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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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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十三章 权贵皆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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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府里几乎没了人声,黑暗里万籁俱寂,月光也似乎被廊桥的厚重黑暗所吞噬,威能洒下丝毫光亮,使得李归尘身前的池塘显得更加幽深莫测。

暑气在池塘边缘迅速消解,自然生成的淡淡白雾带着冰凉的气息,将坐在池边竹椅上的李归尘包裹在内。

李归尘身边的石地上放着一个琉璃罐子,里面装了些萤火虫,微弱的萤火散发的不像是光亮,而像是静谧。

宛如巨大黑曜石的池水之中,奇迹般的出现一抹不同寻常的色彩。

那是一尾洁白无瑕的鲤鱼,它仿佛自虚无之中诞生,悠然自得的游曳在李归尘随意的垂在水边的鱼竿处,它鳃盖开合的频率与这名白发老人的脉搏奇异的重合,当李云从死去之时,黑暗的池塘之中泛出一缕银色的幽光,这条白色鲤鱼尾鳍摆动,卷动水流,将那缕幽光卷入自己的体内。

也就在此时,池塘的底部泛起污浊的泥浪,泥浪之中仿佛有一条漆黑的鬼影在滚动着。

那是一条浑身漆黑的鲤鱼,它此时似乎在发泄着不满的情绪,即便隔着深深的池水,都似乎能感觉出它的恼怒和贪婪。

李归尘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涟漪。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算无遗策,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永胜不败。

但若是看着一盘棋局,若是每一步棋落下,不管白子胜还是黑子胜,他都能得到足够的好处,那这盘棋的胜负本身就并无多少意义。

……

李云从临死前脑子已经很清楚了,但他绝对想不到,除了肯定无法亲临地宫的王幽山之外,地宫之中还存在着一个比他更了解地宫的人。

当李真我跌坐在青铜战车之中,随着战车冲入地宫的御园猎场时,口中鲜血狂喷的安知鹿终于冲入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石室。

墙边覆盖着的厚厚石灰和炭粉被风吹动,飞扬起来,遮掩了他的视线。

此时哪怕是鼓声停歇的时候,但那可怖的鼓声似乎还在他的身体里回荡,他的耳孔已经在流淌鲜血,眼睛也是一片血红。

他已经看不清楚这个石室里的景物,意识都将近模糊,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是在他脑海之中清晰的勾勒出破碎的记忆之中,那些甲衣的所在位置。

他朝着身体的左侧扑了下去。

当双手按在那些甲衣上时,他像野兽一样咆哮了起来。

韩垂锦并没有能够冲入这个石室,他在石室的门外就像一根木头一样狠狠砸倒在地。

在意识仿佛都已经脱离身体的弥留之际,他感觉到有人将沉重的东西覆盖在他的身上,他感到浑身撕裂般疼痛,重量压得他无法呼吸,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但意识却反而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到安知鹿和那名老军脸上有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个人身上都穿着很笨重的锁甲,浑身都落满了石灰和木炭的粉末。

然后他发现自己也是一样,身上已经披了一件同样的锁甲。

这锁甲是一件石甲胄,青灰色的石皮,通过扁铜条连缀而成。

咚!

当战鼓声真实的再次响起时,韩垂锦感觉到有潮水般的元气落在自己的身上,但震颤的只是身上的石甲胄,除了感觉声音宏大之外,他体内的真气和血肉已经不再被撕扯。

他呆了呆,然后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甬道,他突然也发疯般的哭嚎起来。

安知鹿和那名老军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所有那些黑甲修士全部都已经倒下,没有一个人活着到达此处。

如果这些黑甲修士全部是死于和敌国的战阵之中,那此时的韩垂锦根本不会如此的痛苦。

但这些黑甲修士全部都是因为那该死的鼓声!

不是被青铜战车撞死,就是被鼓声活活的震死。

这种死亡,让他难以接受。

安知鹿并没有心情去管韩垂锦的情绪,他此时所受的伤极重。

大量的失血和内脏的伤势,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到了死亡的边缘,他竭力的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真气尽可能的平顺下来。

这时候的一个发现让他略松了一口气。

他体内的本命蛊清晰的意识到他这具躯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所以不只是在竭尽全力的帮他调理真气和气血,还在挤压出自己体内的元气,在帮助疗愈他的伤势。

命是能够暂时保住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刹那,他明明知道自己此时要让浑身的气血尽可能平缓的流动,但心脏却又不自觉的剧烈跳动起来。

