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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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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9章 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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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猎户座基地,控制中心的灯光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冷清。

陈墨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许久。窗外,第三卫星“天权”正缓缓划过天际,它的轨道在三天前出现了0.3度的偏差——这个数字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但陈墨知道,在宇宙尺度上,任何“几乎”都可能是致命的预兆。

“指挥官,检测到异常引力波动。”AI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在寂静中激起回响。

“位置?”

“猎户座旋臂外围,坐标x-7区域。”全息星图在控制台中央展开,一个红色的标记点正在缓慢闪烁,像宇宙深处的心跳。

陈墨的瞳孔微微收缩。x-7,那是三个月前“深空先驱者”号失踪的区域。那艘载着十二名顶尖科学家的探索舰,在发送回最后一条关于“异常空间褶皱”的消息后,便彻底失去了联系。联盟派出了三支搜索队,只回收到了零星残骸,以及一段被强烈干扰的数据流。

而如今,同样的波动再次出现了。

“波动特征匹配度?”陈墨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87.3%,与‘深空先驱者’号失踪前记录的引力异常特征高度一致。”AI回答道,“但这一次,波源似乎在移动。”

“移动方向?”

“朝向银心。”

控制中心陷入更深的寂静。银心——银河系的心脏,那里的恒星密度是旋臂区域的数千倍,黑洞、中子星、辐射风暴构成了宇宙中最危险的地带之一。更重要的是,根据古老的外星遗迹记载,银星深处沉睡着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

陈墨调出了最近七天的监测数据。屏幕上,代表引力波强度的曲线在12月4日这一天突然陡升,与“深空先驱者”号失踪当日的曲线几乎重合。而阅读人数栏里那个刺眼的“3”和“200.00%”的涨幅,意味着至少有三位权限极高的观察者调取了这份报告。

他点开访问记录,三个加密代号跃入眼帘:

用户A-7:联盟科学理事会高级顾问

用户b-12:深空防御指挥部特派员

用户Ω:权限等级——绝密

陈墨的手指在最后一个代号上停顿。Ω,希腊字母的最后一个,在联盟的加密体系中,这个代号只属于一个人——最高议会的神秘议长,一个连名字都未被记录在官方档案中的存在。

Ω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

控制台的通讯指示灯突然闪烁,一个经过多重加密的频道请求接入。陈墨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请求。

“指挥官陈墨。”屏幕那头的声音经过处理,失真成机械般的平调,但陈墨仍能感觉到话语下的重量。

“议长。”

“x-7区域的波动,你已经看到了。”

“是的。与‘深空先驱者’号的失踪存在明确关联。”

“不仅仅是关联。”Ω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三小时前,我们在英仙座旋臂的监听站收到了一个信号。经过解密,确认来自‘深空先驱者’号。”

陈墨的身体微微前倾:“他们还活着?”

“信号是自动触发的预设协议,在舰船生命维持系统完全失效后72小时启动。内容只有两个字——”

全息屏幕上浮现出两个扭曲的字符,像是被强大的引力场拉扯过的光影:

不归

“‘不归之路’。”陈墨低声说,想起了古老地球文明中的一个传说——水手们相信,海洋深处有一条通道,通往无法回返的国度。

“我们需要知道那里有什么。”Ω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深空先驱者’号上载有十二位联盟顶尖的科学家,包括空间物理学的泰斗李维博士。他们的损失已经无法估量,但更重要的是,x-7区域的异常正在扩大。根据计算,如果当前的扩张速度保持不变,六个月内,它将影响到最近的殖民星球。”

“您需要我做什么?”

“组织一支小队,前往x-7区域进行调查。这不是探索任务,而是侦察。你们的唯一目标是确定波动的性质和源头,不进行接触,不尝试深入。一旦收集到足够数据,立即返回。”

陈墨沉默了片刻。他看向窗外,星空依旧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宇宙正在展现它最危险的面孔。三个月前,十二位同僚踏上了同样的旅程,再未归来。如今,这条不归之路再次展开。

“小队成员?”

“由你挑选,但必须是自愿的。这是一次生存概率低于30%的任务。”Ω的声音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联盟需要答案,但不需要无谓的牺牲。二十四小时内,给我名单。”

通讯切断,控制中心重新陷入寂静。陈墨调出了猎户座基地所有可用人员的档案。他的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名字,那些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家庭,一个故事,一个未来。

而在屏幕一角,监测数据仍在跳动。引力波动的强度又上升了0.7个百分点,像宇宙深处某个巨大存在的心跳,正在缓慢苏醒。

陈墨打开通讯录,光标在第一个名字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按下呼叫键,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在寂静中响起,如同踏上不归之路的第一步足音。

