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炕上铺着厚厚的褥子，梁青娥把盖被叠起放在炕柜上，又拿出一张洗晒干净的旧被单，铺在了褥子上。
大毛妮见状，知道阿奶是要放炕桌，忙上前帮着抻被单。
等充作隔尘垫的被单铺好，炕桌也放好，干果点心之类的小食摆好，祖孙三代人方脱鞋上炕。
梁青娥让大毛妮挨着自个坐在一边，林喜心笑了笑，坐在炕桌的另一边。
窗户拿明纸糊的，光线透进来，屋里还算明亮。
屋门敞开，门头上挂着旧被做成的棉帘子，林老虎见老娘和妹妹去屋里叙话，便往火炕口添了几根劈柴，很快，屋里变得暖融融。
梁青娥略问了问闺女打冬日以来的寒温饮食，伸手抓一把山核桃塞给大毛妮后。
慢悠悠开了口：“这些日子不见，雪雪瞧着又长个了，眉眼也越发的俊秀，跟你小时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喜心摸了摸自个脸，摆出一副谦虚模样道：“那我只当娘是在夸我生的好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叨叨：“你外孙女哪哪都好，就是性子野，一点儿坐不住，整天就想着捉鸟爬树，无事时我和你女婿唠嗑，都说她怕是小子托生的。”
“小孩子家家的，哪有坐得住的，你小时候也呆家里不住，不过长大了，都忘了，现在倒好意思嫌弃自个闺女，我瞅着雪雪比你小时候还强些。”
听老娘当侄女儿面埋汰自己，林喜心立刻投降：“罢罢，我说啥，你老人家总能扯到我身上，我不挑剔你外孙女，总成了吧。”
梁青娥瞅着闺女故作苦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多大人了，当着你侄女儿面，好歹稳重些，有个长辈样子。”
大毛妮摆手：“小姑这样就挺好的，我娘常说我要是有小姑一半的伶俐，她就不愁了。”
林喜心还未成婚时，是带过几个大些的侄女侄子们的。
尤其是大毛妮，是家里下一代第一个孩子，她现在都还记得这大侄女儿出生时，她当了姑姑的那份欢喜。
听侄女儿如此说，林喜心当即就道：“你娘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娘呢，我倒是宁愿雪雪娴静些，将来也能让我少操点心呢。”
梁青娥眉头轻皱，明显是不认同这番女子娴静便是好的言论。
但她没吱声，只静静吃着杏脯，暗暗留神大毛妮的反应。
大毛妮想了想，偏头笑着道：“小姑这话对也不对，你现在觉着小妹妹安静些好，是因为你想省些心力管教她，但等将来小妹妹谈婚论嫁，你怕是希望她越有主意越好呢。”
林喜心一怔，回味一遍侄女儿的话，不禁莞尔。
梁青娥笑着接话道：“正是呢，这女孩儿在爹娘面前，不管咋样，对于那心疼孩子的父母来说，自都是好的，可一旦谈婚论嫁，就盼着闺女能厉害些，以求少受着婆娘的拿捏欺负。”
林喜心想到闺女长大后谈婚论嫁的场景，不禁连连叹气：“娘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前阵子她爹还在和我念叨，说雪雪连个能撑腰的同胞兄弟都没有，说舍不得雪雪嫁人呢，怕将来婆娘看她可欺，对她不好呢。”
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啥，撑不住笑了起来：“娘不知道，你女婿从说完那话后，就开始扒拉我们附近巷子里的男娃，盘算着给你外孙女招个上门女婿呢。”
大毛妮默默听着，没有贸然开口，她小姑没生下男娃，她怕她安慰的话，会不小心刺伤小姑。
犹记得她娘生下弟弟前，常背着人以泪洗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走路都抻不开腰背，哪怕她阿奶从没说过啥，但她娘给自个上的枷锁，几乎能把她压垮。
虽说她小姑瞅着比她娘要坚强豁达的多，但她心里的愁苦欢乐，唯有剖开亲看才能定论。
“招上门女婿，这感情好，要是真碰上个好孩子，那雪雪就能长长久久留在你们身边，有女婿看顾，再不用愁了。”
梁青娥话接的自然，说完后，还不忘伸手拍拍大毛妮的手背：“就譬如咱们大毛妮，打小就乖顺懂事，洗衣做饭，照看弟妹，哪样都来得，这将来要是嫁出去，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怕男方瞅着她性子和顺欺负她，要是有合适的男娃子肯上门，我倒真愿意她从此长长久久留在家里。”
这话像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大毛妮猛的抬头，震惊看着阿奶。
原来，阿奶竟想过让她留在家里吗。
但转念一想，就知绝无可能。
她有弟弟，二叔三叔家也从不缺男娃，说白了，他们家根本不缺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男丁。
要说坐产招夫这种事，搁在雪雪身上还有几分希望，可要是落到她头上，几乎没什么可能。
不过，想到阿奶有这份心，大毛妮还是很感动。
林喜心不晓得老娘的言外之意，自顾自说道：“不瞒娘说，不止你女婿留意我们那一片的男娃，就是我自个，也时时留意呢，可这十里八乡的好人家，但凡孩子出挑些的，哪个舍得给人当上门女婿，那些上赶着愿意入赘的，不说孩她爹瞧不上，就是我，也看不中。”
“咱雪雪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底，我家现成的两间铺子，要是单为怕她出嫁受欺负，或者为着给我们俩养老送终而随便招个女婿，也太委屈孩子了。”
梁青娥点头，语气越发温和：“儿女都是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嫁出去怕孩子受委屈，留家里又怕耽搁了孩子终身，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村的老酒头你还记得不，他们老两口也只一个老来女，这老两口从闺女五六岁上，就开始留意十里八乡无父无母的孤儿，等闺女十三岁上，还真有个男娃入了他的眼，然后被接回家，招为了女婿。”
林喜心自然晓得这家人，她和这老酒头的小孙女从小一块长大，也就是后面大家都成家了，也慢慢疏了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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