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彻底安静下来。
最后一位仙官的身影离开之后，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内外。
殿内仙光依旧流转，却只剩下空旷寂静，方才的喧嚣繁华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一片寂静中，安德烈被拍碎的地方，异变陡生。
一丝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芒从地面渗出，如同蠕动的阴影，艰难地汇聚起来。
光芒扭曲着，逐渐形成一个极其淡薄、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依稀能看出是安德烈的模样。
“该死的……该死的守夜人……幸好……幸好盖亚大人早有准备，给我留下一道分魂……否则这次就真的彻底死了……”
安德烈惊魂未定地“看”向四周，确认那个守夜人和满殿仙神确实都已离开，劫后余生的长舒一口气
但紧接着，无尽的怨毒便从他心底涌起。
“哼……等着吧……”安德烈咬牙切齿，“这里的虚实已经被我探查清楚了。
什么狗屁仙神，全是假的。大夏早已外强中干！
等我回去禀报盖亚大人……就是你们的死期，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
想到这，安德烈不敢再多停留，飘荡起来，朝着大殿紧闭的大门方向试图遁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触及那扇巨大门扉的瞬间，门前的虚空突然无声无息地荡漾起来！
一个玉瓶凭空浮现。
瓶身剔透，瓶口传来不容抗拒的吸力，瞬间就锁定了安德烈的分魂。
“什么？！不——！”
安德烈惊骇至极，拼命挣扎。
但一切都是徒劳。
在那玉瓶的吸力面前，他这点残存的力量渺小得可笑。
仅仅一瞬，他那模糊的分魂就被彻底扯离原地，嗖一下被吸入了瓶口之中。
随后，玉瓶微微一颤，再次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下一刻，瑶池仙境深处，一间静谧的偏殿内。
虚空微漾，那玉瓶浮现而出，缓缓落下，被一只纤纤素手稳稳托住。
西王母垂眸，看着掌中微微震动的宝瓶，语气平淡：
“藏头露尾的鼠辈，侥幸残存一息，不思苟延残喘，竟还想遁走报信？痴心妄想。”
她指尖在瓶身上轻轻一点，瓶内那点微弱的挣扎瞬间彻底平息。
处理完这微不足道的琐事，西王母抬眼，看向静立一旁的紫衣侍女，吩咐道：
“那名诛杀外敌的年轻人，有功。特赐三千年蟠桃一枚，以示嘉奖。”
“是。”
紫衣侍女躬身领命，正欲转身去办。
“娘娘未免太过小气。”一个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已坐在一旁饮茶的李铭，放下茶杯开口说道：
“虽是小功，不足挂齿，但毕竟是在盛会之上，于诸位仙家眼前干净利落地诛灭了外敌。
只赐一枚三千年蟠桃，未免显得娘娘有些小气了。”
西王母动作一顿，看向李铭，眼神微动。
她沉吟片刻，便改口道：“那便六千年蟠桃吧。”
紫衣侍女立刻重新躬身：“遵命。”
这次她等了一息，见西王母和李铭都再无指示，这才悄然退下，去准备赏赐。
偏殿内只剩下西王母和李铭，以及如同金色雕像般立于李铭身后的圣吉列斯。
西王母的目光重新落回李铭身上，之前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探究。
“玄君道友，”她缓缓开口，声音在静谧的殿中显得格外清晰，“现在，没有外人了。我是该称你为玄君道友？还是李铭道友？”
她特意加重了“李铭”二字，其含义不言而喻。
她清楚李铭并非她认知中的任何一位古老存在，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异常。
“名字而已，无关紧要。”李铭淡淡回答。
“名字无关紧要，那其他的异常能否请道友为我解惑。”西王母继续说道。
“此番盛会，何年何月开启，来了哪些仙家，各自情形如何，本宫……再清楚不过。”
她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李铭，“按常理，今日在场众仙，本应皆是过往留影。
他们言行举止虽与本身别无二致，但到底还是井中花，水中月，旁人根本不可能触碰到。”
西王母微微前倾，凤眸中闪烁着真正的不解：“然，最令本宫费解之处就在于此。
道友虽似是今日方才突兀闯入此境，却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外。
更令人惊异的是，对那些于他人而言仅是虚幻光影之物，道友竟能真实触之、取之，甚至……品之。
本宫命人奉于道友案前的那两枚九千年蟠桃，实则亦是一道留影罢了。
道友却能将之化为真实，纳为己用……此等手段，闻所未闻。”
李铭闻言，终于不再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淡表情，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让他身上少了些威严气息，变得有了‘人味’。
李铭看向的西王母，语气轻松：“此等微末伎俩，何足挂齿。不过是心之所至，虚实由心罢了。”
他轻轻摆手，随即话锋一转，“倒是娘娘您这道分身，长留于此。
偶尔打造兵器，闲暇时，还能自娱自乐，观摩往昔，倒也真是……有趣的紧。”
西王母闻言，面色骤然一，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震惊。
紧接着，她眼神锐利起来。
噌——
那面青铜古镜子骤然出现，悬浮在西王母头顶，一股浩瀚无边的威压开始弥漫，整个偏殿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道友此番降临，不会只为品尝一枚蟠桃吧？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李铭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西王母的目光，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跟你们打声招呼。以后我会在大夏做点事情。”
