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棕…”林素秋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情急之下话都说不出来。
承钰也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捂着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带着点颤抖对林素秋道，“林姨，家里有药箱吗？”
林素秋这才像醒悟过来一样，“有，有，我去拿…”
承钰走到姚玮棕面前，想伸手过去触碰他的脸，却被那额头上流下的血刺痛了眼。
她的手停留在半空，嘴紧紧抿着控制自己不要慌，眼里却慢慢被涌上来的酸涩逼红。
姚玮棕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着，“没事，别怕。”
“承钰，给，创可贴，你，你快点给阿棕贴上。”林素秋把创可贴递给承钰，这才看清儿子额头上那一道指缝宽的伤口正往下流着血，还有那已然肿起来的一个包，头猛然像针扎了一下，两眼一花，脚下就是一软。
姚怀顺赶紧往前一步去扶她，却被林素秋一把推开，“姚怀顺，你做了什么？”
姚怀顺被她推的也有点懵，站定缓了缓道，“素秋，我…”
林素秋手抵着头，身子微微颤抖，“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拿杯子砸他？”
姚怀顺无法，“素秋，你冷静些，我，我没想砸到他…”
“没想砸到他那你是想砸哪里？是没想到他会头破血流的是吧？你是魔怔了吗，怎么下得去手！他是你儿子，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罪的仇人吗…”
“好了！”姚怀顺听她说得离谱，沉声喝道，“素秋，你听我讲！你冷静一点行吗？”
结婚这么多年，姚怀顺从来没有对林素秋大声过。林素秋一个激灵，瞬间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样，她只是盯着姚怀顺，嘴唇翕动着，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在给姚玮棕擦着脸上血迹的承钰也因为姚怀顺的这声喝止手一抖，姚玮棕无奈，从她手里拿过纸巾，又轻声道，“没事，我来。”
姚怀顺见林素秋那失了魂又满脸难受的样子又有些后悔刚才的大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苦笑，“素秋，你，你坐下来好不好？冷静些听我说，你看你头又痛了，来，你坐下…”
姚怀顺想伸手去搀她，又被林素秋一把拂开。
知道她现在是在气头上，姚怀顺也无法，只得深呼了口气，转头对承钰道，“承钰，你给他把伤口处理一下。”又看到姚玮棕那额头上高高鼓起的包，虽心里是有些悔，但，他不得不如此。
“阿棕，你刚才为什么不躲开？”姚怀顺沉声问姚玮棕。他这个儿子心思深沉，也反应敏捷，却在刚才明明可以躲开他盛怒之下掷过去的杯子时选择了不动，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
“我事情没有做好，说了不该说的话，把您陷入了两难，损了您的脸面，是我的错。”姚玮棕淡淡地道。这一说话，额头上的血又渗了出来。
承钰就担忧不已，伤口有些子模糊，她现在也不能判断深不深，而且天气冷，好像血都不好止。
姚怀顺就又有些气恼，“你倒是乖觉！我的脸面？你损的是姚家的脸面！你伯祖父家的事，你何至于将事情放任到最坏的程度？不要说你有你的道理，这都不是你赔上你祖母，你曾祖甚至整个姚家名声的理由。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没有想过这一点。”
这才是让姚怀顺发怒的原因，
“可是，你还是这样做了。阿棕，你这次太不明智了，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觉得你祖母曾祖不在了就无所谓了是吗？你明不明白，你伯祖父养在你曾祖膝下又为了姚家一辈子，比起你亲祖母，他更容易受舆论道德的保护，现在临了临了了我们没有善待他，你祖母，你曾祖甚至姚家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还有你，也会被人在后面评头论足，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承钰听出了姚怀顺声音里的严厉，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陈老师跟陈承钧父子之间的争吵，但，事情不是一个性质的，明显姚家的事关系更加复杂。
姚玮棕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两手垂放在两侧，因着承钰替他清理着额上的伤口而头微微低着。也许是怕承钰担忧，又不让她看到他的视线。
承钰心里就有些难受，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姚玮棕啊。
可林素秋是见过的。
那一年啊，他十岁那年…自己也是这样严厉地斥责着他的，然后，他害怕躲了起来才让他受了那样一场磨难。