在基地的另一端,武器维护室的灯光下,林雨刚刚完成对新型脉冲步枪的校准。她抬起头,看向震动中的通讯器,又望了望墙上那张泛黄的星图——她的父亲,李维博士,就在那张图上标记的x-7区域消失了。

她没有犹豫,接通了通讯。

“指挥官,我一直在等这个呼叫。”

窗外,猎户座的星辰在夜空中沉默闪烁,而在地平线之下,某种古老而庞大的存在,正缓缓睁开它的眼睛。

通讯结束后的第三个小时,猎户座基地的底层甲板灯火通明。

林雨将最后一组能量单元装入装备箱,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直起身,看着眼前排列整齐的十二个黑色箱子,每个箱体侧面都印着淡蓝色的“x-7侦察”字样。在基地服役七年,她参与过十七次深空任务,但这一次不同——箱子的数量刚好与“深空先驱者”号失踪的乘员人数相同,这巧合让她脊背发凉。

“还在想那个信号?”

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仓库门口,手上拿着数据板,面容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

“‘不归’。”林雨转过身,没有否认,“父亲出发前一周,给我发过最后一封私人信件。他说他们在x-7边缘发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联盟数据库里没有任何记载,甚至不符合已知的物理规律。”

“他具体说了什么?”

“他说那些结构‘在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间建立了某种桥梁’。”林雨摇头,语气中带着困惑,“我查遍了所有文献,这句话在科学文献中没有前例,但在古老的地球神秘学典籍中却出现过三次——两次在苏美尔泥板上,一次在西藏某座寺庙的密卷中,描述的都是‘通往神之领域的门槛’。”

陈墨的眼神变得锐利。他调出数据板,快速输入指令,一个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展开——那是三个月前回收的“深空先驱者”号最后传输的数据片段,经过数百次清洗和修复,仍然残缺不全。

图像晃动,李维博士的脸出现在画面中,背景是剧烈震颤的舰桥。这位以冷静着称的科学家眼中,闪烁着林雨从未见过的光芒——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狂热的惊异。

“...它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在宇宙还是个婴儿时,就在这里建造了...观察者效应被实体化了...我们看到的每个瞬间,都在改变它的结构...”

声音在这里被尖锐的干扰声切断。画面跳转,出现了一段诡异的影像:舰桥观测窗外,星空正在扭曲,不是引力透镜效应那种平滑的弯曲,而是一种像素化的、不连续的重组,就像宇宙本身是一幅可以随意编辑的数字图像。

“这个片段从未公开。”陈墨说,“联盟高层将其列为绝密,担心引发恐慌。”

“父亲最后的话是什么?”林雨的声音很轻。

陈墨沉默了几秒,然后播放了最后三秒的音频。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李维博士的声音几乎被淹没,但仔细倾听,能分辨出两个词:

“...不要看...”

影像到此彻底终结,只剩下雪花般的噪点。

仓库陷入长久的寂静。远处传来引擎的低频震动,一艘补给舰正在第三泊位卸货,那些声音此刻听起来异常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小队其他成员确定了?”林雨打破沉默。

陈墨点头,在数据板上调出三份档案。全息投影中浮现出三张面孔和他们的履历。

“赵岩,四十二岁,前哨站工程专家,参加过七次高危区域救援,精通应急维修和生存系统。他是自愿报名的——他的妹妹是‘深空先驱者’号的随舰工程师。”

林雨看着那张坚毅的面孔,点了点头。

“白薇,三十一岁,量子通讯与加密专家,三个月前刚从银心监听站轮换回来。她在监听站期间,独立发现并破译了三种未知文明的信号编码方式。更重要的是...”陈墨顿了顿,“她在轮换前一周,提交了一份关于‘周期性宇宙背景信号异常’的报告,频率特征与x-7区域新出现的波动有76%的相似度。”

第三份档案展开,一张年轻却带着沧桑感的面孔出现。

“周启,二十九岁,原‘深渊漫步者’号舰载飞行员,那艘船在探索船底座空洞时遭遇空间撕裂,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事故后经过两年心理评估,三个月前刚刚恢复飞行资格。他对异常空间现象有...亲身经验。”

“心理状态稳定吗?”林雨直言不讳。

“不稳定。”陈墨的回答同样直接,“但他的空间直觉是联盟记录中最强的。在‘深渊漫步者’号事故中,他在所有仪器失效的情况下,仅凭直觉就找到了唯一的安全通道,拯救了自己的生命。我们需要这种直觉。”

林雨没有反驳。在未知的深空中,数据只能提供有限的信息,有时候,人类的直觉反而能捕捉到仪器无法察觉的模式。

“就我们四个?”

