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在厨房窝着，内心彷徨。
最近这段时间刚好停雨，差不多已经能开始栽红薯种下地了。
再过两天，就又要开始忙起来了。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和岁妤说话。
他想问问，好确定那天的“喜欢”，又怕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刚强健壮的一个汉子，到了感情面前一样的患得患失。
夜间的各种动物都开始活跃起来，此起彼伏响起各种声音。
把没烧完的柴火夹出来，灶上的水已经烧开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进去给岁妤洗脚。
前天，也就是霍涧华到这里的第一天，他见自己要给岁妤亲自洗脚时的排斥很重。
周彦心里清楚，人家是把自己当流氓了。
算得上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接触过一个多月就开始上手给人家姑娘洗脚，说出去村里人都会觉得不对劲。
这两天岁妤自然也没有在周彦家住。
霍涧华找了一家还算干净整洁的房子，以“家里人见面”这个理由带着岁妤光明正大住了两天。
一想到那天他去找村长继续撒谎，想说岁妤醉酒难受，他家暂时让给岁妤住时陡然见到霍涧华的震惊......
他好像是条件反射般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被咬过的位置。
为了能更好遮住被咬到的印子，他还特意穿了去京市交换学习时买的那身中山装。
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衬得他精气神越发往上拔。
只是......这样一副道貌岸然的表皮之下，是他妄图诱拐人家小青梅的肮脏心思。
呸，不要脸。
周彦心虚。
对霍涧华的招呼也是回应平平。
这点心虚陡然在陆琛脸皮厚得和城墙一样的那句“我们结婚吧”里消散。
霍涧华走时说的那句话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陆琛心思太深，绝不适合岁妤。
脑子乱七八糟转着，周彦恍惚间把刚夹出来的柴火又塞进灶膛里。
来来回回磨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屋内岁妤的抱怨声传过来，“周彦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呀？”
“我要睡觉啦！”
再晚点儿，她明天都不用回知青点了。
这两天她算是明目张胆睡了两天懒觉。
村子里谁都知道的哥哥来看她，帮忙干两天活算工分应该也揪不出错来。
所以她对明天又要早起的事实十分抵触。
更别说周彦还磨磨蹭蹭拖到现在不进来。
她盘腿坐在床上，指尖敲击着自己的膝弯处。
原来有个能正当说出去的名目这么重要的。
周彦照料她照料得很细致，但只要是在人前，他就得和自己划清界限。
不然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那如果......要是有个正经的名分了呢？
岁妤被周彦抓着脚踝，热水先被男人大手拘了两捧浸在脚背上，等到温度合适了，她点头后，才会小心翼翼放进水里给她按摩。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周彦，要不我们结婚吧？”岁妤语出惊人。
周彦习惯性点头，“好。”
而后僵住。
“什么？”他愣愣问道。
岁妤抿嘴，不知道怎么还挺喜欢看他这种被自己吓到的样子，嫩白细长的指尖戳他额头，“我说，我们结婚吧。”
她强调，“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哦。”
周彦精壮的胸膛肌肉极速起伏，从脖子往上，一张脸涨得通红，“为什么？”
他现在还残留有一丁点儿理智，想知道为什么岁妤这么突然提出这个建议来。
答案......是不是他最想听到的那个？
“因为你对我好啊。”岁妤脱口而出，“要是我们结婚了，是不是我所有的活都能让你去干，不用管别人说了什么，还能理所当然得睡懒觉......”
岁妤细数和周彦结婚的优点，越想越觉得可行。
“到时候我可以回去了，你就跟着我一起去京市，我爸爸妈妈给我还留了一套房子，到时候你住那儿，我还在霍姨家住着。”
“你想养猪，我也有钱，在京市养比这里多很多的猪，你觉得怎么样？”
周彦满是星光的眼睛缓缓黯淡下去，嘴角的上扬弧度被拉得平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再傻也听出来了。
岁妤所有的话，想要和他结婚这个提议，只是因为在红河村她想要更舒服。
没有一条，是因为她喜欢他。
周彦喉间干涩到吞咽都是困难的，他犹不死心，“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岁妤觉得他在说梦话。
要是不喜欢他，自己怎么可能会想和他结婚？
他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周彦确实是快高兴傻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跳快到要震晕他，他想自私一次，他想要一直陪在岁妤身边。
如果真去了京市，他也会有养着岁妤的能力的，他会让岁妤拥有自己的一切。
就算那些她看不上眼，但......周彦是真的想自私一次说出那句“好”......
