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州郡。
桑县附近,有一处槐树山林。
十几里外,还有一处建于南北朝的古寺,挺出名的。
程伴先听说,好像叫什么明福塔寺。
作为同行,要不是打仗,他早就去拜拜那里的神佛了。
程家子腰间吊着上好的玄文挂角,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贼兮兮的进入了槐树林深处的高棚。
这里是武川子弟在博州的一处秘密据点。
活人,它不能给尿憋死!
这特么石块上蒸熟鸡蛋的天气,那总得想办法啊。
许家、程家、焦家这些山林子弟,几番策马寻找,终于觅得这个避暑的好地方。
他们用活树枝,在树林里稍稍结顶,
这样既得到了很多荫凉的地方,让这两千骑兵,有地方休息。
又没有破坏树林的结构,让远处平原上的兵卒,一时发现不了这里有人。
“来咯,来咯,冰块来咯!”
回大营取冰,那是一项高风险的军事任务。
每次都要程伴先算卦,良辰吉时,弟兄们才敢策马启程。
阴凉的树林里,最核心的地方,几乎见不到太阳了。
不少赵人,卸甲打着赤膊,里面躺满了大头兵,
这些狗东西,搞得内中气味一言难尽,外带呼噜声此起彼伏,跟特么较劲似的。
但是今天,很奇怪。
程家子弟程伴先看见,一支深蓝色甲胄的兵马,竟然在另一处树荫底下。
程伴先跟弟兄们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他们将冰块,迅速投在一个个挖好的大水池里,
这些水池都垫了足够多的鹅卵石,水源干净,
这八月暑天,水加冰,一口冷水灌下去,不少兄弟只感觉又活了。
“怎么回事?”程伴先来到一处还算不错的藤台,几个宗族将领在这里休息。
“梁骑一千多。他们上百人害了暑热,找到了这里。”
“没打起来?”程伴先不解。
许阿敏身上有伤,他是大奇关许家的,善弓箭,武力还行。
之前自不量力的找萧雄信拼刀子,现在还没恢复。
他短衣戎裤,接了程伴先的冷水,咕噜咕噜的猛灌几口,随后无奈道,
“大伙也没着甲,他们直接快马过来,咱还以为是袭击呢。”
“是啊,后面梁兵那边叫人来谈判了,大家一起避暑,真干起来,不知道得死多少。”焦无功是焦无才的幼弟,
他善打铁,使得一手好锤子。
不要误会,是南瓜流星锤!
他焦家人就没几个正经的,此锤一点点大,藏在袖口里,专业偷袭的。
“哎哎……别扯蛋了,对面来人了。”
“站住,手里拿的什么,不要过来!”
程伴先目光冷厉,手握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焦无功也眼眸微斜,手轻轻的别着一根细绳,
他的小锤子一出手,就能将敌人的脑袋打裂。
来人不算大,十八九岁,脸上有红斑,应该是晒伤的。
一个小布包,放在了腾台前,
农家面孔的梁骑,悻悻的道,
“咱家里做的茶米饼,可好吃了,换……换你们一点凉水吧。”
“你特么扯蛋呢?!”程伴先躬着身子时,像极了八瞎子,
他脸上全是轻蔑,极度鄙夷梁卒少年道,
“这破饼谁稀罕?咱们赵军军粮,出了名的好,拿走,拿走……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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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
是一种耐旱耐贫瘠,树冠浓密,寿命长的树木。
古人的村落里很常见,它夏季能提供良好的遮荫,还能采摘槐花食用。
算是封建时代,农人很喜欢的一个树种。
老槐树下,少年程伴先贱兮兮的,笑的很开心,
他一边吃着有独特茶香的米饼,一边大方的给梁军兵卒灌冷水。
“香,真香!湘子,怎么做的,如此好吃?”
