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祁子昂的询问，赵林并未隐瞒：“周海被庞东兴压着，早就有了怨言，若是此时能助他一把，就会收获一个强大的盟友，何乐而不为？”
祁子昂悚然一惊：“赵大人真是好敏锐的政治敏感度。”
换成别人的话，祁子昂并不吃惊。
但是赵林才十八岁啊！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能有现在的作为已经很厉害了，现在还能做出这番拉拢人的举动，不得不让祁子昂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更强。
祁子昂突然心中一动，道：“赵大人连这种事都不瞒我，是没把我当外人啊。”
赵林笑道：“祁大人是外人吗？”
祁子昂不语。
他本来是和赵林合作发财，等回到京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但现在赵林拉拢周海的事不瞒着祁子昂，还要和祁子昂一起给周海请功，举荐他为清远省总兵官，这事情就大了。
任谁都会说祁子昂和赵林勾结到了一起。
而赵林现在明面上算是太子的人，那么祁子昂就归入到了太子党。
但实际上祁子昂可是裕王的人，只是外人不知道。
这么一搞，裕王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祁子昂连连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去找裕王解释一下，或者裕王的小舅子就在这里，找他说道说道也行。
但一想到会不会因此得罪了赵林，再落得于佑宁的下场，祁子昂又不敢了。
真头疼啊。
赵林看着祁子昂犹豫不定的表情，并不在意。
祁子昂做什么选择都和赵林无关。
反正现在赵林是抱着成平帝的大腿。
只要成平帝不死，任何派系都和赵林无关。
任何敌人赵林也都不在意。
祁子昂突然道：“万一周海就是庞东兴的人呢？你这样做不仅没用，还得罪了卫国公府。”
赵林扫了祁子昂一眼没吭声。
祁子昂懊悔的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头。
谁拉拢人之前不先仔细调查。
赵林愿这么做，肯定是先调查清楚了周海和庞东兴的关系。
如果这都能瞒住，没让赵林查出来，那只能说卫国公府都是老谋深算之辈，赵林栽了也不冤。
周海率领水师官兵很快就剿灭了这股海盗。
“两位大人，战事结束了。”
周海一身血的上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对赵林和祁子昂拱手道：“请两位大人登岛。”
赵林点了点头，道：“祁大人请。”
祁子昂连忙道：“赵大人先请。”
赵林坚持道：“祁大人乃是钦差，代表皇上，哪能走到后面。”
祁子昂差点哭了。
你也知道我是钦差啊，要不是我小心谨慎，我这代表皇上的钦差怕是早和于佑宁一样勾结海盗沉海里了。
祁子昂当先而去，赵林和周海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周海暗暗点头。
赵林虽然跋扈嚣张肆意妄为，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很精明的，并没膨胀到头昏。
赵林要是敢走到祁子昂前面，那就是蔑视皇权，就算赵林再受皇上宠信，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也会削弱圣眷。
而周海也不敢和这样的人合作。
三人登岛，来到海盗们的大本营。
这里乱糟糟的，本就是海盗们临时躲藏的地方，不是一家海盗的老巢，所以没有认真的建造，连一个完整的屋子都没有，到处都是破烂的窝棚。
加之岛上的树木不少，这些窝棚掩盖在树木里面，更显得混乱不堪。
周海介绍道：“这些海盗倒是聪明，这虾丸岛虽然不大，但岛上树木茂盛，加之周围水道崎岖，到处都是礁石，没有人引领，大船很难进来，小船也容易触礁搁浅，所以一般水师巡逻时很少来这里。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为海盗们躲避扫荡的地方。”
赵林道：“这里应该不是海盗自己能找到的，必有内奸。”
周海心中一跳，知道赵林的意思，连忙道：“大人尽管放心，末将已经下令抓活的，如果有人勾结海盗，末将一定能问出来。”
赵林点点头：“不要在乎手段。海盗嘛，都是丧心病狂之辈，反正都要死的，就让他们死前发挥点作用。”
周海连连点头：“末将手下也有精通审讯的兵士，就算他们的嘴再硬也能撬开。”
祁子昂回头看了周海一眼。
