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实在和预想的相差甚远。
但要说设想是什么样的,凛光其实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他只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大概总有一天会有机会见到产屋敷耀哉,但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和谁,他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其实没有这样的设想,他只是这样想过,并相信这会成为现实,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但总该不会是这样。
不会是眼前这样。
在一觉睡醒之后,在狼狈仓促的睁眼时,听到男人的声音,然后看见那个无数次被提起名字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就在那里,那样躺在地上,一副毫无防备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没有刀刃在手中,没有武器在身侧,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满身的绷带,放眼四周,也不过有一个女人陪伴在他的身侧。同样手无寸铁。
这只是两个普通的,脆弱的人类,无法和那些柱相提并论,甚至不一定比得上他在柱训练期间所见到的那些普通的人。
实在平凡,实在脆弱。
这是凛光最先能想到的一切。
笼罩在头顶的阴云被路过的风带走,太阳因此重新光临这片土地,阳光顺着敞开的大门照进屋内,凛光这时才觉察,那扇大门只开了一半,于是光洒进来时,将这空荡的房间一分为二。
阳光与阴影,人类与鬼,就这样在同一间屋内存在。
————
“实在很难理解。”
凛光在寂静中开口。
“凛光是指什么呢。”
“指您会选择和我相见这件事。实在很难理解。产屋敷先生,您就不怕我是被特意派来找您的吗。”
稚嫩的嗓音即使刻意被压低,故意做出凶狠的壳子,也无法真的拥有那种压迫感,至少对于产屋敷来说,他感受不到这样的话应该拥有的那种威胁意味。
该说像是孩子在装模作样,还是该说像猫咪炸开软毛呢。
“我认为,不会。鬼舞辻无惨他,不是那么,会信任别人的存在……他不会相信别人。而我,也不认为凛光你是那样的孩子。”
声音出口也足够让人感到乏力,他的身体实在大不如前,呼吸都成为了困难的事,这时候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掉下的沙砾,在宣告着他的生命在一步步更快地靠近终点。
“而且,要是他会找来,倒也好,我有些话,想和他说,我也,一直很想要见见他,不过他大概是找不到这里来的,也没办法来。”
“是因为这里的紫藤花吗。”
男孩的声音在不远处,依然平稳,也许因为刻意的威吓并未起到效果,又或者名为凛光的存在本就并非暴戾的存在,那种故作的凶狠在这时候就彻底消散了。
“是啊。不过,你真的很不一样呢,凛光。”
听说是一回事,亲自见证是另一回事,浓厚的花香对于人类来说是自然的恩赐,但这种程度的香味,这样浓烈的气息,对于鬼而言,就成为了致命的毒药,但坐在那里的孩子,从来访到现在,一直呼吸着这样的空气,却并未表露出半点不适,完全不被紫藤花所影响,实在是惊人的存在。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他们都说我很奇怪,因为能闻出他们闻不到的味道,因为对人类的食物总是充满兴趣。”
“也许因为凛光相比鬼,更接近人类才会如此吧,能闻出人类食物味道的鬼,我这一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呢。”
————
这和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没有厮杀,没有交手,平和的不可思议,第一次的相见,却像是多年的朋友久别重逢,都只是安宁祥和的随意聊着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但这样又是否是错误的,凛光拿不准,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是该这么坐着等待,还是该在睁眼的第一秒就上去拧断对方的脖子,哪个是正确的,他不知道。
“你错了。”
“凛光是指什么呢。”
凛光觉得他需要收回前言,这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类,是一个奇怪的人类,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一个……
他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没见过这样的人。
“都是。我是那样的,无惨大人会找到这里,我也不像是人类,我是鬼。”
“是吗,凛光是如此认为的啊。但我不觉得我错了,我和凛光一样,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呢。我认为凛光,是很特别的存在。”
这算什么,一种安抚他的手段吗,一种获取信任的方式吗,这些话是出于真心吗,还是只是为了欺诈他,只是为了让对方能争取更多活下来的时间和机会?
