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表满纸肺腑忠言。
先以吕布杀丁原董卓、刘劳反王恭背晋,言出侯景狼子野心,难以驯服。
又以挑明侯景如今兵败失地,不过一边境匹夫,在无价值。
高欢对他有卵翼之遇,他却在其坟土未干之时就起反叛。
先弃故国旧主,投宇文不容,才投奔江南。
又如何是远慕圣德,又如何能为江、淮纯臣。
最后以楚囊将死的尸谏之节为比喻,希望梁帝能够听其劝谏。
萧衍看后,只是感叹他的一片忠心,却觉侯景如今一无兵马,二无根基。
依着一贯的佛家慈悲,并未听取萧介谏言。
车轮辘辘,碾着街石缓缓而行。
“太原公,侯景兵败南下,他养在邺城那批死士早已人心涣散,大将军此番入朝来,若再不动手,日后他们未必愿效死力。”
燕子献急切的望着高洋,马车里光线不明,那张脸隐在暗处,眉骨投下的阴影冷硬,眼底一片深不可测。
“还不是时候,不可轻举妄动。”
先前挑拨天子与高澄之间彻底对立,让高洋看清楚。
勋贵对他高洋未必信服,却无人敢违逆高澄。
“可慕容绍宗连战连捷,大将军如今威望更甚!若再拖延......”燕子献蹙眉。
“不必再说!”高洋截断他的话。
“我说了时机未到就是时机未到,用绍宗的是长兄不是我......接下来还得对付黑獭,我不想再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
高洋手指缓缓攥紧又松开。
他的心底,还下不了弑兄决心。
他恨高澄的璀璨夺目,亦恨自己的黯淡无光。
他恨高澄有意无意看他的眼神,就像扫过尘埃那般轻慢。
可心底却有一份期待,期待着来自兄长的认可,或者说是亲近。
燕子献不懂高洋,或许这次是真冲着高澄性命而去,他作为胞弟,有一丝犹豫也该是常理。
也不再多话,半路下了马车。
踌躇一阵,还是往济安寺去了。
“阿殷,来。”李祖娥执起银匙,将甜粥轻轻吹凉,递到长子唇边。
“你身子重,这等小事让下人来做便是。”高洋眼帘未抬,继续夹菜用食。
一旁奴婢趋前欲接过粥碗,却被李祖娥素手一挡。
“你都说了,这是小事,但我看来父母这般喂养小儿,不过是几年光景,但是我做这小事却心底欢喜,夫君您就不用管了。”
阿改急匆匆进屋,连一声通报都没有。
直接抱手,只是唤了一句:“太原公!”
李祖娥抬眸望向这个总以葛布遮面的侍卫,不由得轻叹一声。
每当这个神秘人出现,高洋必会随他离去,这样的情形,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高洋果真放搁下了碗筷。
两人疾步穿过庭院,绕过假山,阿改才压低声音禀报。
“燕子献私自联络了候景的人,有十几人往滏口方向去了。”
“为了一个女人......”高洋怒他擅作主张。
“去调人手,随我连夜出城。”说着便将手令交给阿改。
“对方不过十几人,大将军身边的护卫应当足以应付?”
“侯景养的人,行刺杀之道?长兄除了防备我,别的事情可没这么谨慎。”
“若他当真遇刺在来朝路上,消息传开了,朝堂必定大乱,这蠢材自作主张岂非害我......无论如何必须截住刺客!\"
二人疾步出了府邸,领着二十轻骑,连夜驰骋出城。
王含芷的灵柩一路都还行得平稳,这日从滏口驿出发不久,车轮碾过一块顽石,竟生生卡进道旁深辙之中。
任凭众人如何推挽,那棺车都是纹丝不动,整个队伍顿时滞塞难行。
高澄策马上前:“何事阻滞?!”
侍卫跪禀道:“回大将军,灵车轱辘陷在沟里,众人使尽力气也推不出来!”
王纮急召来更多士卒,前来推挪棺车,但车却似生了根一般,仍是纹丝不动。
高澄回首望向马车间的孝珩,一身缟素,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不由长叹一声,不忍就此策马先行。
沉吟片刻,扬声道:“再牵两匹马牵引,另外去寻些碎石填沟后再试试。”
崔暹、陈元康等人纷纷下车近到高澄身边。
正等候间,几名樵夫挑着柴担向仪仗靠近。
“什么人?!速速退避!”护卫厉声喝止。
为首的樵夫放下担子,恭敬作揖:“军爷恕罪,不知这是哪位贵人的仪仗?”
“大胆!”护卫按刀上前,看着对方一副朴实的模样,语气稍缓:
“此乃高大将军仪仗,识相的,速速避远些,别叫我们拿着刀驱赶你们走!”
“高大将军?”
那樵夫闻言双目一亮,竟不顾礼数上前两步,身边一众人都似来了兴致。
“竟是高大将军?”
“久听大将军威名,今日得遇,官爷能否容我等近前行个拜礼?”
几人越说越激动。
“是啊,官爷,大将军明察秋毫,体恤百姓,可是难遇的好宰相啊,就让草民上前磕个头也好!”
护卫又不好动粗,只一直推拒着几人。
“没看见还有灵柩吗?大将军此刻正伤怀呢,哪有心情?尔等还是勿扰,快些离去吧!”
一人不管不顾,竟猛的向冲破阻拦,高声呼着:“大将军!大将军......”
高澄被引得侧头望去,只见几名布衣汉子正与护卫推搡。
护卫首领急忙大声禀报:“启禀大将军,这几个樵夫执意要拜见您,属下驱赶不去......”
崔暹沉声感叹:“大道原就该与民共行,倒是我们先挡了百姓去路,又怎能叫他们被拦在路外呢?”
高澄一听,转头对王纮吩咐:“师罗,让侍卫放他们通行,至于拜礼,就说我心领了。”
“诺!”王纮领命而去。
随和王纮传话完毕,那几个樵夫就各自重新挑起担子,慢慢沿路向高澄行近。
此时突然传来马蹄声,台眼只见前路一波人马靠近,舍乐等人立即执刃环立,将高澄护在核心。
那队人马越来越近。
“长兄,是我!”高洋急呼。
舍乐瞧清也忙说道:“大将军,是太原公?!”
高澄正疑惑间,突然传来木轴吱呀之声,停滞多时的灵车,竟在此时被推出了沟壑。
他被引得转向灵柩方向,此时那几个樵夫已经靠近他五步外,忽然放下柴担,从柴架上取出柴刀。
“长兄,小心刺客!”高洋急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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