“加上一个非战斗人员。”陈墨又调出第五份档案,“艾伦·维斯,六十四岁,宇宙考古学家,‘深空先驱者’号科学顾问团的成员,因病在最后时刻被替换下来,逃过一劫。他是唯一了解李维博士团队完整研究计划还在世的人。”

“他同意了?”

“他坚持要加入。”陈墨关闭全息投影,“他说,如果李维发现了什么,他有责任亲眼见证,并确保那些知识不会随他们一同消失在虚空中。”

林雨深吸一口气。一支五人小队,三男两女,各自带着不同的动机和伤痕,即将踏上一条可能无法回返的道路。这配置让她想起那些古老的探险队,深入未知的大陆,大部分再也没有回来,但他们的笔记和地图,却为后来者开辟了道路。

“任务时间表?”

“十六小时后出发。”陈墨看了看时间,“‘迅影’号已经准备就绪,那艘船经过特殊改装,搭载了目前最先进的空间稳定器和隐形系统。航行时间预计四天,在x-7边缘停留不超过四十八小时,收集到基础数据后立即返航。全程保持量子通讯静默,只通过预设定时脉冲发送状态代码。”

“生还概率真的低于30%?”

陈墨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仓库的观察窗前,外面是浩瀚的星空,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在黑暗中闪耀。在那些星辰之间,人类的造物如同尘埃,而即将前往的区域,可能隐藏着比人类历史还要古老的秘密。

“这是科学理事会的计算结果,基于‘深空先驱者’号失联前的所有数据和x-7区域的最新变化。”他转过身,直视林雨的眼睛,“但我相信,概率是基于已知参数的计算。而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未知本身。在未知面前,所有概率都只是猜测。”

仓库的自动门滑开,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门口。艾伦·维斯教授拄着手杖,但腰背挺直,眼中闪烁着学者特有的锐利光芒。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只有那双眼睛透露出岁月和知识沉淀的厚重。

“指挥官,林工程师。”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我带来了李维最后的研究笔记——不是官方报告里的那些,是他私下记录的个人观察。”

他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手提箱中取出一个古老的纸质笔记本。在数字化的时代,手写笔记已经罕见,但李维博士一直坚持这个习惯,认为纸张和墨水能让思维更加连贯。

维斯教授小心地翻开笔记本,指向最后一页。那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激动或紧迫的状态下写就:

“x-7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遗迹。它是活的,在某种意义上。它感知观察,并做出回应。我们的每一个测量行为,都在改变它的状态。这不是量子层面的观察者效应,这是宏观的、有意识的互动。

“我们尝试了七种不同的观测方式,每一次,它都呈现出不同的形态。当使用电磁波扫描时,它表现出晶体结构;当使用中微子探测时,它变成流体状态;当我们只是‘看’——用肉眼透过强化玻璃观察时,它...它像在呼吸。

“最令人不安的是,在第三次观测后,舰载AI记录到一段异常数据流,破译后是三个字,用二十七种已知和未知的语言同时呈现:

“我醒了。”

林雨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接过笔记本,手指抚过父亲熟悉的字迹。在最后一行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几乎难以辨认:

“小羽,如果读到这些,不要来找我。有些门一旦打开,就不该被再次踏入。”

小羽是她的乳名,只有最亲密的家人知道。

“他预见到了。”她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李维一直有某种预感。”维斯教授轻轻点头,“在出发前的最后一次私下谈话中,他说这次任务可能会揭示宇宙的‘另一面’,而他担心人类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那面镜子中的倒影。”

控制中心的方向突然传来警报声,不是刺耳的全基地警报,而是特定事件触发的中级警报。陈墨的数据板同步震动,他快速扫过信息,脸色微变。

“x-7区域的波动强度在十分钟内增加了300%,扩张速度提高了五倍。”他抬起头,眼中闪过决断,“任务提前。我们六小时后出发。”

“但‘迅影’号的最终调试——”林雨开口。

“已经完成85%,剩下的可以在航行途中进行。”陈墨已经开始向外走去,“维斯教授,请您立即前往科研准备区,将所有相关资料上传到舰载系统。林雨,通知赵岩、白薇和周启,两小时后在第三发射港集合。我们没时间了。”

“指挥官,”维斯教授突然开口,声音异常严肃,“李维的笔记里还有最后一页,他没有写,而是画了些什么。”

他翻到笔记本的封底内页,那里用铅笔勾勒着一幅简陋的草图。林雨凑近看,认出那是某种结构——一个嵌套的螺旋,中心是一个不规则的孔洞,周围围绕着七个点,像是某种古老的星图,又像是某个巨大机械的剖面图。

“他画这个的时候,神志还清醒吗?”林雨问。

“非常清醒。”维斯教授说,“他说这不是他想象的,而是在某次观测中,‘看’到的影像直接投射在了他的意识中。他称这个结构为‘第七道门’。”

“第六道是什么?”陈墨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维斯教授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出了一个让仓库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的词:

“根据李维的说法,前六道门,是宇宙诞生以来六次智慧生命的‘大过滤器’。每一次,都有文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然后...消失了。而第七道门,是人类即将面对的。”

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次是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频道。陈墨接通,Ω的声音直接传来,没有了之前的机械处理,显得真实而急促:

“陈墨,情况有变。不仅仅是x-7,银河系另外五个点同时出现了相似波动,坐标已发送给你。科学理事会刚刚更新了模型——这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一个网络。六个点构成一个标准的六边形,中心点指向...”

