子的笑声。
“吴家小子,我没骗你吧,”陈瞎子的声音里带着得意,“张队长的祖上就是被你们吴家扔进暗渠喂鱼的劳工,他等这一天等了三代人了。可惜啊,他不知道水鬼恨的不光是吴家,还有所有想利用龙气的人。”
吴迪摸出手机,想给三叔打电话,却发现信号全无。他往炮台外跑,刚到门口,就看见三叔被两个哨兵按在地上,嘴里塞着布,眼睛瞪得滚圆,正拼命往他这边瞅。
“抓住他!”一个穿军官服的人指着吴迪大喊,“张队长刚才报告,说有盗墓贼闯进暗渠,还杀了人!”
吴迪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枪声,子弹打在地上溅起尘土。他钻进旁边的芦苇荡,芦苇叶割得脸生疼,脚踝上的青纹已经爬到小腹,皮肤像被火烧一样疼。
跑出芦苇荡时,他看见辆军用吉普停在路边,车门没锁,钥匙还插在上面。开车的正是陈瞎子,他戴着副墨镜,嘴角挂着笑:“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你爷爷日记的后半本。”
吉普开出大沽口时,吴迪从后视镜里看见炮台的方向冒起黑烟,像是起了火。陈瞎子把一本发黄的日记扔给他:“这是在张队长家搜出来的,你自己看吧,你爷爷当年为了不让龙气外泄,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也就是永定河那个守藏人。”
日记的字迹潦草,像是在慌乱中写的:“龙气已泄,老三被缠上,不得不除。九鳞归位之日,需以吴门血脉为引,方能重锁此龙,否则……”后面的字被血浸透了,看不清内容。
“否则什么?”吴迪追问。
陈瞎子突然踩了脚刹车,吉普停在海边的悬崖上,下面就是翻滚的海浪。“否则龙会借着你的身体重生,”他摘下墨镜,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就像当年借你太爷爷的弟弟重生一样,你以为他是被龙鳞划烂了腿?其实是变成了半人半龙的怪物,被你爷爷亲手烧死在永定河底。”
吴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小腹上的青纹已经连成一片,像件青色的铠甲。他突然想起老周的话:“龙气入体,七天内收不齐逆鳞,就会变成半人半龙的怪物。”现在已经过去四天,剩下的三天,他到底该继续找逆鳞,还是该自我了结?
陈瞎子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正是吴迪掉在暗河的那半块。“这是水鬼托我交给你的,”他把玉佩递过来,“他们说,只要把整块玉佩拼起来,就能暂时压制龙气,让你撑到第七天。”
吴迪把两半玉佩拼在一起,赤金的龙睛突然亮起,一道金光从玉佩里射出,照在海面上。海面上立刻出现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隐约能看见片金光一闪而过,正是第四片逆鳞,标注着“肆”字,位置在黄河入海口的东营湿地。
“下一个水藏在那儿,”陈瞎子重新戴上墨镜,“但东营湿地有‘守鳞人’,是当年被吴家灭门的守河工后代,他们手里有‘斩龙刀’,专砍带龙气的东西,你过去就是送死。”
吉普重新启动时,吴迪摸着怀里的三块龙鳞,鳞片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在催促他前进。爷爷日记里被血浸透的后半句,守鳞人的斩龙刀,还有陈瞎子那双黑洞洞的眼窝,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突然发现,陈瞎子的脖子上,戴着个铜镯,上面刻着的,正是吴家的镇水兽纹。
车往东营湿地开的路上,吴迪的手机突然有了信号,弹出条新闻推送:“大沽口炮台发生爆炸,疑似军火库泄漏,暂无人员伤亡报告。”下面配着张照片,爆炸的火光中,隐约能看见个青灰色的身影,正朝着海边的方向跑,像极了银锭桥底的水鬼。
三叔还活着?吴迪心里一紧,刚想回拨电话,却发现手机又没了信号。他摸出那半块失而复得的玉佩,突然意识到,从南河沿到永定河,从银锭桥到大沽口,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而自己,不过是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
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东营湿地的轮廓在暮色里像头巨大的水兽,张开嘴等待着猎物。吴迪摸了摸小腹上的青纹,那里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硬,像鳞片的质感。他知道,不管前面等着的是什么,都必须走下去,不仅是为了弄清楚吴家的秘密,也是为了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打破这宿命。
而那片在黄河入海口闪烁的第四片逆鳞,像颗勾魂的星,在夜色里亮得刺眼。
东营湿地的芦苇在夜色里疯长,秆子比人还高,风一吹就发出呜咽似的响,像无数人在暗处哭。吴迪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往深处走,怀里的三块龙鳞烫得吓人,拼合的玉佩在掌心泛着微光,照亮脚下的路——泥地里布满了杂乱的脚印,有的像人脚,有的却带着蹼状的痕迹,边缘还沾着银灰色的鳞片。
“守鳞人就在前面的了望塔,”陈瞎子拄着竹竿跟在后面,竹竿敲在泥地里,发出笃笃的声响,“他们祖上是跟着大禹治水的‘玄龟族’,能在水里憋气三天三夜,眼睛能看见龙气的流动。你身上的青纹在他们眼里,就跟黑夜里的灯笼似的。”
了望塔是座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孤零零地立在芦苇荡中央,塔顶的探照灯来回扫射,光柱切开夜色,照在水面上,能看见成群的水鸟惊飞而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湿地里格外清晰。吴迪刚靠近塔基,就听见“嗖”的一声,一支竹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钉在旁边的芦苇秆上,箭簇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吴家的余孽,还敢来送死?”塔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接着又射来几支箭,都钉在吴迪脚边的泥地里,形成个圈,“当年你爷爷放火烧死我们族长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吴迪举起拼合的玉佩,玉佩的金光在夜色里格外醒目:“我不是来抢逆鳞的,是来弄清楚真相的!玄龟族的族长日记里写着,当年是他主动把第四片鳞交给我爷爷的,根本不是被抢!”
