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子弩、强弓,幽州叛军这边完全开创了修行者使用这种军械的先河。
前沿葵田的一线将领清晰的看到了许多身上涌起真气辉光的修行者,直接就靠肩抗手抬就将一架架接近三百斤的床子弩,连带着弩臂、弩机和固定支架、绞车等构件全部搬上了倒塌的土墙上。
本身唐军的这种三弓床弩使用起来需同时拉动三组弓弦,平日里守城,一般为了降低人力消耗,是在弩身两侧设有绞盘,通过转动绞盘逐步拉紧弓弦。
如果想要更快上弦,不靠这种两侧绞盘逐步拉紧,那平日里每架床子弩都需要配备至少六头牛,然后要十来个军士同时控制这些牛拉索。
然而谁能想到,幽州叛军竟然将修行者当成牛来用!
在大唐的精锐军队之中,修行者要么是作为重要将领的近侍,要么就是在战斗的关键时刻,刺杀对方的关键人物所用,哪怕是四品五品的修士,也是队伍中的宝贝疙瘩,脏活累活根本与这些修行者无缘。
但现在幽州叛军之中的修行者,不仅是在低阶将领的指挥之下搬运重物,而且还直接负责拉索上弦!
寻常的军士负责调教和装载弩箭,这些修行者负责强行拉索上弦,平时床子弩激发一次的时间,幽州叛军能够做到五次左右的激发!
五百步至七百步的射程,只是十几架床子弩往那些土墙缺口两侧的土墙上一架,一开始激发,前方葵田之中就已经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粗大的弩箭不断的呼啸而过,带起的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湍流,仿佛要将一片片葵田彻底撕碎!
对于幽州军中许多因为赏金而眼红许久的民夫,幽州这些将领们的手段也简单粗暴,一声声狂笑声和大叫声在阵前不断炸响,“你们这群破落户,不要说孙将军没有给你们发财的机会!只要能够将木板搭到葵田上的,等于斩首一个,第一个将木板搭到葵田上的,等同于首登之功!”
“你们这群狗日的,拿刀使枪是要练的,你们想要当兵换军功哪有那么容易!没练好的,上去一个照面就被人削了半边脑袋!但是招子放亮点,不要和人硬干,铺个木板过去,谁都会干!”
“你们知道什么叫做首登之功?狗日的,这里有多少块葵田?有多少首登之功!这他妈的是葵田吗,这他妈的是一座座金山银山!”
“你们这群破落户打完这仗要还是别人看不起的破落户,那他妈的你们自己就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算球!跑快点!”
很显然,这些兴奋得嗷嗷叫的民夫们这几日间已经彻底弄清楚了军功的各阶赏赐是什么样的,什么叫做首登之功,他们显然也已经清楚得很,那些沉重的门板、桌面、竹筏,此时他们背着往前冲的时候,仿佛没有多少重量一样,他们晚上已经加过餐了,此时嘴里喷着酒气和肉香,眼睛里燃烧着的是更多的欲望。
赵无疾、郭光、应知成这三个破落户扛着门板就在这群民夫中间。
赵无疾平时抓猫捕狗本身就跑得快,别看他在幽州时十天有九天好像病痨鬼一样躺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晒太阳,但这种时候,他比别人跑得快的优势却体现了出来。
他跑着跑着就已经冲在了最前面。
砰的一声跳落在土墙后方的小河里,踩着下方的淤泥几步就将身上背着的门板搭在葵田边缘时,他听到了一名刚刚冲过土墙缺口的校尉大声的赞叹,“好家伙,狗日的!你叫什么名字?”
“赵无疾!我叫赵无疾!”
按照之前那些军士的交代,将木板搭上葵田之后,就站在水里托着木板等着后继的一些军士跳下来打桩的赵无疾连声大喊,然后如同老牛一样喘气。
他觉得喉咙里都快烧着了,也不管泥水的污浊,直接忍不住就直接连喝了两口河水!
噗通噗通……
这时候落水声络绎不绝,已经连续有民夫跳入水中。
只听得那名校尉哈哈哈狂笑,“记住了!赵无疾!狗日的赵无疾首登之功!”
大量的泥水不断溅落在赵无疾的脸上,河水剧烈的晃动着,周围到处都是泥水,都是人影,赵无疾有点看不清楚,他此时有些恍惚,觉得好像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首登之功?
我就已经得了一个首登之功?
他们说了的,一个首登之功都可以在县城里买个小院子了。
这个时候赵无疾已经完全不记得,一开始他们三个人来推车的时候,想着的是混吃混喝,他是其中最反对来随军打仗的那个人。
……
“修行者,我们的修行者呢!”