“指向哪里?”陈墨问,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指向地球。”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雨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她看向窗外,猎户座的星辰依旧在夜空中闪烁,但此刻,那些星光看起来不再遥远和冷漠,而像无数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渺小的基地,这个渺小的种族。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陈墨的声音异常平静。

“根据新模型,波动网络将在八到十天内完全激活。一旦激活完成,六个点将形成某种空间结构,中心区域的空间属性将发生根本性改变。”Ω停顿了一下,“我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根据李维团队最后发回的理论推测,那可能是...现实结构的重构。”

“现实结构重构?”

“用你能理解的话说,物理定律可能会在那个区域失效,或者被替换。”

仓库中一片死寂。赵岩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显然听到了最后几句话。这个一向坚毅的工程师脸色苍白,手中拿着的工具包无声地滑落在地。

“所以,‘深空先驱者’号不是失踪了。”林雨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们是进入了另一种现实?”

“或者被那种现实吸收了。”维斯教授补充道,他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依然坚定,“指挥官,这不再是一次侦察任务,而是一次救援——不仅是对可能还困在那里的同僚,更是对整个人类文明。如果那些门真的存在,如果第七道门即将打开,我们需要知道门后是什么,以及如何关上它。”

陈墨的目光扫过仓库中的每一个人:林雨眼中的决心,维斯教授的执着,赵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坚毅。他知道,此刻在基地的其他地方,白薇和周启也正在为这次突然提前的任务做准备,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前方的危险,但仍然选择了前进。

这不是鲁莽,而是责任。在宇宙的尺度上,人类的生命短暂如蜉蝣,但正是这种短暂,赋予了他们的选择以重量。

“一小时后,第三发射港集合。”陈墨下达了最终命令,“携带所有必要装备,包括三个月的应急补给。我们可能无法按时返航,或者...”他没有说完,但每个人都明白后半句。

或者永远无法返航。

众人迅速散去,仓库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那些黑色装备箱整齐排列,像等待开启的棺椁,又像通往未知的阶梯。

林雨最后一个离开。在关灯前,她再次看向窗外的星空,看向父亲消失的方向。在深空之中,某个存在已经苏醒,而人类,这个在宇宙中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正准备敲响一扇古老的门。

“我来了,爸爸。”她轻声说,然后关闭了仓库的灯光。

黑暗中,全息星图自动启动,展示着x-7区域的实时监测数据。在那里,引力波动的曲线已经变成了几乎垂直的直线,像一根刺入宇宙图表的长矛,宣告着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已经发生。

而在猎户座基地的下方,在厚重的合金甲板和防护层之下,“迅影”号的引擎开始预热,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鸣,如同一头即将觉醒的巨兽,准备跃入星辰之间那些未知的、危险的、可能无法回返的黑暗。

“迅影”号脱离猎户座基地引力井的第六小时,舰桥上的氛围凝重如深空本身。

陈墨坐在指挥椅上,面前展开的星图上,六个猩红的光点如同宇宙的伤口,在银河系的旋臂间组成完美的六边形。而那个六边形的中心,精确地落在太阳系的坐标上,误差不超过0.003光年——在天文尺度上,这几乎是零误差。

“网络已经稳定,能量流模式确认。”白薇的声音从科学站传来,这位量子通讯专家正快速处理着来自全银河监听站的数据流,“六个节点之间的能量传输效率达到99.7%,几乎没有损耗。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自然也不会用引力波传递加密信息。”周启盯着导航屏幕,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敲击,那是他在极度紧张时的习惯动作,“我拦截到一段背景辐射中的规律脉冲,白薇,转到你的三号屏。”

主屏幕上出现了一段频率分析图,原本应该随机分布的宇宙背景辐射,在特定频段呈现出清晰的正弦波模式。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模式正在缓慢变化,就像某种巨型机械的齿轮正在一格格转动。

“它在计算什么?”赵岩从引擎室接入通讯,声音中带着工程人员特有的务实担忧,“这种规律性意味着智能设计,而且是远超我们理解水平的智能。‘深渊漫步者’号出事前,我也见过类似的数据模式,但没这么...精致。”