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
赵林那话说的很明白了，问得出来最好，问不出来就栽赃陷害，一定要和赵林的敌人扯上关系，好能好好参他们一本。
不然为啥说不要在乎手段？
祁子昂想了想，道：“赵大人觉得谁最有可能和海盗勾结？”
赵林道：“据我所知，原三省巡抚及一些官员都有和海盗勾结，还有部分海商，以及某些应该剿灭海盗却养盗自重甚至利用海盗的人。”
祁子昂心头一跳。
果然，赵林的目标是庞东兴。
不然干嘛在最后说那句应该剿灭海盗却养盗自重的人？
这几乎就直说了庞东兴的名字。
水师提督，他的任务就是维护海上安宁。
周海连连点头：“大人说的不错，有些人胆子大得很，连海盗都敢勾结。等末将问出那些人，必不放过。”
祁子昂叹了口气。
这周海看着很聪明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傻了？
连这么简单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赵林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他们来到山顶的时候，水师官兵们也打扫好了战场。
副将郑通过来禀报道：“钦差大人，赵大人，提督大人，大获全胜，大获全胜啊！”
郑通喜气洋洋，非常高兴。
赵林淡淡扫了郑通一眼。
祁子昂也看了郑通一眼。
周海满意点头：“兄弟们都辛苦了。把海盗看好，放出斥候，其余人就地休息，开火做饭。明日一早起程回去。”
“是，大人。”郑通应道。
把周海的命令传下去，周海又道：“汇报此次战斗结果。”
军中主簿连忙过来，大声道：“两次战斗，共歼灭海盗共两千八百八十三人，俘虏一千一百零四人，缴获大小船只一百四十三艘，其余缴获还在计算。”
“另我军伤三百八十四人，亡七十八人，船只损毁三艘，都是小船。”
周海点点头，挥手让主簿下去，道：“可惜，虽然我军倾巢出动，事先设伏，但也没能把海盗全部剿灭，还是让部分海盗逃走了，本应该派人去追，但天色已晚，看不清楚，海上又危险，故而只能放任他们逃跑。”
赵林道：“只逃走一小部分已经很难得了。”
清远水师虽然人多船多，又预先设伏，但毕竟不是陆地，那些海盗驾着船猛冲，并不能全部拦截，再加上跳海逃生的，总会走那么一批。
不过好在绝大部分被留下了。
“一战剿灭海盗四千人，是绝对了不起的大功。本官一定和赵大人一起向皇上奏明，为周提督请功。”祁子昂道。
周海喜气洋洋道：“都是两位大人指挥得当，末将不敢居功。”
三人相视大笑。
赵林道：“匪首呢？有没有活的？”
郑通连忙道：“末将去问。”
“不用，你也是功臣，征战了一天，就在此歇着，让下面人去。”赵林道。
郑通犹豫了一下，道：“下面那些人搞不清楚，还是末将去一趟比较好。”
赵林摆手道：“这点小事都让你一个副将去，岂不是说周提督这里无人？”
周海脸色一沉，不悦道：“赵大人让你歇着就歇着，哪这么多废话？刘三，你去。”
周海的一个亲卫连忙应了一声，跑去询问。
郑通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紧张。
赵林笑道：“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郑通连忙道：“末将郑通。”
赵林点点头：“此次剿灭海盗，郑将军也有泼天的功劳，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官和祁大人一起为你请封。”
郑通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这次能胜完全是两位大人和提督的指挥得当，末将并无功劳，不敢要赏赐。”
赵林淡然道：“你的功劳很大，就算庞提督也认同，何必如此拘礼。”
郑通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好端端的提庞东兴干什么？
难道这赵林知道他是庞东兴的人？
不应该啊，他并未露出什么马脚。
从出海开始，郑通就没机会和庞东兴的人联系，就算暴露也不应该是今天。
难道早就被发现了？
郑通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周海大声道：“你这夯货，赵大人帮你请功那是看得起你，还推三阻四的干什么？”
赵林和祁子昂都无奈的看了周海一眼。
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郑通一咬牙，道：“末将说的是心里话，此次能赢全赖三位大人运筹帷幄，末将等人不过是出点力气，哪敢要功劳。”