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给予。

王幽山给了他强大的本命蛊,但也相当于随时操控着他的生死。

他不得不替王幽山办事,比如来祖龙地宫杀李沉山的这些人,无时无刻他都在给王幽山卖命。

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既可以利用这本命蛊,又有机会摆脱本命蛊的控制的法子。

在真正的垂死关头,这本命蛊为了避免它寄生的躯体死亡,就不得不将自己的本命元气压榨出来给他使用。

那只要设法欺骗本命蛊,不断给它制造一些自己快死了的错觉,那自己就能够反而不断汲取它的力量。

这本命蛊原本是汲取他的元气获得成长。

简单而言,不管他获得多少好处,这本命蛊都要分一杯羹,而且没准就是这本命蛊吃肉,他喝汤。

但只要掌控得当,那这本命蛊就可以像是渔翁蓄养的鱼鹰,帮他不断地抓鱼,吃到喉咙里的鱼,也会被他挤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体内的本命蛊对他这样的举动明显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此时他肺腑之中的伤口很容易因为这样的深深吸气而裂得更加厉害。

但涌入肺腑的阴气和充斥于地宫的死亡气息,那些修士死亡之后充盈在阴气之中的元气,却让安知鹿的感觉更好。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老军。

方才他勉强能够自己披挂石甲,但这名老军除了自己披甲之外,还能及时给韩垂锦披上甲衣。而且此时,这名老军的真气很明显的已经开始稳定的流淌。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认真的看着这名老军,问道。

这名老军看了他一眼,道,“我叫郑仲夏。”

此时正是仲夏的尾声,地宫之中虽然阴冷,但长安和洛阳的暑意已经到达顶点,这老军说自己叫做郑仲夏,挺像是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但安知鹿却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郑氏门阀,兵部侍郎郑仲春的弟弟?辰素剑坊的宗主?”在接下来一刹那,安知鹿反应了过来。

老军点了点头,他有些感慨的看着安知鹿,“我在长安并不像那些名剑师一样出名,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博闻强记,连我是谁都知道。”

安知鹿皱眉道,“像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下来这种地方冒险?”

“你去过扶风郡,甚至还为扳倒太子提供了一些证据,你得到了裴国公的举荐,所以你应该知道一些所谓的私铸钱和郑氏私军的事情。”郑仲夏平静的说道,“但你应该不会了解,在李氏机要处和皇帝陛下的争斗之中,我们一直是坚定的站在皇帝陛下这一边的。”

看着安知鹿越发不解的眼神,郑仲夏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真正厉害的权谋便是根本无解,只要郑氏某个重要人物筹划了这件事,那真正厉害的人物就可以轻易的掌握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整个郑氏所为。”

安知鹿有些懂了,皱眉道,“皇帝自然是想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以免将郑氏门阀也彻底掀翻。所以明面上的确没有深究这事情,但该做的样子也必须要做,郑氏门阀里也必须有人要背锅,来平息朝中群臣的怒火。”

郑仲夏点了点头,道,“你想要掀翻太子可以,但你也必须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大人物权谋的斗争本来就是如此,你想断我一条腿,我也会让你丢掉一根胳膊。这些黑甲修士,大多和我们郑氏有关。”

安知鹿沉默了片刻,他似乎体会到了这朝堂运转的规则。

然后他沉吟道,“所以这事情,哪怕很多人明知道是李氏机要处要铲除一些皇帝的力量,哪怕他们心知肚明其实并非郑氏所为,但他们在明面上也会穷追猛打,直到郑氏付出足够的代价。直到许多不明真相的朝臣也觉得皇帝虽然顾虑郑氏的功勋,没有明面上惩治,但暗中已经严厉惩治之后,这些朝臣也才会停下穷追猛打的脚步。”

郑仲夏笑了起来,道:“本来就是如此,这整个朝堂,也就是一副棋盘,而且大多数都是看不透的,被人御使的棋子。所有的门阀,所有真正控制着大唐权势的权贵,都是饿狼,随时随地都想从其余门阀身上啃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顿了顿之后,他转头看向身后冰冷的石窟之中那些闪耀着森寒光芒的兵器,看着那属于大秦的威严,他又认真的说道,“可能你还不太明白,不管你是裴国公的棋子,还是心心念念想要复仇的王幽山的棋子,或者你还有其它自己的想法,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些时候,能不能给真正的持棋局者带来足够多的好处,你是不是能够让朝堂群臣觉得,你给大唐带来足够多的好处,那你依旧可以一步步的往上爬,而且或许能够比很多人爬得更快,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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