前沿的葵田之中,响起了一些军士的哭嚎。
这些新募军士看着身周的伙伴被床子弩的弩箭穿身而过,身体上带出巨大血洞的刹那,他们就已经根本不敢站起身来。
在这些被安知鹿和窦临真的强大,以及被现在曳落河和床子弩的杀戮而彻底吓破了胆子的新兵眼里,能够拯救他们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的修行者。
然而有修行者敢第一时间冲杀上来,阻止那些幽州的民夫和军士打桩搭建可供骑军通行的通道么?
至少所有的观察使们都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因为就在曳落河的后方,已经出现了安知鹿的鼙鼓重骑。
这些配备着那种鼙鼓法器的重骑,保持着阵型朝着葵田缓缓推进,他们到此时没有击鼓,但沉默之中却带着一种充满嘲讽的力量。
来啊!你们白天的时候,不是用五千条命和那些修行者想要看看这种鼙鼓法阵的底细么?现在你们可以用修行者来冲阵了。
……
“有没有把握?”
“有七八成的把握吧,只要风够劲!”
幽州的中军之中,俞神辇一脸紧张的看着身前几个好哥们。
他这几个好哥们现在都穿着伍长的军服,他们就是攻打虎牢关的时候,做了那种吊火罐的竹骨纸鸢的人。
此时他们身侧的草地上,放着一个许多个巨型竹骨纸鸢连起来的纸鸢。
好用的招数就可以一直用。
本来俞神辇也觉得依旧可以用这种纸鸢带着火罐进去烧的。
但孙孝泽很快告知他们,安知鹿把葵园大多数地方给探查过了,葵园里面的粮仓和军械库之类都分得很散,而且葵田里面水网四通八达,最不缺的就是水,这种丢十几二十个火罐进去,还不如弄几条燃烧的小船进去的作用大。
但孙孝泽也特意亲自过来告知他们,说这些竹骨纸鸢有大用,夏王的后人窦临真听了安将军的想法之后,便想了个更能吓破他们胆子的办法,你们能不能将这些竹骨纸鸢连在一起,弄成个龙的形状?
俞神辇手底下这几个兄弟都说弄成个蜈蚣倒是还成,这种东西他们以前经常也做,就是要弄成龙的形状就恐怕做不像,还有就是小一点的蜈蚣纸鸢他们随便就能做,但这么大的竹骨纸鸢连成的蜈蚣,风力不够他们也根本放不起来。
跟着孙孝泽前来的一名窦氏修行者便告知他们,就做成你们最有把握的蜈蚣纸鸢,到时候用夜色和烟雾遮掩,我们会设法令它从远处看起来像是一条龙。至于风力和人力,无需你们担忧,你们只要做到不要放上去之后就会一头栽倒下来,不要弄得到时候吓人不成被人耻笑。
俞神辇手底下这几个人顿时拍着胸脯回答,这倒是不用担心,这东西要么放不起来,只要能放起来,高空之中兜着风了,除非他们刻意的想办法将其弄下来,否则想弄下来都难。
这巨蜈纸鸢已经弄好一个时辰了,反复检查了无数遍,但眼下终于等到军令下达,许多窦氏的修行者过来,到了真正要放飞的时候,俞神辇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军功倒是无所谓,关键不能坏了安哥儿和窦临真的计划。
“上!”
听着自己手底下这几个哥们的回复,他一咬牙,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
数名窦氏的修行者点了点头,不说什么话,只是沉默的在纸鸢上贴一些道符,在绳索和竹子骨架上开始绘制符纹。
还有数名修行者开始布阵。
……
不到盏茶时间,正对着土墙几处缺口的前沿数片葵田全部被幽州军队轻易的攻陷。
第一时间涌入的幽州重甲步军并未对其中的洛阳新兵进行杀戮,只是令他们放下武器,不要抵抗,会给他们平安归家的机会。
除了一开始少数老军直接跳入河水逃走之外,其余这些新兵几乎都放弃了抵抗,成为了俘虏。
一些些手头上根本没有武器的民夫,此时反倒是成了捆绑和押解这些俘虏的主力。
也就在此时,还在忙着搬新门板,准备继续拿首登之功的赵无疾,此时突然发现天空之中有异样的动静。
就在下一刹那,无数的惊呼声响起。
幽州中军的上空,铅云翻卷,阴风呼啸,其中却透出了两团绿色的光焰。
两团绿色的光焰显现之后,一个巨大的幽绿色轮廓在阴云之中显现出来。
那似乎是一条通体散发着幽绿色光焰的巨龙,此时就在云中,无比冷漠的看着这片葵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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