祁子昂笑道：“不愧是周提督的兵，立下如此功劳也这么谦虚。”
周海得意道：“祁大人过奖了，这群夯货就是不知道好歹，连赵大人帮他请功都推辞。”
赵林和祁子昂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看来这周海有点聪明，但聪明都在领兵上，对于别的就没那份脑子了。
赵林知道郑通不对劲并没证据，只是郑通刚才过来禀报时并没有语气上表现的那么兴奋，反倒是有些忧虑，似乎这番并不是功劳，所以故意诈他一下，这一下就诈出来了。
就算不是庞东兴的人，也绝对有问题。
祁子昂这种人精也看出来了，唯独周海还在那得意。
很快刘三就带着几个海盗以及几具尸体回来。
“钦差大人，赵大人，提督，这几个就是海盗头子。有几个死在混战中，也有几个逃走了。”
赵林低头看了一眼，道：“米老何在？今日应约和你们谈判的人如何了？”
以防万一，赵林早在出发前就下令隔断消息，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假赵林和海盗谈判的情况如何。
虽然这个米墨璃是让人假装的，但也不能不管了。
其中一个海盗道：“米墨璃在混战中不知所踪，至于中午那个人，见我们人多就跑了，他船快，我们没追上。”
赵林点点头，对周海道：“找。”
周海立刻下令：“所有人停止休息，立刻寻找米老。”
找到米墨璃也是大功一件。
赵林继续审问海盗：“谁指使你们绑架米老？”
海盗们闭口不应。
赵林笑了笑，道：“周提督，看你的了。”
周海露出狞笑：“两位大人看好吧，咱们对付海盗最有经验。”
周围的水军兵士都笑起来。
但凡海盗落入他们手里，绝对没有好下场。
更何况此次虽然大获全胜，却伤亡了两百多人，必然要在这些海盗身上撒气。
一个海盗连忙叫道：“我说了能不能给个痛快？”
他都不奢望能活，只求痛快。
赵林淡淡道：“有用就是痛快，若是死扛到底，或者敢欺骗本官，不光让你们想死都难，还要找出你们家人，全都杀光。”
祁子昂微微皱眉，你好歹也是从一品的大员，别动不动就杀人全家好不好？
虽然咱们这些高官做事确实要赶尽杀绝省得春风吹又生，但没必要挂在嘴上啊。
周海则是露出欣赏之色：“赵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
听到赵林如此说，几个海盗瘫在地上，相互对视几眼后，其中一个哑着嗓子道：“我说。我、小人是受到黑胡子的邀请前来，不知道是谁指使，只说事成之后有千两白银的好处费。“
另一个海盗连忙道：“小人也是如此。”
几个海盗纷纷点头。
赵林问道：“黑胡子呢？”
海盗头子们同时看向一具尸体。
“死无对证啊。”
赵林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这么说，你们都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对对对。”几个海盗都点头。
赵林扭头看向周海：“周提督，交给你了。”
周海狞笑道：“弟兄们，让两位大人看看咱们的手段。”
立刻有几个水军士兵冲上来，两人架住一个海盗头子，同时还有别的水军兵士开始削木棍。
周海介绍道：“大人别看咱们都是粗人，但经常跟海盗干，也懂得很多的刑罚。比如这个荡秋千，就是用大铁钩钩进身体里吊起来，然后像秋千一样晃。这样既能让他们疼又不会死太快。”
看着有兵士拿着大铁钩子过来，有海盗立刻撑不住了，哭喊道：“将军，将军，我是真不知道啊，我真的只是黑胡子请来的。他说除了一千两银子，还让我们上岸随意劫掠三天，真的啊。”
“没有证据就是说谎。吊起来！”郑通喝道。
大铁钩子狠狠钩进这些海盗头子的身体，然后高高地挂在兵士们竖起来的木桩上，看着那随风摇摆的海盗头子，听着他们发出的凄厉喊声，还真有点荡秋千的味道。
“要是这都不招呢？”赵林虚心问道。
周海道：“那就加码，把他们的衣服扒光，割几道口子，一边荡秋千，一边让蚊蝇叮咬。等肉里生蛆，不怕他们不招。”
赵林点点头。
只这两招就能让普通人吓得睡不着觉。
后面肯定还有更残忍的手段。
没有最残忍，只有更残忍。
不过对于这些海盗，多残忍都不为过。
周海仔细观察赵林，见他没有任何不适，暗暗称奇。
很多年轻人一听到那些手段都受不了，轻者不忍直视，重者呕吐难受，甚至还有些天真的人竟然劝周海要以德服人。
那不是开玩笑嘛？
但是赵林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道：“对于这些人，不能光杀了了事。沿着海岸线打下木桩，把尸体都吊在那里，让所有人都看看做海盗的下场。”
祁子昂吃了一惊：“这么多人全都吊死？”
赵林点头：“一个不留。”
祁子昂犹豫道：“太多了吧？抓一些头目吊起来就是了，要把几千人都吊死，朝中的大臣们可饶不了你。”
