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应州。
日已蚀既，天上一环光晕，地上一片漆黑。
雷公山上响哨声、啸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当然还有破空声，卓不浪的木排上已挡下三支箭，难怪上山时见很多人都在扎木排。
又是「嗖」的一声，一支飞箭射中谷灵的木排。天太黑，目视远不及耳闻，众人皆是听风辨位。只听树上的邹雨松轻声道“坎一”，树上的黍谷弟子立即回射一箭，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
“动手的都是什么人？”卓不浪问道。
身后的孟衍周道：“素有仇怨的人、杀红了眼的人、想抢「潜龙在渊」的人……”
话音未落，又有破空声袭来。只是这一次不是一箭，而是三箭，也不是从地上，而是从天上飞来。
飞箭钻进树枝间，只听一声闷哼，一黍谷弟子从树上跌落，刚好砸到从树下跑过的一人，又滚到卓不浪脚下。卓不浪看得分明，一支飞箭已没入他的右眼，他的木排也掉在地上，箭簇贯穿了木排，卓不浪蹲下仔细察看飞箭……
“穿云箭！”卓不浪认得此箭，箭簇上曲下平、箭尾三翼，可仰射百里之外，势大力沉，寻常彭排根本挡不住。但穿云箭必须事先找准目标、量准距离、摸准风速，方可在几里甚至上百里外一箭中的。
“大师兄，十一弟中箭……”邹雨松话没说完，天上破空声再起，又是三支穿云箭。树上再掉下一人，摔落在谷灵身前。
孟衍周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身旁的六师弟，两支穿云箭射进了六师弟身后的树干。紧接着又是三箭……
“这株树已经被人盯死，快走！”卓不浪急喊道。众人迅即撤离，三支箭擦着树干和枝叶飞过，只听见箭杆「嗡嗡」振响，像是插进了土坡里，
“还真是守株待兔，看来有人一早就盯上了……”卓不浪本想说有人盯上了黍谷，可再一想，说不定被人盯上的是自己。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凭真元修为极目而视也不过丈许，卓不浪发现身旁不少人竟戴着面具。
黑暗中飞箭暗器横飞，到处乱作一团。有人趁乱报复、有人浑水摸鱼、有人大开杀戒……人人各怀心思，又人人自危，没人知道自己身旁会不会有不轨之人突施杀手。
卓不浪紧紧抓住谷灵的手，闭上眼凝神静听，只听见杂乱的气息、杂乱的脚步声、杂乱的叫喊声……突然，卓不浪觉得左腹一凉，匆匆而过的路人中，有不轨之人偷偷射出一支袖箭。由于距离太近，箭矢射入左腹很快很深，卓不浪几乎没有感觉得痛，反而感到伤口麻木，箭上有毒！
卓不浪立即封住胸腹几处要穴，然后背靠谷灵，用力拔出箭矢，这才感觉到一阵剧痛。卓不浪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松开抓紧谷灵的左手，运通活闪禀赋，左手腕射出「天蚕丝」封住伤口。「天蚕丝」有止血和以毒攻毒之效，可暂时抑制毒发。
这时，又有四五人靠近卓不浪和谷灵，卓不浪拉住谷灵斜退两步，仍有两人眼看快到谷灵身前。
卓不浪不再犹豫，手杖横扫两人前臂。两人手臂突然吃痛，一人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那人恼羞成怒，就地一滚，拾刀连劈卓不浪下盘。另一人略迟疑，也执刀攻向卓不浪。
卓不浪背靠谷灵，很难施展身法，只得与二人硬拆刀法，一时之间难求速胜。卓不浪每每运劲发力，左腹的伤便来回撕扯，伤口如生撕活剜般剧痛难忍。
卓不浪咬牙强忍，抓住时机，左手「天蚕丝」顺势射出，粘覆其中一人的双眼。那人顿时方寸大乱，抡刀乱舞，反倒逼退了另一人。
卓不浪无意趁人之危，与谷灵退开数步，刚好避开那人的乱刀。乱刀狂舞之下，正好帮卓不浪驱退了来来往往的人。