这话一出,塔顶的箭突然停了。过了会儿,铁架传来吱呀的声响,一个穿蓑衣的老头顺着梯子爬下来,手里握着把锈铁刀,刀身刻着玄龟的图案。“你怎么知道族长日记?”老头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绿光,死死盯着吴迪怀里的龙鳞,“那日记不是早就被你爷爷烧了吗?”
“是在永定河的守藏人尸体上找到的,”吴迪掏出那本沾着血的日记,翻开其中一页,“这里写着,万历二十五年,玄龟族族长自愿交出‘肆’字鳞,条件是让吴家保证不再用活人喂龙。你自己看!”
老头接过日记,手指在纸页上颤抖,看到最后突然老泪纵横:“原来如此……原来族长是为了救全族才这么做的,我们竟然被蒙了三百年!”他突然跪倒在地,朝着了望塔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是我错怪了吴家,错怪了守藏人啊!”
就在这时,湿地深处突然传来声巨响,水面上涌起巨大的浪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水底钻了出来。老头脸色一变:“是‘水蛟’!是被龙气引来的,它们专吃带龙鳞的活物!”
吴迪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双绿眼睛,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速度极快,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浪痕。老头拽着他往了望塔上爬:“快上去!只有塔顶的‘玄龟甲’能挡住它们!”
爬上塔顶,吴迪才看清所谓的“玄龟甲”是块巨大的龟壳,嵌在塔顶的铁板里,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与玉佩上的龙纹相互呼应。老头点燃龟壳周围的油灯,符号立刻亮起绿光,在湿地上方形成个屏障,那些水蛟撞在屏障上,发出凄厉的惨叫,掉进水里的都翻了白肚。
“这龟甲是用玄龟族祖先的壳做的,能克制一切水中精怪,”老头指着龟壳中央的凹槽,那里嵌着片龙鳞,正是刻着“肆”字的第四片逆鳞,“当年族长把鳞嵌在这里,就是为了用龟甲的灵气压制龙气,不让它外泄。”
吴迪刚要伸手去拿逆鳞,湿地中央突然炸开个巨大的水花,一只水桶粗的水蛟冲破绿光屏障,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着塔顶扑来。老头举着锈铁刀迎上去,却被水蛟的尾巴抽中,重重摔在铁板上,嘴里吐出鲜血。
“快用玉佩!”老头指着水蛟的眼睛,“它的弱点在眼后的逆鳞!”
吴迪抓起拼合的玉佩,朝着水蛟扔过去。玉佩在空中划过道金光,正好砸在水蛟眼后的鳞甲上,只听声惨叫,水蛟的身体突然炸开,绿色的血液溅了塔顶一身,腥臭难闻。
其他水蛟见领头的被打死,纷纷掉头往湿地深处游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老头挣扎着爬起来,把第四片逆鳞递给吴迪:“这鳞你拿去吧,只有凑齐九片,才能彻底镇压九河龙。但你要记住,‘捌’字鳞在长江三峡的‘锁龙洞’里,那里的守鳞人是‘螭吻族’,他们的‘焚龙火’专烧龙气,你身上的青纹到了那儿,就是活靶子。”
离开湿地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陈瞎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在泥地里留下根竹竿,竿头刻着个“五”字,指向黄河上游的方向。吴迪摸了摸小腹上的青纹,那里的皮肤已经硬得像鳞片,用手一刮,竟掉下些银灰色的细屑,和水蛟的鳞一模一样。
“还有三天,”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螭吻族的焚龙火……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车往长江三峡开的路上,吴迪的手机突然收到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小心”。他想起陈瞎子那双黑洞洞的眼窝,还有老头提到的螭吻族,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路过一个小镇时,他停车加油,加油站的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大沽口炮台爆炸事件有了新进展,现场发现多具不明身份的尸体,经鉴定,死者体内都含有龙鳞成分……”画面上出现的尸体照片,脖子上都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和张队长、永定河守藏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吴迪心里一沉,刚要付钱,突然看见加油站的镜子里,自己的眼角爬满了青纹,像条小蛇。他摸了摸脸,触感冰凉,像是鳞片的质感。“看来龙气已经开始影响我的脸了,”他喃喃自语,“再找不到剩下的逆鳞,恐怕真的会变成怪物。”
加完油刚要开车,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突然拦住他,手里捏着个布包:“你是吴家的后人吧?”老太太的眼睛浑浊,却透着股精明,“这是你爷爷托我交给你的,说等你路过这儿的时候给你。”
布包里是个小陶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药味。老太太说:“这是‘镇魂散’,是用玄龟族的血和九种草药做的,能暂时压制龙气。你爷爷当年说,要是你撑不到第七天,就用这个。”
吴迪刚想道谢,老太太却突然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捏着陶罐,心里疑窦丛生:爷爷怎么知道他会路过这里?这镇魂散真的有用吗?
