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头子走了，老杨氏握住大毛妮的手，笑道：“你太爷那话虽偏阿耀些，但理却不错，这夫妻啊，都得讲个退让，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何况是两个各有心肠的人。”
她满布的斑痕的手指轻轻拍着重孙女手背，声音变得幽远：“我跟你太爷年轻时，为了囤几担粮、给哪个娃添件衣，红过的脸能数出一箩筐，有回他非说要把年下的肉分一半给你出嫁的姑太，我气的三天没理他，结果夜里见他蹲在灶房里叹气，说知道我是想让娃们多吃一口，但他大姐又实在过的苦，一大家子人，竟没割二两肉，说他想让外甥们过年吃顿带肉星的菜饭……”
说到这儿，老杨氏眼里有些湿润，声音却更加的温和：“后来我才想明白，过日子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你让一步，他退三分，这日子啊才能过得平顺，两个人的心啊，才会慢慢缠成一股绳……”
大毛妮知道这是太奶在教导自个夫妻相处之道。
她心里感动，抱着老杨氏的胳膊，羞涩道：“太奶，我知道了，以后……以后我和阿耀……和阿耀成婚，我会努力把日子过好的。”
老杨氏欣慰一笑：“嗯，咱们大毛妮是个聪明孩子，太奶相信你能把日子给过好。”
祖孙俩这边亲亲热热说着私房话，那边，订亲宴开席，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听见鞭炮声响，大毛妮脸蛋愈发的绯红。
老杨氏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小姑娘的那份羞窘。
她没再说什么，交代一声大毛妮待席宴散去时去露个面，人起身就离开了。
鞭炮声中，一盘盘肉菜摆上了八仙桌，一众老头子论辈分长幼落座后，林老头子作为主家，开始让酒让菜。
林耀穿着新崭崭的衣裳，和大壮在一旁殷实倒酒。
正值晌午饭点，村里人听见鞭炮响，都纳闷这是谁家为啥放鞭炮，纷纷过来看究竟。
孩子们听见鞭炮声，更是乐的不行，拔腿就过来捡鞭炮。
住的近的几家妇人端着碗就过来了，一眼瞧见老杨氏，忙好奇问道：“大阿奶，二婶子家干啥放这么一长串鞭炮啊，可是有啥喜事。”
老杨氏站定身子，笑眯眯道：“是我家大毛妮和阿耀，俩孩子今儿订婚呢。”
“哎吆。”妇人们惊诧过后，赶忙又向老杨氏道喜。
圆圆娘也在里面，她脸上堆满笑，开口就是恭喜：“这是好事啊，大毛妮稳重知礼，阿耀出息又能干，要我说，再没有比他俩更相配的了。”
其余妇人们反应过来，忙也纷纷开口道喜。
老杨氏笑眯眯应下，把手往屋里一指，笑道：“堂屋里刚开饭呢，要么也进来喝杯喜酒。”
“不了不了，咱们也吃饭了，要是需要帮忙，让二婶子只管吱声。”
妇人们道过喜，生怕自个没眼色遭人嫌弃，顷刻间就散去了。
老杨氏看着满地的红纸屑，见村里的男娃们在炮纸堆里找鞭炮，想了想，扬声把二壮喊了出来。
二壮在院子里候着，预备着堂屋里有啥差事好跑腿，听见太奶叫他，连忙就跑了出来。
“去，同你阿奶拿包饴糖，分给娃儿们尝尝，也给你大姐和阿耀添添喜气。”
二壮得令，折身便往灶房跑去，片刻后，拿着包饴糖又跑了出来。
老杨氏拆开裹缠着油纸包的红线，开始给围聚过来的孩子们发喜糖。
一边分糖，一边还不忘絮叨分发喜糖的缘由。
孩子们排着队，很快，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块香甜甜的饴糖。
也知道了他们之所以能吃到喜糖，全是托了阿耀哥哥、还有大毛妮姐姐订婚的喜气。
孩子们一手握着着糖，一手拿着鞭炮，见糖盒空空后，很快就一哄而散，去找村里其他孩子们，炫耀喜糖去了。
孩子们腿快嘴更快，席面正热闹时，大毛妮和林耀订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
到宴席结束时，主宅不远处的槐树下，已经围聚了好些来看热闹的村人。
待看到村长和林族长等人出来，村民们忙上前同梁青娥和陈秋莲道喜。
梁青娥笑着谢过大家伙的好意，又言道啥时候办喜事，还要劳烦大家伙来家里帮忙。
村民们笑着应下，眼睛不由自主就往缀在最后的大毛妮、还有林耀身上瞧去。
冬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又柔和，大毛妮穿着新做的粉紫色棉袄，越发衬得她面如桃花，皓齿明眸。
林耀呢，宝蓝色的绸布棉袄穿在他身上，愈加显得他身姿挺拔，精气神极佳。
要说林耀小大毛妮两岁，看着该显小些才是，但这半年来林耀个子拔高，风吹日晒之下，他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远不如大毛妮看着白皙清透。
这么两厢一综合，俩人站在一起，竟是一点儿年龄差都没有，那叫一个说不出的般配。
迎着众人打量的视线，饶是大毛妮羞的恨不得掩面而逃，但她仍强撑着站在林耀身侧，极力让自己更大方得体些。
林耀倒比她镇定些，只是也紧张的不敢随意乱瞟。
他能感觉到村人们投注过来的视线，多是善意的打量，这让他紧绷的心绪慢慢放松下来。
“瞧瞧这俩孩子，站一块儿跟画儿似的。”
圆圆娘笑着拍手：“大毛妮出挑，阿耀也越发周正，真是应了那句‘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这俩人站在一起，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你们说是不是。”
围观村民们闻言，纷纷开口附和，一时间，那祝福的吉祥话不要钱一样向二人涌去。
二人听见这许多关乎匹配登对的话，脸上皆浮起红晕，那羞涩的小儿女情态，瞧着十分的动人。
气氛正好时，侧边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好一个天造一双，地设一对，人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说无媒不成婚，我倒要讨嫌问一句，今儿这订婚宴，男方父母在哪儿，男方请的媒人又在哪儿。”
这咄咄逼人的质问让众人心里猛地就是一跳，众人回头看去，见果然是卢元旺续娶的婆娘、任氏。
人群里的戚婆子嘴角噙着得意的笑，这任氏的战斗力，竟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
可不是嘛，谁家儿子订婚，爹娘一个都不在场。
她目光扫向梁青娥，眼里满是看好戏的意味。
她倒要看看，这素来能说会道、得理不饶人的梁婆子，这脸面这丢掉的脸面，还能不能捡的回来。
只是可惜了大毛妮，这样好的样貌，偏行无媒嫁娶之事，只怕今儿过后，再也无脸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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