人类是会撒谎的生物,鬼的嘴里则几乎没什么真话。
凛光从来分不清。
分不清谎言与真心,分不清人和鬼,分不清自己。
“我觉得凛光,是与众不同的孩子,是,很可怜的孩子。”
像平地惊雷,像巨石坠入死水,泛起的层层涟漪激荡着每一根神经,手臂和腿脚都在这样的震撼中有些发麻。
“可怜。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
“是吗。那我很荣幸。”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更不用因此感到荣幸,因为我并不认可这样的话。”
愤怒吗,并不。烦躁吗,没有。
但为什么否认。
不知道。
也许只是不想承认。
————
名为凛光的存在。
是鬼,是孩子,是曾经的人类。
是可怜的存在。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直觉,是直觉,却又不全是归于感情的本能,也有经过了解之后的分析。
从不同人嘴里,产屋敷听到了对于凛光不同的形容,各执一词,各有千秋,但最终却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最终的这个形象,让产屋敷产生了这样的观点。
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活了上百年,却依然单纯的像个孩子,也笨拙的像个孩子,是鬼,却和鬼又不同。产屋敷并不会对鬼产生同情,但他却确实的为那个死在数百年前的某个夜晚的孩子感到可怜。
鬼实在是很可悲的存在。
“原来如此。那我们聊点别的吧。”
“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不如说说你是怎么变成鬼的吧。”
有短暂的安静。
也许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产屋敷揣测,对于名为凛光的男孩来说,这应当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男孩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发闷。
“那么聊点别的吧,我听孩子们提起过,说你很喜欢交朋友,那跟我讲讲你的朋友们吧。”
“他们不算朋友,只是我很喜欢他们,叫他们朋友,而且,我认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
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回答,但产屋敷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轻轻的笑着。
“那就和我分享一下我不了解的那些吧。”
是静,风在吹,带来夏日最后的余温,阳光洒在身上,并不能清晰的觉察,却也大概能感受到属于太阳的暖。
“我不记得了。”
真是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的回答啊。
————
遗忘的事情就像是这样。
不会被觉察,只有在被提及询问时,方知晓有些东西消失了。
凛光觉得他自己像个笨蛋,背着一个破了洞的背篓,一步步朝前走,将见到的所有都丢进身后的背篓,一边自作聪明的想着都装好了,一边不自知的将一切都落在了不知道哪里的地方,才被问起背了什么,想要展示的时候才发觉。
背篓早就被磨损的失去了底部。
怪不得迈开的步子如此轻松,怪不得前行的脚步从不犹豫。
因为他什么都不曾背负。
“凛光刚才说,不认为他们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会这么说?”
产屋敷将平静轻轻击破,那阵风吹过死寂的池水,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因此被模糊了轮廓。
“因为我们不是朋友,鬼和人不是朋友,我只是喜欢他们,所以管他们叫朋友,总得有个称呼。但他们其实不喜欢我。”
“但我不这么认为哦。”
凛光看向产屋敷,男人依然躺在那里,宁静,安详。
“杏寿郎,无一郎,忍,他们都说,凛光是很好的孩子,是他们很好的朋友呢。炭治郎也说,愿意为你做保证呢。他们都是凛光的朋友。”
凛光之前觉得那个女人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但现在看,产屋敷的声音才更像是有魔力,能够轻易的安抚躁动的心绪,又能以不可思议的言辞将月光倾盆洒下。
让陷入黑暗中的孩子找寻到光亮和色彩。
“虽然凛光不记得了,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依然是真切的存在过,你的记忆也许被暂时掩盖,但你的身体一定还记得,大地记得,天空记得,月亮也是见证。凛光,你有很多朋友。你拥有你的人生,也在那条路上努力的前行着。”
凛光无端的想起,炭治郎说曾经听过产屋敷的声音,是一种会让人觉得轻飘飘的,不可思议的声音,柔和的像是风,凛光从前无法理解,也不能想象,现在却是真切的有所体会了。
是温柔的让人觉得想哭的人啊。
柔的像风,甜的像蜜,软的像面包。
用上凛光所知道的一切美好词汇,都不为过。
“您错了,产屋敷先生。我没有朋友,也不是人类,忘掉的一切就是忘掉了,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抱着还记得的,继续朝前走而已,作为鬼,继续活下去。”
凛光不觉得产屋敷说错了什么,他只是不认同而已。
人类从来是如此的,他知道,一次又一次的体验过,短暂的生命注定他们不得不珍惜所拥有的每个瞬间,记忆是回顾过去唯一的手段,也是经历过的时光的唯一证据,死去的人会被留存在记忆里,活着的人则就这样背负着亡魂的期待继续朝前走。
但鬼是不一样的。
无惨还活着。
凛光也还活着。
他记得无惨,于是不需要拼命攥紧终究会从指缝溜走的沙,不需要徒劳的追逐虚幻的泡影。
他只剩下这个了。
凛光想。
如果他连无惨都不要。
如果无惨都不要他。
那他作为凛光,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只剩下这个了。
他得朝着那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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