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辰州。
方桌碎了一地,方桌两侧,两人各断一臂,挟持者右臂断骨刺出,寇振左臂筋脉寸断。
孙乙仍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抽动,“天上流星过,地上苏刀没。”
“方才一时心急,故而出手,孙掌门莫要见怪。”堂屋后门进来一位翩翩公子,右手轻摇折扇,正是茶肆中那位谈「鸟儿」的公子。
“苏三公子这是何意?”孙乙沉声道。
苏澈走到慕容朝香身旁,收起折扇,叉手道:“慕容姑娘受伤了?”
“苏公子。”慕容朝香点点头。她的右后肩点点光泽若隐若现,如细沙般从她后肩流下,流进苏澈的手腕处,人眼几乎看不见。
苏澈转向孙乙,叉手道:“不知孙掌门为何要伤慕容姑娘?”
“邙山派的事,苏公子也要过问?”
苏澈笑道:“不敢。但事关慕容姑娘和这间炭铺,在下就不得不过问。”
“此话何意?”
“慕容姑娘是在下新雇的掌柜,替在下打理这间炭铺。”
孙乙的目光猛地转向慕容朝香:“你把店铺卖给了苏家?”
“正是!”慕容朝香冷笑道:“我慕容家的店铺,我愿卖谁,与你何干?”
沈恬也是暗惊,他竟不知慕容朝香何时已卖了炭铺。
孙乙的眼神愈发阴沉,气息略有起伏,很快又平复如初,缓缓站起身离开了炭铺。人刚走出堂屋,他坐的椅子塌碎。
“多谢苏三公子。”沈恬抱拳道,他谢的不止是方才的飞刀解围,还有绣巷的消息,想来监看文承智的人就是苏澈。
苏澈也抱拳道:“卓少常跟我说起沈大哥,听得多了,感觉与沈大哥早就相识。”
“卓少也常跟我说起三公子,今日有缘得见三公子的飞刀,果真惊世骇俗。”
“沈大哥谬赞,方才沈大哥的出手才真真是惊世骇俗。邙山派「万嶂乾坤」寇振、「一线天开」尹志宁,在沈大哥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想来就算孙乙出手,怕是也奈何不了沈大哥。”
慕容朝香道:“多谢二位拔刀相助,朝香才不至沦为鱼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沈大哥,我今日收到剑庐的回信。二哥说,剑庐元气大伤,需蛰伏休养,他不想在望酉坊与人相争,也不会派人前来援手。我不想再拖累你,所以我把炭铺卖给了苏三公子。”
苏澈轻摇折扇,道:“苏家在望酉坊有间茶肆,慕容家的木炭最适煎茶,所以茶肆的木炭都从慕容家买进。在下早前曾问过慕容姑娘,是否愿典卖炭铺,不想今日慕容姑娘决定将炭铺卖与在下。”
“苏某答应慕容姑娘,由她作掌柜继续经营炭铺。只要慕容姑娘愿意,随时可以再买回炭铺。”
沈恬揭下左脸的「疤」:“此间的事已了,还有些事也该了断了。”
……
望酉坊,月光照在田记车马行的前院。
田守志在院里踱来踱去,从日刚西斜踱到天色尽黑,不知走了多少圈,似乎还没拿定主意。
自从文承智被杀,聚侠庄查封了田记车马行,所有人不得进出,车马行的生意也断了。镖师和脚夫怕自己受到株连,又担心家里断了生计,故而人心惶惶。
今日已是第三天,四个镖师和脚夫找田守志辞工。田守志也是焦躁不安,却又无计可施,原以为找到田记作靠山,车马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谁知还是担惊受怕。
镖师和脚夫整日在他耳边念叨,令田守志愈发慌乱。难道引来田记是错的?「天下第一镖人」是可保车马行镖旗不倒,但树大招风,难免招来嫉恨和算计,一不小心就可能引火烧身。
或许,当初应该听从脚总之言,引来邙山派接手,倚仗高门大派的庇护,会省去很多祸患。可如果邙山派接手,自己还能留在这里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前路该何去何从?他实在想不出。
正堂的屋顶上,卓芳芊和田贞正坐在屋脊上,望着月光下的车马行。
“姐姐,他绕来绕去,好像比我们更担心。”
“他不是担心,是焦虑。他想要的只是沈大哥的威名,可威名之下祸福相依。他正为眼下的祸焦虑。”
“他和那些镖师脚夫一样,都怕自己受到牵连。”
田贞点点头:“这两天晚上怎么总不见堑儿?”