可是他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好不容易长大了，她以为他就可以这样顺遂着一辈子了，可是，历史依然还会重演。
十岁那年她这个当妈的把他亲手做的母亲节礼物扔到了他脚下，现在他爸又把杯子扔到了他脸上。
为什么总是要让他受伤呢？这一次的代价又换成他们父子俩了吗？他还会像那时害怕她一样地害怕他爸吗？如果他又害怕了又躲起来了怎么办？
林素秋因着这一个接一个不受控制冒出来的问题脑袋里轰鸣不已。
“素秋，刚才大哥打电话来了，”姚怀顺语气有些沉重，“伯父他进了IcU，问阿棕要交代。阿棕他竟然对他伯父说现在哭喊早了些，伯祖父还有心愿未了，两千万还没有安排好之前，他会撑下去的。”姚怀顺又有些气急，“这是什么混账话？还有一点人性吗？人怎么可以凉薄至此？那可是如他亲祖父一般，小时候抱着他逗他笑的伯祖父啊！……”
“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吗？”林素秋打断了姚怀顺。
姚怀顺一愣，“什么？”
林素秋又重复一遍，“我说，伯祖父还有心愿未了，两千万还没有安排好之前，他会撑下去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姚怀顺皱眉道，“素秋，你怎么也这样？我知道你爱护阿棕，但是不能什么都顺着他。”他又想起那份离婚协议，想起这么些年他看到的这母子俩的相处，还是有些不忍，安慰着林素秋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要再自困了，也是我的错，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承担着这些…”
“当然是你的错。”林素秋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像有什么埋藏于心那么久，一个人死守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见天日了，想要说个痛快，
“子不教父之过。你能骂他所有话，唯独没有资格骂他损了姚家的脸面，更没有资格骂他凉薄。他成长定性的年纪，书是他自己读的，做生意为人处世是他祖母教的，你为他做过什么？”
林素秋一字一句地道，“他伯祖父病了你就急成这样，那年他在抢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分明给你打过电话阿棕生病住院了你快回来看他，你怎么说的？你说你还要巡门店，妈回去了，有什么事跟妈说，有她在不会有事的。那时你怎么不说自己说的话凉薄没有人性了？
你只道他伯祖父逗他笑，我们母子俩哭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他这么大了一下没顺到老人家的意你倒是摆起当爸的谱伤他骂他了？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又陪过他多少时间？”
说到最后，林素秋几乎声嘶力竭，姚怀顺有些震惊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他竟从来不知她心中所想。然后，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苦笑。他看向那始终头低垂的姚玮棕，心中复杂不已。
“素秋，我，我不知道是那样的，如果我知道当时情况是那么严重，我怎么可能不回来？我承认我对阿棕是有诸多疏忽，他长这么大我也没有教过他什么，是我的错我认，我也会向他道歉。但是，”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刻姚怀顺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
“这跟他伯祖父的事是两码事，你不能混为一谈。他做的不妥，我们做父母的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错的路上走到底碰的头破血流啊。”
林素秋淡声道，“你所谓的错的路上走到底会不会让他碰得头破血流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却会，让他头破血流。”
姚怀顺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是他也不想再跟她吵下去了，就尽量把话说的不那么生硬，“好了，我们都不要争了。这个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我们先去吃饭吧，先给你过生日。”
林素秋看了他一眼，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怎么处理好？让我猜猜，你所说的姚家脸面更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付了那两千万吧？”
姚怀顺默认了她这个说法，“放心，妈的遗嘱跟我们自己家里的事都会处理妥当的。”
“我怎么能不放心呢，一点钱就能办好的事，老姚总果然大气。”林素秋笑了笑，“倒是我们母子狭隘了拖了后腿，感谢姚总为我们母子收拾烂摊子，让我们免了被人指指点点。”