可没几个弹指，那人就踉跄两步栽倒在地上。杂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又射出一支袖箭，正中那人胸口。
另一人轻唤一声“三师弟”，缓步上前找见了那人的尸首，试了试鼻息，从胸口上拔出了袖箭，用布帛包起来。
谷灵察觉卓不浪气息愈发粗急，小声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卓不浪深吸口气、调匀呼吸，“但暗箭难防，千万当心靠近你的人。”
“这就是你方才出手的原因？”
“没错。”
另一人闻言，抬头看了看卓不浪，收好袖箭，起身离开。
没有了乱刀的拦阻，很快又有人靠了过来。卓不浪拉着谷灵尽量离人远些，心里急思忖，遇人就打不仅空耗真气，撕裂左腹伤口，血流加快还会加速毒发，恐怕撑不过日蚀，必须另想办法。可一见有人靠近谷灵，卓不浪就忧急万分，忍不住又要出手。
这时，不远处有人点燃了火把。火光燃起的瞬间，脚步停了下来、叫声停了下来、厮杀停了下来……时间仿佛都停了下来。
一瞬之后，火把落到地上，很快就熄灭了。一切又归于黑暗，脚步声、惨叫声、刀剑声再起，人们就像是蝙蝠习惯了黑暗，反而见不得光。
“六师弟！”
谷灵听见了大师兄的声音，轻声唤道：“大师兄，是你吗？”
“小师妹？”是邹雨松的声音。
“五师兄？”谷灵紧紧牵着卓不浪的手，循声走了过去。
“五师兄，大师兄和六师兄在吗？”谷灵看见一个身影，像是邹雨松。
“六师弟……”那身影确是邹雨松无疑。
谷灵走近一步，又隐约看见一柄枪，再走近一步，枪头隐隐泛着银光，孟衍周的银枪。她正欲走过去，却被卓不浪一把抓住。
“小心！”卓不浪急呼，一旁的黑影中突然刺出一刀……
这一刀不是刺向谷灵，而是刺向谷灵身前两步开外的邹雨松。邹雨松听到警示，侧移了一步，却还是未避开这一刀。刀从右肋刺入，又迅即拔出，刀手又没入了黑暗。
邹雨松痛叫声还未落，又听见卓不浪急呼“小心”。又一刀手贴地滑来，一刀撩向邹雨松的左腿。卓不浪甩脚踢出块石子，石子射中刀手右腿，刀手的刀偏了寸许。
这一次，邹雨松还未叫出声，第三个刀手已凌空一刀劈下。邹雨松已有准备，举刀横挡，谁知这一刀不过是饵，真正致命一刀就在他面前，不疾不徐、无声无息的一刀，直刺邹雨松心口……
邹雨松已是门户大开，眼看就要毙命刀下。身旁突然刺出一枪，与致命一刀对向交错，后发先至，逼退了这一刀。邹雨松甚至没看见这一刀的刀手。
出手、隐没、出手、隐没……一连四刀，不过四五个弹指，邹雨松刀伤不轻，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他实在想不明白，前几日一到混时，雷公山上也是杀机四起，可没见有人要杀他，今日怎么突然有人想杀他？
谷灵上前为邹雨松包扎伤口，见到了六师兄的尸首，眼睛里不禁有些湿。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已经死了三个师兄，五师兄也受了伤，雷公山之行值得吗？
“你看出他们的刀法了？”卓不浪守在谷灵身旁，依旧是全神戒备，不敢让人靠近半步。
“没有，他们戴着面具，用的是最寻常的招式。”孟衍周道。
“每一个靠近你的人，随时都可能对你出手，怎么防？”卓不浪道。
“不知道。除了不让人靠近，我想不到其他办法。”孟衍周道。
“这些人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天亮，或者光亮的时候。”
“光亮？”卓不浪若有所思，“就像方才的火把？”
“对！不过很多人不想停下来，他们阻止不了天亮，却可以阻止光亮，就像方才的火把，点燃又灭。”
“有些光，或许他们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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