西王母凝视着他，殿内陷入极致的寂静。
“……在大夏做什么？”
“做些必要的事。”李铭语气平淡，“比如让人类更强大，让威胁消失。”
西王母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危险：
“你也觊觎大夏？须知大夏绝非任人宰割之地。任何企图危害大夏子民之举，众神绝不坐视。”
李铭闻言，反而露出笑意：“危害？若我要危害，此刻坐在这里与你说话的就不会是这般光景了。”
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大夏众神守护至今，值得敬重。
但光守着是不够的，我要做的也不是破坏，而是升华。”
西王母凤眸微眯，威压如实质般凝聚：“好一个升华，但大夏的命运，从来只掌握在大夏自己手中。”
“很快就不会了。”李铭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时代在变，敌人也在变。
迷雾虽然被挡在境外，但现在各神国都在积极备战，迷雾背后更深层次的存在也在逐渐苏醒。
而且，还时不时有各种小老鼠进入大夏，如入无人之境。
大夏看似安稳，实则漏洞百出，岌岌可危。”
接着，李铭的声音陡然转冷：“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偌大一个大夏，神明不出，仅靠守夜人苦苦支撑！
他们数量太少，手段不够狠更不够硬！
一些小城市的守夜人甚至只有寥寥数人，却要应对层出不穷的神秘，平民、守夜人死伤时有发生！
上京市，大夏的核心之地，竟然潜藏了那么多的神秘，光‘克莱因’境的怪物就有将近十只，其他等级怪物更是数不胜数。
就连上京都这样，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西王母有些愕然，似乎没想到李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周身凝聚的威压微微一滞，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放缓：
“你说的有理，但能维持如今局面，隔绝迷雾，护佑境内生灵基本安宁，已是各方竭力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
“我明白，我理解。但……”李铭直视西王母，“这种局面，我绝不容忍继续下去。
过去的艰难，我不予置评。
众神因护佑大夏而转世沉寂非其所愿，守夜人更是倾其所有，以血肉之躯守护万家灯火，他们的牺牲与奉献，毋庸置疑。
但现状必须改变，我会建立新的秩序，打造真正的力量。
甚至不仅仅是大夏，其他地方我也要如此。
届时，整个地球，乃至更远的地方，将不容任何邪祟藏匿。
每一座城市，无论大小，都将得到绝对守护。”
李铭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对的自信，“这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未来。我敬重众神过往牺牲，故在此言明。若愿见证，便静观其变。若欲阻拦……”
李铭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人都能明白未尽之意。
西王母沉默良久，凤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李铭的话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能感觉到，眼前之人并非空谈，而是真正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与决心。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守护民众，扫除其他邪神，西王母自然支持下，但是以何种方式来实现，她保留意见。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
殿内凝滞的气氛随着这声叹息稍稍缓和。
李铭见状，语气也随之放缓，不再如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未来的规划。
具体如何施行，会遇到哪些问题，还需要边做边看，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
世间万物，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完美方案。”
西王母微微颔首，借此机会缓和了语气：“道友所言……信息量太大，牵扯太广。本宫需要时间好好思量，最终还是要天尊定夺。”
“这是自然。”李铭表示理解，随即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另外，同不同意是他们的事情，影响不到李铭，李铭只管怎么做，何时做。
他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通知的。
“西王母统御昆仑瑶池，可知诸天万界之外，尚有他界？
可知大罗超脱，一化万千，念动界生，声传法成。念息界灭，道隐玄空。”
西王母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李铭会问这个。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友所言，过于玄渺了。”
“是嘛。”李铭就像是随意聊天一样，微笑着说道，“这是一些书里对神明，对大能力者的描述。
我想着，王母既然守护大夏无数岁月，可能知道一些这样的境界。”
闻言，西王母开口：“应该只是民众的想象吧。诸天万界我曾有所耳闻。至于大罗超脱，一念界生……”
西王母摇了摇头，“太过匪夷所思了，纵是三位天尊，也没有此等伟力。
这已经超脱至高范畴，近乎于‘道’之本源了。”
“是吗？”李铭闻言，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像是早有预料。
在直面克苏鲁之后，他已经大致上看到了这个世界都实力上限。