“精致”这个词让舰桥陷入短暂的沉默。人类创造的任何系统,无论多么先进,总会有误差、冗余、不完美之处。但眼前这个网络,其数学上的纯粹和效率,几乎带着某种神性般的完美——或者说,某种非自然的冰冷。

维斯教授的声音从科研舱传来,他正对着李维博士的笔记本和舰载数据库进行交叉分析:“我找到一些东西。李维提到的‘第七道门’,在至少十七个已灭绝文明的遗迹中都有隐晦记载。最早的记录来自仙女座星系的泽塔文明,他们在五十万年前达到技术巅峰,然后...消失了。唯一留下的是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类似螺旋的图案,旁边是警告。”

“警告什么?”陈墨问。

“警告后来者不要‘唤醒沉睡的观察者’。”维斯教授停顿了一下,“更奇怪的是,在三个完全不同、不可能有交流的文明遗迹中,都出现了同样的七个符号序列,只是顺序不同。李维认为,那不是文字,而是某种...启动代码。”

林雨从装备检查中抬起头:“父亲笔记中提到的‘我醒了’,可能就是其中一段代码被意外激活的结果。而‘深空先驱者’号,成了那个意外的触发器。”

“那么现在这个网络的全方位激活,又是怎么触发的?”周启的问题直指核心。

白薇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指挥官,收到来自联盟总部的最高优先级加密信息,标记为‘暗影协议’。”

“暗影协议”四个字让陈墨的瞳孔收缩。那是联盟成立之初设立的终极应急协议,只有在确认人类文明面临灭绝危机时才会启动。协议的内容从未公开,只知道一旦激活,联盟所有成员都必须无条件执行来自“Ω议会”的直接命令。

“内容。”

“地球时间昨日18时47分,太阳系柯伊伯带外围,探险家公会的一艘资源勘探船发现了异常能量信号。追踪后发现...是‘星穹’号的残骸。”

舰桥上的空气瞬间凝固。“星穹”号——十五年前失踪的传奇探险船,船长是林逸博士,林雨的母亲,联盟最杰出的外太空考古学家,也是第一个提出“古代星际文明网络”假说的人。她的失踪是整个人类科学界的损失,也是林雨心中从未愈合的伤口。

“残骸状况?”林雨的声音异常平静,但陈墨能听出那平静下的颤抖。

“严重损毁,但核心数据舱基本完整。勘探船回收了数据舱,并在其中发现了一段影像记录,拍摄于‘星穹’号失联前七十二小时。”白薇的声音也在发颤,“影像已经传输过来,经过三重解密,但联盟总部附加了警告:该影像内容可能引发严重的认知和心理影响,观看需进行精神稳定评估。”

“播放。”陈墨的命令简洁而坚定。

主屏幕切换,一段年代久远的影像开始播放。画质因长期暴露在深空辐射中而受损,布满雪花和跳帧,但仍能辨认出“星穹”号舰桥的内部。林逸博士站在中央,她比林雨记忆中的样子更瘦削,眼中有着长期缺乏睡眠的疲惫,但同时也闪烁着林雨熟悉的、发现重大秘密时的光芒。

“...如果有人在看这段记录,那么‘星穹’号很可能已经无法返回了。”林逸的声音透过电磁干扰传来,依然清晰坚定,“我们在猎户座悬臂边缘发现了它——一个巨大的、由纯能量构成的环形结构,直径约0.3光年。它不是自然形成的,也非已知任何文明所造。它在那里,就像宇宙本身的一道疤痕。”

影像跳转,出现了模糊的外景画面。在星空背景下,一个发光的巨环静静悬浮,它的表面流淌着虹彩般的光芒,那些光芒不是反射,而是从内部渗透出来,仿佛这个结构本身是由凝固的光编织而成。

“我们称它为‘暗影之门’。”林逸继续说,“经过七十三天的观测和分析,我们得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这个结构不是一个传送门,而是一个...过滤器。它检测经过的智慧生命,评估某些特质,然后决定是否允许通过,或者将其抹除。”

画面剧烈晃动,警报声响起。“星穹”号似乎遭到了攻击,但外部画面显示周围空无一物。

“它不攻击飞船,它攻击意识。”林逸的声音变得急促,“舰员开始出现幻觉、记忆错乱、认知失调。陈副官认为他回到了地球的童年;刘工程师坚称自己是一颗恒星;我自己...我开始能‘看’到宇宙的背景代码,那些数学公式像实体一样漂浮在空中。这不是疯狂,是某种强制的认知升级——或者说,认知暴力。”

影像又是一阵剧烈跳动,当画面稳定时,林逸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中倒映着不断流动的数据流。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几乎令人毛骨悚然,“这不是门,是监狱。那个环形结构是一座监狱的大门,里面关押着某种东西,而看门人正在测试来访者是否具备‘狱卒’的资格。更准确地说,它需要新的狱卒,因为旧的已经...磨损了。”