门突然被推开。
这两天很少惹岁妤不开心的陆琛走进来，脸色如常，“哟，脚还没泡完？”
他看了眼手表，“都快9点喽，明天你4点多要起的。”
岁妤倒吸一口冷气，踢了踢周彦，“快点给我擦干，我要睡觉啦。”
睡不饱真的很难受。
周彦刚刚鼓起不多的勇气偃旗息鼓，提出这个提议的岁妤反而心大得不行，一拉被子翻身搂住小溪就要准备睡觉。
不用她赶人，陆琛和周彦就走出屋内、掩上房门。
周彦睡不着，今天岁妤说的那句话像是火星子落在柴火垛上猛地点燃，烧得他浑身都开始发烫。
他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慢慢浅眠过去。
迷糊间，他还在想今天陆琛怎么不踹他了。
——陆琛今天没被翻身不停的周彦烦到。
他连踹人都提不起兴致。
又不是周彦主动提议的结婚。
岁妤说的那些话，他站在门外刚要推门，就听得完完整整。
一开始心惊，越到后面，他的情绪反而愈发平稳。
岁妤说的那些话，说明一件事情，她不在乎结婚的人是谁。
只要是能让她过得更舒服，是不是谁都可以？
包括他。
他今天收到了两天前发出去电报的回信——【你小子要是真要结婚，不论是谁，结婚报告三天给你批下来】
这是他爸给的准信。
剧烈的兴奋席卷陆琛每一寸肌肤，他一直睁眼，瞪到了天亮。
次日晌午，送饭的人变成了陆琛。
岁妤被他眼底下越来越重的青黑给吓了一跳，“你怎么......不会是太虚了吧？”
陈沐葶和李红经常在她耳边念叨这些事情，说她快有黑眼圈了，要是有就是虚的表现。
所以搬到陆琛身上，就是——他虚！
咦~岁妤嫌弃，两指并拢小心提过他手里的饭盒，“你还是多休息吧。”
陆琛额角跳得老高，闭眼沉思，一边思考岁妤尽可能接受更快的说辞。
送饭的老地方一直都是知青点附近的一棵榕树下，这里摆了有桌子和椅子，全是周彦弄的。
村里可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给装了，那就是好人好事。
大家都享受到了便利，自然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只是现在是中午，大部分人没这个时间走到离自己工分地很远的这里来吃个饭，所以很少有人。
一阵清爽的凉风拂过，陆琛最后说出口的，也是那句最直接了当的“和我结婚。”
岁妤听这话已经快熟悉到耳朵起茧子了，毕竟昨天她才说过这句。
“你是不是......”有病？
她的话没说完被陆琛快速接过，“和我结婚，你可以用我打结婚报告的名义加快审查。”
“只要你想，可以用准儿媳的身份住进我家，大院隔得不远，如果你想回霍家，没有人能管你。”
“而且我从政，你的身份问题能得到最好的解决。”
“反正最后也是要回京市，回霍家，为什么不和我结婚？”
“我们也算是相邻的大院出身，不会有很大的分歧，结婚了我的财产全是你的。”
“我不一定在京市常住，你可以随便生活，只要......想起来了来看看我都可以。”
“如果你同意，结婚报告三天就能批下来，也就是说，你三天之后，就能回京市。”
这一连串的话其实说得半点没有逻辑性，甚至不够简短。
如果是做报告，绝对是会被他勒令拿回去重新改的程度。
但......陆琛心跳如擂鼓，抵抗一阵一阵冲击而来的眩晕。
他应该把所有利益点都解释清楚了吧？
岁妤的目光飘到他额间渗出凝成的那滴汗珠上，微微扬眉。
陆琛的提议......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
最多三天她就能回去见到霍姨明秾她们。
她的生活一切都回归正轨，不需要等到一个多月以后。
好像确实比她和周彦结婚要好。
但是......她怀疑地看向陆琛，脸上没什么表情，“周彦每天晚上还给我洗脚呢。”
“我也给你洗，还给你按摩。”陆琛承诺。
岁妤有点惊恐，“不要按摩！”
陆琛微微怔住，随后反应过来，怕是那天晚上太重地给她按穴位吓到她了。
此刻他是真想狠狠敲那时候自视甚高的自己一锤。
“不是那种按摩，不会痛的，缓解疲劳，很舒服，也能......变漂亮。”他一边说一边给岁妤打开饭盒盖子。
岁妤手里拿着筷子，抿嘴，“那也行......周彦很听我话......”