车继续往三峡开,吴迪把镇魂散涂在小腹的青纹上,果然感觉清凉了不少,疼痛感也减轻了。他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被血浸透的那句话,隐约猜到了后面的内容——恐怕所谓的“以吴门血脉为引”,就是要让自己变成新的祭品,和九河龙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他突然握紧了怀里的四片龙鳞,鳞片的温度似乎降了些,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不管结局是什么,都要弄清楚真相,”他对自己说,“这是爷爷的心愿,也是我的责任。”
车过三峡大坝时,吴迪看见长江的水面上漂浮着不少死鱼,都翻着白肚,肚皮上有细小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蛀过。老头说过,这是焚龙火造成的,看来螭吻族已经开始行动了。
锁龙洞在三峡深处的悬崖上,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住,只露出个黑黢黢的缝。吴迪刚靠近洞口,就闻到股浓烈的硫磺味,像是有火山要喷发。他掏出定水针,指针疯狂转动,指向洞口深处,显然第五片逆鳞就在里面。
钻进洞口,洞道里弥漫着浓烟,像是刚被火烧过。岩壁上刻着不少烧焦的痕迹,像是人的手印,边缘还沾着些银灰色的鳞片。吴迪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已经有人来过了,而且很可能是被焚龙火烧死的。
洞道的尽头是个巨大的溶洞,溶洞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片龙鳞,正是刻着“伍”字的第五片逆鳞。但让吴迪惊讶的是,石台前跪着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正在低声念着什么,声音像是陈瞎子。
“是你?”吴迪握紧了怀里的斩浪刀,“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黑袍人转过身,果然是陈瞎子,只是他的眼窝里不再是黑洞,而是嵌着两颗绿宝石,像玄龟族的眼睛。“我是谁不重要,”陈瞎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重要的是,你马上就要变成真正的龙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引路人啊。”
话音刚落,溶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岩壁上的硫磺烟越来越浓,隐约能看见火光。陈瞎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把,扔向青铜鼎:“焚龙火,起!”
鼎里的龙鳞突然燃烧起来,发出幽蓝的火光,瞬间蔓延到整个溶洞。吴迪感觉浑身像被火烧一样疼,小腹上的青纹疯狂扩散,很快就爬到了胸口,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这焚龙火是用螭吻族的血做的,专烧龙气,”陈瞎子的笑声在溶洞里回荡,“但对已经被龙气浸染的你来说,它只会加速你的变身,让你提前成为九河龙的容器!”
吴迪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幻觉:爷爷在火里狂笑,守藏人在暗河里挣扎,玄龟族的族长在血泊里微笑……所有的画面都交织在一起,像场噩梦。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手指变得细长,指甲变得锋利,身上长出了银灰色的鳞片。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怀里的四片龙鳞突然发出金光,与拼合的玉佩相互呼应,形成个屏障,挡住了焚龙火的蔓延。吴迪趁机抓起石台上的第五片逆鳞,转身往洞外跑,身后传来陈瞎子的怒吼:“你跑不掉的!第六片鳞在珠江口的‘沉沙岛’,那里的守鳞人早就被我杀了,等着你自投罗网!”
跑出洞口时,吴迪的脸上已经爬满了青纹,像戴着个鳞片面具。他望着长江的水面,那里漂浮着更多的死鱼,肚皮上的孔洞越来越大,像是被什么东西蛀空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四天里,必须找到最后四片逆鳞,弄清楚陈瞎子的真实身份,还有爷爷日记里那个被血浸透的秘密。
而那片在珠江口沉沙岛闪烁的第六片逆鳞,像颗催命符,在远方的海平面上,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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