她靠近镜头,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躲避什么监听:“宇宙中有七个这样的监狱,分布在不同的星系。它们形成一张网,囚禁着七个在宇宙黎明时期就被封印的存在。我们的文明称之为神、恶魔、上古之神,但它们只是...犯下某种罪行的古老种族。而看守它们的狱卒,是上一个纪元的守护者文明,他们创造了这个系统,然后将自己的意识上传,成为系统的一部分,永恒地看守着囚犯。”

警报声变得更加刺耳,舰桥的灯光开始频闪。

“但永恒是有代价的。”林逸的语速越来越快,“狱卒的意识在漫长的时间中逐渐磨损、腐化、异化。他们开始忘记自己的使命,忘记囚犯的危险,甚至开始与囚犯...融合。这个系统需要新的、新鲜的意识来替换那些已经腐化的狱卒。‘暗影主宰’不是囚犯,而是腐化的狱卒——他们不再是守护者,而成了系统的一部分,渴望新鲜意识来维持自己存在的怪物。”

影像中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林逸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某种更可怕之物的恐惧。

“它们来了。腐化的狱卒,从门里渗出来了。我们触发了测试程序,但没有通过,所以现在要被清理。但我在被清理前,发现了这个系统的真正秘密——”

她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项链,那是一个普通的吊坠,但当她用特制的解码器照射时,吊坠表面浮现出复杂的光纹,与李维博士笔记本上画的螺旋图案惊人相似。

“这个图案,是我在探索一个五十万年前的外星遗迹时发现的,当时我以为那只是装饰。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身份标识。拥有这个基因标记的生命,是上古守护者文明选定的‘候选狱卒’。我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会有这个标记,但我们的dNA中确实编码了这个图案。这就是为什么系统对我们特别感兴趣,为什么‘深空先驱者’号会失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类飞船在深空神秘消失——我们不是偶然闯入,我们是被选中的。”

一声非人的尖叫从背后传来,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小羽,如果你看到这个,记住:不要来找我。不要尝试打开任何类似的门。最最重要的是——”林逸的声音突然中断,画面剧烈晃动,然后稳定下来,但林逸的表情完全变了,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平静。

“——不要相信任何自称狱卒的存在。他们已经和囚犯没有区别。系统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七座监狱中至少有三座的狱卒完全腐化。他们在寻找新的载体,寻找像我们这样有标记的意识,来延续他们扭曲的存在。萧刻,如果你在听,记住你的名——”

影像在此处戛然而止,屏幕上只剩下雪花和噪声。

舰桥上一片死寂。每个人都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信息。监狱、狱卒、腐化、基因标记、被选中的种族...这些概念在科幻作品中常见,但当它们以如此真实、如此紧迫的方式呈现时,带来的冲击是毁灭性的。

“萧刻是谁?”周启第一个打破沉默。

林雨脸色苍白如纸:“是我母亲的助手,也是她的...伴侣。在‘星穹’号失踪前三个月,萧刻在一次行星登陆任务中遇难,官方报告说是意外。但现在看来...”

“看来那不是意外。”陈墨接话,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调出联盟的加密数据库,“我需要最高权限,查询‘萧刻’的所有资料,包括未公开部分。”

“指挥官,这违反——”

“执行命令,白薇。用我的权限代码,加上‘暗影协议’的应急授权。”

几分钟后,一份高度加密的档案出现在屏幕上。萧刻,全名萧刻·罗兰,出生于火星殖民地的基因学家,专攻古代外星dNA解码。三十四岁时加入“星穹”号科考队,成为林逸博士的助手和伴侣。官方记录显示她在一次类地行星的大气采样任务中,因设备故障坠落峡谷身亡,尸体因环境极端无法回收。

但档案的附录中有一段用红色标记的文字:“该死亡事件存在多处矛盾,涉及‘基因标记’研究,建议封存至Ω级。”

“基因标记...”林雨喃喃重复,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维斯教授,“教授,您说过父亲笔记中的螺旋图案像是某种‘启动代码’。如果它同时也是基因标记...”