无论是大夏的神明，还是北欧神明、印度神明、乃至希腊神明，表现力都远不符他所知道的那些描述。
“或许……在未知之地，确实存在其他世界吧，有这样的大神通者吧。”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西王母听。
西王母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信息，凤眸微眯：“其他世界？道友似乎……知之甚详？”
李铭看了她一眼，随意道：“谈不上详知，只是机缘巧合，游历过几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罢了。”
“几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西王母彻底怔住。
她蹙眉思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道友所指，乃是关乎维度？
若论及维度……本宫所知亦极为有限，只模糊记得三位天尊似曾经提到过……”
“或许吧。”李铭没有再深入解释的意思，话锋一转，“算了，不说这个，我们还是聊点其他的吧。
我看王母你身边有六位侍女，但按照平常颜色排序的话，好像还少了一位？”
“哦，那位……”
……
另一边。
一个身着素裙的仙娥引着林七夜、杨戬和哪吒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仙山深处几座清幽小院。
杨戬和哪吒先后挑选完院落后，仙娥便单独领着林七夜来到另一座小院。
推开门。
院外云霞缭绕，院内布局雅致，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薄雾。
“上仙可在此暂歇，若有需要，摇此铃即可。”
仙娥奉上一枚小巧玉铃，躬身一礼后便悄然退去。
林七夜踏入院中，下意识伸手触碰身旁的石桌。
指尖传来冰凉坚实的触感。他又用脚碾了碾地面，同样是真实的感触。
“这里也是真的。”他有些惊讶。
这处院落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真实不虚。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院落布局暗合某种玄妙的风水格局，引动着四周的灵气自然汇聚于此，呼吸间都觉心神宁静。
他仔细探查了一番，确认这院子和其中的物品并非幻影后，长长松了一口气。
林七夜都被这里真真假假的景象搞怕了。
他在石桌旁坐下，开始梳理这一连串光怪陆离的经历。
追杀外神代理人，误入神秘阵图，闯入这传说中的蟠桃盛会……
见到了众多只存在于神话中的仙神，更见到了那个与李铭一模一样的“玄君”，以及表弟杨晋的前世二郎神杨戬。
这一切都太过不可思议。
尤其是李铭……
他前世怎么会出现在几百甚至上千年前的盛会中？还拥有那般尊贵的身份和深不可测的实力？
既然转世，那他‘玄君’这世又是怎么死去了？
林七夜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根据杨戬的说法和之前的验证，这仙境中绝大部分仙神都只是昆仑镜记录下来的往昔留影，是虚假的。
但那些仙娥、侍女、天兵，却都是真实存在的，拥有实体，只是实力大多在‘克莱因’境上下，并未达到神级。
那么，应该有人统领这些真实存在的仙娥和天兵。
是这座瑶池真正的主人——西王母吗？
她是否也是真实存在的，在维持着这处仙境的基本运转？
可惜，刚才在大殿之上，他根本没有机会去验证。
就在这时，院门口光影一动。
林七夜立刻抬头望去。
只见杨戬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处，依旧是那身银袍，额间竖纹闭合，眼神锐利。
他目光扫过院内，最后落在林七夜身上。
“此处可还习惯？”杨戬走进来开口问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峻。
“很好，而且……”林七夜站起身，指了指石桌和地面，“我能碰到这里的东西，它们都是真实的。”
杨戬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
林七夜顺势问道：“我发现，盛会上的仙神似乎都是虚幻留影，但那些仙娥、侍女，还有外面的天兵，却都拥有实体。
能统领这些真实存在的人……我想知道，西王母娘娘，她是否也是真实的？”
这是他目前最想确认的事情之一。
杨戬闻言，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点了点头：“自然是真。”
“为什么这么肯定？”林七夜追问。
“我说过了，昆仑镜它……”
杨戬刚开口，话未说完，就被院外传来的一道柔和女声打断。
“清源妙道真君，林七夜公子。”
两人的目光转向院门。
只见一位紫衣侍女正站在敞开的院门外，手中托着一个精美的玉盘。
盘中盛放着一枚硕大饱满、色泽深蕴、散发着浓郁灵光与异香的蟠桃。
这蟠桃的品相，远超林七夜之前在下仙区见过的三千年蟠桃。
“奉娘娘法旨，”紫衣侍女对着院内的杨戬和林七夜盈盈一礼，“特赐林公子六千年蟠桃一枚，以彰公子诛灭外敌之功。”
林七夜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拱手：“多谢娘娘赏赐。”
紫衣侍女将玉盘递到林七夜手中。
林七夜下意识用手指碰了碰蟠桃，指尖传来实质触感。
这让他心下一跳，随即涌现出狂喜。
这个蟠桃是真的，也就是说他可以吃到传说中的蟠桃了。
“公子不必多礼。说起来，此番娘娘原本欲赐三千年蟠桃，还是多亏了那位帝君出言，娘娘才改了主意，赐下这六千年之果。
帝君还言，公子手段利落，颇合他的眼缘。”
林七夜接过蟠桃的手微微一僵。
帝君？李铭前世？
是他开口，自己才得了这更好的赏赐？他还说了……合眼缘？
紫衣侍女传完话，再次一礼，便翩然离去。
林七夜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灵光盎然的蟠桃，心中却波澜骤起。
虽然此世李铭与他并不相识，但自己仍然因他而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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