周彦周彦怎么还是周彦？
陆琛压下心底翻涌的那些酸涩和嫉妒，“我也会听你的话，你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而且，我一定会做得比周彦好，你尽可以看我这几天的表现。”
“如果可以......我就提交结婚报告上去。”
岁妤“啊”了一声，没想到他执行力要这么快，她还想考虑一会儿呢。
陆琛忽然出声，“难道你不敢？你害怕我......”
“什么不敢！”岁妤骤然抬头，用筷子敲他的头，“你去交结婚报告呗，我没什么不敢的。”
“不过你最好记得你今天答应我的所有事情，知道吗？”
岁妤丝毫没反应过来整个事件的前后顺序反了。
提交了结婚报告，可不是她不想答应就随便反悔的事情了。
现在她还想着，如果要是陆琛对她不好，那就离婚好了。
反正霍姨她们都会帮她的。
陆琛嘴角的笑掩饰不住，“好。”
他不会给岁妤反悔的机会的。
像周彦那样瞻前顾后，他们两个的机会绝对没有陪在岁妤身边十几年的霍涧华高。
如果不趁着现在这个时机，他也许是里面最机会渺茫的。
说他不要脸也好，说他算计也好，都没关系，他才是岁妤的。
递交结婚报告的申请很快就从陆家发出。
被特意交代过先暂时不大肆宣扬的陆家父母：成！
儿子要结婚了，对象还是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怎么都成！
尤其在打听过岁妤的身份之后，听着其他人对岁妤的高度评价，就更是满意了。
这份高度评价，主要还是来自于——陆琛的小表妹，陆皎。
在隔日来到陆家玩儿，无意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陆皎要疯了。
“什么？我哥要和岁岁姐姐结婚了？！！！”
小姑娘眉毛都快飞上天了，以前在意的形象半点不管，“舅妈，你说的是真的吗？就是霍伯伯家的那个岁岁姐姐？”
“应该是的。”陆母谨慎回答，又有点好奇，她平日里不喜欢出门，对大院里小一辈的人了解也不多。
“她怎么了？你怎么听到她要和你表哥结婚这么兴奋？”
陆皎脸都快笑烂了，她兴奋，她当然兴奋。
每次她想和岁岁姐姐玩，都被明秾抢先。
人家大院里楼又离得近，近水楼台先得月算是让她玩明白了。
这回要是岁岁姐姐成了她表嫂，嘿嘿，她要就变成岁岁姐姐......不，是表嫂玩得最好的小姐妹了。
她和陆母大夸特夸岁妤一顿之后，特地按捺了一天，再屁颠屁颠跑到明家，矫揉造作地开始喝茶。
明秾正念叨岁妤呢，也没空管比她还幼稚的小女生，“你喝完了吗？”
喝完了就走人吧。
按照以往陆皎会和她顶嘴的，今天倒是不了，矜持地咳两声，“我表哥要结婚了。”
“哦。”明秾反应平平。
陆皎她表哥陆琛，这人她知道。
二十八了也不结婚，长得又出奇得俊，在大院里算是长辈口中数一数二的刺头。
据她推测这人指不定是不喜欢女人来着，竟然要结婚了，也算好事。
他在岗位上干了很多为国为民的实事，要是真结婚了，明秾也挺为他高兴的。
难怪陆皎这么开心。
“恭喜啊！”
陆皎再矜持地咳咳咳，先是感谢明秾的祝福，再云淡风轻扔出一颗炸弹，“是和岁岁姐姐哦。”
“哦......什么？”明秾猛地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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