“那么人类,或者说至少一部分人类,从出生就携带着这个代码。”维斯教授的声音充满敬畏和恐惧,“我们是上古守护者文明留下的‘备份狱卒’,就像预设程序一样,在特定条件下激活。而那个条件可能是——”

“七个监狱网络被完全激活。”陈墨说出了结论,“也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林逸博士的影像拍摄于十五年前,那时可能只有一个节点被意外触发。而现在,六个节点同时活跃,意味着系统已经进入全面激活状态。它在寻找...新的狱卒。”

警报再次响起,这次来自“迅影”号的深层扫描阵列。

“指挥官,x-7区域的引力波动达到峰值,空间曲率指数突破安全阈值!”周启的声音紧绷,“而且...有东西出来了。”

主屏幕切换为外部观测画面。在x-7区域的坐标点,星空正在扭曲,不是之前那种像素化的重组,而是一种更...有机的变化。星辰像水中的倒影被搅动,泛起涟漪,而在涟漪的中心,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凝聚。

那影子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像巨大的触手,时而像多面的晶体,时而又像旋转的星系。但无论形态如何变化,它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本能恐惧的气息——那不是对危险的恐惧,而是对存在本身被否定的恐惧,就像二维生物突然理解三维概念时的认知崩溃。

“那就是腐化的狱卒?”赵岩的声音从引擎室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或者是从监狱中渗出的囚犯。”白薇调出能量读数,“它的能量特征与六个节点的能量流完全一致,它就是网络的一部分,或者是网络要传递的东西。”

影子在星空中完全凝聚成型,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存在。它像是由无数旋转的几何碎片组成,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的星空,仿佛将宇宙的不同部分强行缝合在一起。在它的中心,一个黑暗的空洞静静旋转,那不是黑洞,而是某种更空虚、更终极的虚无。

然后,它“看”向了“迅影”号。

没有眼睛,没有感官器官,但舰桥上的每个人都感到一股视线穿透船体,穿透血肉,直接触碰他们的意识。那视线中包含着古老到无法想象的时间,孤独到疯狂的空虚,以及对某种东西的饥渴——对新鲜意识、对新存在、对从永恒职责中解脱的渴望。

“它在...扫描我们。”林雨的声音在颤抖,但她的手稳稳地放在控制台上,“生物扫描显示,它在分析我们的基因序列,重点检测神经系统和意识活动模式。它在找合格的载体。”

“启动紧急跃迁,设定随机坐标!”陈墨下令。

“引擎无响应,空间被锁定了!”赵岩大喊,“某种力场包裹了我们,就像琥珀里的昆虫!”

影子开始移动。它没有穿越空间,而是空间本身在它面前折叠,带着它向“迅影”号靠近。随着它的接近,舰桥的灯光开始变色,从正常的白光变成诡异的暗紫色,所有的屏幕上都浮现出那个螺旋图案,一遍又一遍,像某种强制的视觉灌输。

“它在尝试接入我们的系统...不,是接入我们的大脑!”白薇捂住额头,痛苦的皱眉,“我听到声音...无数声音...在呼唤...”

维斯教授突然站起来,眼神变得清明而锐利:“那不是声音,是记忆!腐化狱卒的记忆正在溢出,它们想用我们的意识作为容器,来承载它们磨损的存在!李维的笔记里提到过——‘意识的吞噬与替换’!”

林雨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敲击她的意识边缘,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存在的重量,一种渴望被理解、被接纳、被延续的绝望呼唤。在那呼唤的底部,她隐约感知到一丝熟悉——不是对个体熟悉,而是对某种模式的熟悉,就像看到自己基因序列时的共鸣。

“基因标记...”她低声说,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陈墨,“指挥官,它不是在随机扫描,它在找特定标记!拥有完整标记的个体会成为优先目标!”

“什么标记?我们怎么知道谁有——”陈墨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雨从领口拉出了一条项链,正是和林逸博士印象中一模一样的吊坠。

吊坠在暗紫色的灯光下发出微光,表面浮现出与屏幕上完全相同的螺旋图案。

“母亲给了我一个,她自己也戴着一个。”林雨的声音异常平静,“她说这是家族传家宝,来自地球时代的一个古老文明。现在我知道,那不是文明,是遗产——狱卒候选人的身份标识。”

影子突然加速,瞬间拉近了与“迅影”号的距离。它的形态再次变化,这次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与林雨有几分相似,仿佛在模仿,在适应,在学习。

舰桥的通讯器中传来一个声音,那不是通过声波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意识中响起。声音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从未听过的语言,也有熟悉的人类语言,全部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精神崩溃的和声:

“候选者...检测到完整标记...意识兼容性评估中...准备进行转移与融合...”

“拒绝它!”维斯教授大喊,“李维的研究指出,一旦接受融合,你的意识会被磨损的狱卒意识覆盖,你会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延续它们的腐化和疯狂!”

“怎么拒绝?”周启在控制台前挣扎,试图重新控制飞船,“它在控制一切,包括我们的神经系统!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大脑里——”

林雨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影子,盯着那个人形的轮廓。在她眼中,那轮廓逐渐清晰,她看到了母亲林逸的面容,看到了父亲李维的面容,看到了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古老面孔。那些都是过去的候选者,那些接受了融合,或者被强制融合的存在,现在它们成为这聚合意识的一部分,永远迷失在永恒职责的牢笼中。

“小羽...”那个聚合意识用林逸的声音呼唤,那么真实,那么温柔,那么像记忆中母亲的声音,“加入我们...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再有分离,不再有死亡...只有永恒的存在,永恒的观察...”