“哦,这两天晚上他混进聚侠庄的巡卫里煽风点火去了。”
“煽风点火?莫非冯苇假借「花容杀手」杀害文承智的传言就是他……”
卓芳芊抿嘴点点头,压低了声量:“都是沈大哥的计谋。”
田贞苦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姐姐,六郎从聚侠庄听说,抚剑山庄庄主刑九羿明日起将亲掌聚侠庄,「花容杀手」案已惊动武盟。”
“刑九羿来望酉坊,此事定还会生变。不知沈大哥是否找到凶手?”
卓芳芊也是忧心忡忡,“对了,姐姐,武盟今日还发出了「锄奸令」,锄奸阎王杀手,但没有姓名。”
“阎王杀手不是一个人,而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团……”田贞对「锄奸令」并无兴趣,她心里想的全是「花容杀手」,“明日刑九羿接掌聚侠庄,沈大哥在望酉坊的处境恐怕会更难。芳儿,你明日一早去趟辰州刺史府,帮我送一封信给张刺史。”
……
今夜月圆星稀,正是有情人婵娟时。可田贞并没有心情赏月,沈恬也没有。
路绣坊的内院里没有灯,密竹遮挡了月光,只透下点点的清辉。一道残影从竹影间划过,竹叶间的星点甚至来不及眨眼,人影也冲进了左侧的南厢房。
沈恬冲破窗棂,手中的火折子在空中擦出一道火花,飞向房中的黑衣人,又忽然折向窗扇,钉在窗棂上,点燃了窗纸。
窗纸燃起,屋墙上映出沈恬和黑衣人的身影,两人激斗正酣。
黑衣人的鹿角杖圆活连绵,杖气风卷。沈恬手中长刀略弯,正是炭铺堂屋里架在慕容朝香脖子上的那把刀。沈恬的刀如同鹰击狂风,在憧憧杖影中逆风飞翔。
黑衣人的杖法本就不俗,鹿角的金针又总是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射来,距离极近,更是防不胜防,连沈恬也是多有顾忌,出刀不由得留三分,一时间被逼得连连后退。
沈恬心里清楚,黑衣人凭金针的威慑,足以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只要稍有不慎,便会重蹈聚侠庄交手的覆辙……
聚侠庄一战,正是「力形之盾」挡住了金针。沈恬想起酉山禁地里,易临蓝说过的话,他是你最忠实的朋友,同生但不共死!
同生但不共死!
沈恬心中默想「力形之盾」,破除金针之惧,气贯刀身,直劈鹿角杖……屋墙上,头长犄角的恶龙扑来,勇士手执长刀,劈向恶龙,斩落龙头……
鹿角杖落地,黑衣人连退三步,右手犹在颤抖,沈恬的刀斩断了他的手筋,他的金针再也无法伤人。
他看着沈恬的脸,沈恬出刀的刹那,他的金针明明射向他的左眼,他算准沈恬要么保住眼睛,要么两败俱伤。
可沈恬没有撤刀,左眼也没有中针。火光中,他的脸上似乎戴着看不见的面具,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火越燃越烈,整个厢房都烧了起来,连窗外的细竹也都烧了起来。绣坊里有人不住大喊“走水了”,绣巷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也惊起了附近的巡卫。
路绣坊的内院里还有一人,正站在厢房外的火竹之中,冷冷道:“独孤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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