“素秋，你无需说这话…我没有那个意思。”姚怀顺无奈，他也知道她是气不顺，可是再说下去又得吵起来，只得忍着。
林素秋没有搭理他了，却对着承钰说话，“承钰，劳烦你今天特意赶过来。只是你也看到了，家里今天有点事，你姚叔叔没空，我也有些不太舒服，就不留你吃饭了，今天就先回吧。
还有，下次要来家里做客不要搞得那么晚，你也要提醒阿棕才是，别搞得只等着来吃饭一样才好。”
承钰就觉姚玮棕突然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他抬起低垂的脸，而脸上是她刚才那样的情况下都没见过的神情，有些冷然又有些无谓，称上他额头上创可贴都贴不住的红肿鼓包，委实有些触目惊心。
承钰就赶紧去握他的手，回了一声，“好，林姨，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记得。那您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看您。”
林素秋嗯了一声，转身就上了楼。
姚怀顺一时就有些无奈，他都没想到怎么林素秋就突然逐客了，“素秋，你这又是何必呢，家里事又跟承钰无关。”他又略带歉意对承钰道，“承钰，你林姨不舒服才那样说的。饭总是要吃的，我们先去吃饭吧。”
“爸，我先送她回去。”姚玮棕开口道，“晚点我会去医院看伯祖父的。”
姚怀顺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林素秋为什么突然对承钰说那些话了。她就是想让儿子离开这里，而只有承钰，才可以，也才能让他顺理成章。
可是，她至于吗？她怎么就怎么说都不理解呢？这个钱他自己会出，也不会影响家里什么，她怎么还那么大气性？又吵又闹的，现在还这么不体面地撵人走，好让儿子也离开这，好像再迟点他这个当爸的还会怎么他了一样。
他要是那乡野村夫，这会高低都要莽起来吼一句，咋的，吵一下骂一下这日子就不过了是不？一个两个的，我还有脾气呢。你们不吃，我吃。
姚怀顺也隐隐有了些不耐，他重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去吧。把你那额头上处理一下，别让你妈担心。”他转身一个人往餐厅走，留下一句，“你伯祖父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忘了你姓姚…”
……
“姚玮棕，姚玮棕…”承钰觉得他牵着自己的手的力道有点大，只得用力去甩，姚玮棕察觉到了只得放了开来。
“林姨说那些话是为了你，她可能怕你再跟姚叔叔起冲突，我理解的。所以，你不要有什么情绪。”承钰道，“车钥匙给我，我来开。”
姚玮棕看着她，良久轻叹出声，将车钥匙给了她。
两人上了车，承钰刚启动车，听得姚玮棕道，“阿钰是要回家了吗？”
承钰点头，“嗯，回家。”她看了看靠着椅背的姚玮棕，“带你回我们自己的家。”
姚玮棕就笑，想去握她的手被她一个眼神唬了回来，“开车呢。”
他又靠了回去，“好，回我们自己的家。”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都还没有替她做好所有的一切，就像今晚这样的，意外，他还是没有把控好。他们自己的家，他并没有为她准备好。
“阿钰，能收留我吗？”姚玮棕声音有些低，承钰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说笑，“真的假的？”
姚玮棕笑笑，好像刚才说的话是错觉。他打开一点窗户，任由外面的冷风清醒着自己的头脑。
承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握了握他的手，殷切叮咛道，
“姚总，可不要学别人离家出走哦！”
姚玮棕道，“不会的。”
承钰这才放心…直到第二天中午，承钰到了他发过来的酒店地址，见到那笑的一脸人畜无害的人时，憋了一路的话终于不吐不快了，
“姚总，所以那句不会的，应该是，不，会的，才对吧？”
他还真学人家离家出走了啦！昨晚送了她回去之后竟然跑到酒店去住了！
姚玮棕一脸无辜，“真没有，阿钰不是来了嘛。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当成是家的。”
承钰，…他妄图蒙混过关，却又意外地取悦到了她…
“上午林姨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样我就纳闷，她可能是去了别墅那边发现你没在吧。”
姚玮棕道，“没事，她后面打给我我跟她说了。她自己身体也不舒服，我就是怕她担心才避开几天。”
承钰点头， 他怎么说她就怎么信咯。
目光又扫到桌子上放着的外卖盒，就道，“你又点外卖了？这几天本来在广州就吃的那些东西多，回来该养养的。”
姚玮棕道，“没事，早上起来晚了点了粥。酒店也有送餐的。”
承钰没有说话，姚总要是顶着这副尊容出现在餐厅，被人认出来那分分钟又得上热搜。
看着他额头上还包扎着的纱布，这是昨天他们回别墅后她替他处理的，看着好像还没换，“额头上有没有疼？”
姚玮棕摇头，“小事情了。只是这几天劳烦阿钰过来陪我了，不太好出门，省得影响市容市貌。”
承钰，“…”这是她昨天调侃他说的话。
她沉思着道，“姚玮棕，要不，我收留你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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