“嘿嘿,地道吧!”湘子是那伙骑兵的一个队官,他见别人喜欢他家的茶米饼,
不禁开心坏了,带着农家骄傲,笑眯眯的道,
“要用春天的茶尖,咱娘在茶山干的时候,会偷偷带回来。”
“米加水要恰到好处,不能多了,水必须是咱家后山的石头泉水。”
湘子是梁国萧氏的佃户之子,
他母亲是茶女,父亲早年参战,已经死了。
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姐姐给一个萧家老账房当了小妾,听说过的不是很好。
在那账房家,又要浆洗做饭,又要伺候大夫人,比奴仆还奴仆。
等河北这仗打完,他就能当个百人官了,到时候给姐姐撑腰。
“半仙啊,你得小心点,战场别死了。”
“咱们统领叫赵东金,身材魁梧,善使一柄宣化大斧,要是战场看见,赶紧跑。”
博州郡,
槐树林里。
奇诡的一幕发生了,两个敌国的兵卒竟然聚在了一起。
北疆山林的少年子弟,跟南阳郡的少年子弟,因为避暑,渐渐聊得火热。
他们围在树枝干拉成的大棚下,
交换食物,喝些冰水,说着双方不知道的风土人情。
说到兴起的话题,不时传来这些兵卒的哄堂大笑。
尤其是娶媳妇的事,血气方刚的少年,总喜欢扯这个事情。
少年子弟总是背后口如悬河,真见到女孩了,一个屁都不敢放。
他们知道了南阳那地方,穷苦人家有一种走婚习俗,
就是一个妇人,这两年在张家,生了儿子后,又去李家。
这些骑兵,他们不少人,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八月大暑,槐树阴地。
这一刻,他们似乎不是敌人,而是远道而来的各家少年们。
最近赵军骑兵集中,四处冲击南阳军队,
而且神出鬼没,李泰、上官定方是这次行动的主将。
程伴先这些郡兵散骑,都是帮手,必要时候会招募他们,
没必要的时候,他们就在自己的区域见机行事。
这些萧家少年,乃是左神军三营的,算是精锐部队。
梁军缺马,能当骑兵的都是各家的嫡系子弟。
当然,梁军的缺马是相对于赵军,
否则梁军这种几万骑兵的部队,也谈不上骑兵少。
“你说你耕田的,来博州打什么仗啊?好好的家里不好?最近咱们骑兵在围剿你们,你们哪里打的过?”
“那赵东金生辰八字给我,等会咱给他算一个卦,看啥时候死。”
人群里,有个瓮声瓮气的南阳大孩子,
他的下颚很大,单眼皮,有胡人的血统。
此人眼神灰暗,无可奈何的道,
“咱也不想打,田是萧家的,父母都靠萧家活着,咱不打就去当流民。”
“是啊,哪像你们。听当官的说,武川赵人到处抢劫,最穷的兵,都是大老爷呢。”
污蔑!
这是赤露露的污蔑。
程伴先、焦无功等人,家中军功赏赐,最后是建了宅子。
可去年皇帝征伐高句丽,年前就把存的两仓粮食收走了。
年中又收一次,他们家就只剩下口粮了。
到了七月份,连狗日的家中财物都卖了,出去买粮支援皇帝。
这些东西,赵国朝廷怎么补回来,现在还没个说法呢?
他们哪里富了?!胡说八道。
他们才羡慕齐王、宋王,一趟河北四处乱抢,人人都成了大富户。
“那玩意丧良心,咱们是赵人子弟兵,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保家卫国’你打河北,还准备打中原?”湘子悻悻的笑道。
“河北?河北本来就是我们的,中原都是赵帝平定的,这些都是赵人的。”
“哈哈哈……那天下都是赵人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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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霞映红林,
策马长亭送南兵。
一千多梁骑,留下了三十几具尸体,最终离开了此处。
这些人都是热死的,暑害没救过来,实在难受,叫弟兄们补了刀。
他们的营地在南边六十里的井店县,梁兵军纪森严,夜晚必须归营。
这一方面,赵军就松了很多。
程伴先这些骑兵,只要报告具体位置,就可以在外面游弋。
他们骑兵机动性很强,战场反应能力也远超梁骑。
但程家、焦家这些少年子弟,只知道他们自由,
却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强大高效的后勤支撑着。
他们的骑兵有野外帐篷,一次携带食物可以吃上五六天,
要是在冬季,赵军更强,可以吃上一个月。
但梁军不行,他们要补给,
他们的兵马,必须依托大营。
“嗯?程半仙,你怎么流猫尿了?”
“没……没什么?热的。”程家少年子弟,望着夕阳下,向他挥手而去的南阳少年们,不禁热泪盈眶,
“刚刚给他们算了一卦,凶煞在南。湘子他们去南边,凶多吉少。”
“哼哼……哈哈哈,程瞎子,你要笑死我啊。”
“就是,你特么那狗卦,什么时候灵过,都是算一半。边山口算到有熊,结果瘦的半死。”
程伴先的话,让焦无功等人笑的前俯后仰。
可落日余晖下,
讥笑不停地的几个少年子弟们不知道,
一匹快马,正在迅速向他们这里奔腾。
马上的骑兵,带来了最新的军令。
“上官定方,即将袭击左神军赵东金,北疆散骑,迅速归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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