赵林冷笑：“谁为海盗说话，谁就是海盗同谋，本官亲手把他吊上去。”
顿了顿，赵林道：“就是卫国公也不例外！”
嘶……
听到这话，祁子昂和周海同时身体一震，露出一丝震撼之色，而旁边的郑通已经是两股战战，几乎瘫软在地。
要是让赵林知道他为庞东兴办事，勾结海盗，绝对饶不了他。
荡了半个时辰的秋千，那些海盗头子只是求饶，却没能说出半个幕后主使的信息来，赵林就知道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了。
赵林一挥手：“留活口没用了，周提督尽管用刑吧。”
“好嘞！”
周海一声令下，那几个海盗头子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
赵林沉思片刻，道：“放话出去，只要说出和他们勾结的人是谁且提出证据，就可以饶他们不死。时间限制在明天太阳出来之前，等太阳出来后不能提供者，死！”
周海立刻传令，顿时所有海盗都沸腾了。
能活命，谁想死？
当下就有人用叽里咕噜的语言喊起来。
周海道：“大人，有人说他知道。”
赵林笑道：“周提督还懂外语？”
周海笑道：“跟这些鸟人打交道，总要懂点他们的语言。”
赵林点头，越发欣赏周海。
周海让人把那人带来。
这是一个身材矮小、面貌丑陋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很不合身的衣服，一看就知是抢来的，过来就兴奋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周海兴奋道：“他说有个叫陈奎的大商人和他们有联系，平时向他们提供官兵的动向，他们帮陈奎截杀竞争对手。”
“陈奎？”
赵林略一思索，道：“海上贸易协会的成员之一，已经被本官抄家灭门了。”
周海兴奋的表情顿时一滞，恼火的对那海盗就是一阵叽里呱啦。
那海盗男子一下愣住了，急得嗷嗷叫。
周海道：“他说陈奎还跟他们介绍过帮另一个商人办事，那人叫蒋志坚，是建安省的人。”
那边的商人如何，赵林目前还不知道，道：“可有证据？”
周海翻译了一下，那海盗连忙叫了一通，周海道：“他知道怎么和对方联系，可以把对方诈来。”
赵林点头道：“暂且留下。”
周海厉声呵斥了一番，那男子连连磕头，周海道：“带下去，单独关起来。”
有兵士过来带人，那海盗吓的嗷嗷直哭，但一看没杀他，又激动的嗷嗷叫，在地上连连磕头。
“海外蛮夷！”祁子昂不屑道。
有这个海盗开头，陆续有人过来说出和自己有联络的人，其中有商人也有官员，甚至连水师内部的人都有。
气得周海当场砍了一个百户。
赵林平静听着。
抓的海盗多，供出来的人就多，才只一个时辰，就供出近百人。
“该死！这些人真是该死！”
祁子昂气得胡子翘起来：“怪不得海边隐患始终不能清除，有这些人在，怎么能除得尽？”
周海脸色通红。
赵林安慰道：“很正常的事情，这些人不过勾结海盗，祸害沿海百姓，有些人却是身居高位，祸害天下之人，其罪行比之海盗更甚。”
祁子昂心中一凛。
赵林在说卫国公吗？
可惜没人供出庞东兴，不然还能弹劾卫国公，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自己御史中台的能力。
不对，没人供出来是好事，不然堂堂水师提督和海盗勾结，贻笑大方。
赵林突然道：“传令下去，明日太阳升起之时，还没有人能供出勾结的人，凡大启之人，灭门。”
祁子昂和周海猛地瞪大眼睛。
赵林冷酷道：“做海盗祸害百姓，只是灭门已经很便宜他们了。去吧。”
周海顶着一头冷汗把命令传达下去，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对于一些海盗来说，只是为了活命才做了海盗，若是因此连累家人，那真是死了都不瞑目。
于是立刻检举揭发的人就变多了。
……
河道总督行辕。
赵林到现在还没回来，米半夏急得走来走去，坐立不安。
米半夏只得找到陈奇峰：“陈将军，赵大人到底如何了？”
陈奇峰道：“米小姐见谅，末将并不知道大人的情况。”
米半夏急道：“你们就不着急吗？”
陈奇峰道：“大人走之前吩咐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乱，守在这里等他回来。谁敢乱了动摇军心，就以军法处置。”
米半夏怒道：“所以你们就坐视大人出事？”
陈奇峰也很为难，道：“这是大人走之前特意发布的命令，末将不敢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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