林雨感到泪水滑落脸颊。那诱惑如此强大——与母亲重逢,获得永恒,成为某种更伟大存在的一部分。但紧接着,她想起了母亲影像最后的话:“不要相信任何自称狱卒的存在。他们已经和囚犯没有区别。”

她握紧吊坠,尖锐的边缘刺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你不是我母亲。”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大,但充满力量,“你只是一个磨损的幽灵,害怕被遗忘。而我不会成为你延续疯狂的工具。”

她转向陈墨,眼神决绝:“指挥官,有办法破坏这个融合过程吗?”

陈墨的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所有关于“深空先驱者”号的数据,回忆着林逸的影像,回忆着李维的笔记,回忆着六个节点组成的网络。然后,他抓住了关键。

“影子是网络的一部分,网络需要六个节点保持平衡。如果我们破坏一个节点,整个系统会暂时失衡,可能会打断融合过程!”

“怎么破坏?我们的武器对这种存在级别的东西无效!”赵岩喊道。

“用我们自己。”陈墨的声音冷如深空,“‘迅影’号的核心引擎过载爆炸,产生的能量脉冲足以暂时干扰节点的能量流动。但必须在精确的时间点,在能量流经这个节点的峰值时刻。”

“那会杀死我们所有人!”白薇惊呼。

“不接受融合,我们可能比死亡更糟。”周启苦笑,“至少死亡还是我们自己的。”

影子已经几乎贴在飞船的外壳上,舰桥的墙壁开始透明化,外面不再是星空,而是旋转的几何碎片和无数的面孔,那些面孔都在呼唤,在邀请,在诱惑。

林雨看向手中的吊坠,那个螺旋图案在她掌心发光,越来越亮,仿佛在回应影子的召唤。她能感觉到,这个标记不仅仅是身份证明,它还是一个接口,一个允许她与这个古老系统互动的接口。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脑中形成。

“不,我们不自杀。”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向观察窗,直面那个凝聚了她母亲面容的影子,“我们接受融合。”

“林雨,你疯了?!”维斯教授惊呼。

“但我只接受一部分融合。”她继续说,眼睛盯着窗外那双由星光组成的眼睛,“用这个标记作为接口,我只接收信息,不开放我的意识。就像...下载数据,但不允许写入。然后,在获得系统访问权限的瞬间,我会从内部引爆这个节点。”

“那需要你对这个系统有深刻理解,需要你能在意识被淹没前完成操作!”陈墨反对,“风险太高了!”

“我母亲是第一个研究它的人,我父亲是第二个。”林雨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花了十五年寻找他们,研究他们留下的每一份资料。我可能比联盟中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系统。而且...”

她回头看向陈墨,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父亲笔记中最后写着,‘不要看’,但他也画了那个螺旋。母亲在影像中说,‘不要来找我’,但她留下了线索。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同一件事:这个系统可以被理解,可以被对抗,但需要正确的方法和正确的时机。”

影子已经穿透了飞船的外壳,进入舰桥。它不是实体,而是一团发光的雾气,雾气中无数面孔时隐时现,所有面孔都盯着林雨,所有声音都在呼唤她的名字。

“现在就是那个时机。”林雨握紧吊坠,向那团雾气伸出手,“而我是那个方法。”

陈墨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看着她眼中与父母一样的决绝和智慧,知道已无法阻止。他只能点头,做出作为指挥官的最后命令:“全员,准备应对冲击。赵岩,引擎过载准备,听我命令。白薇,记录一切,如果可能,把数据传回去。周启,稳住飞船。维斯教授...”

“我会确保她的意识锚点。”老教授坚定地说,从手提箱中取出一个古老的神经接口装置,“这是李维发明的,原本用于意识备份,但也许能帮她保持自我。”

雾气包裹了林雨,她感到无数意识涌入她的脑海,那是亿万年的记忆,是无数文明的兴衰,是永恒守望的孤独,是逐渐腐化的疯狂。但在这洪流中,她紧握吊坠,默念母亲教给她的冥想口诀,那是童年时母亲哄她入睡时吟唱的古诗,简单而重复的韵律,成为意识海洋中的一座孤岛。

然后,她看到了——系统的结构,七个节点,能量流动的网络,监狱的封印,狱卒的职责,以及那深处正在苏醒的、古老到无法想象的囚犯。

她也看到了融合的接口,看到了破坏它的方法。

“就是现在!”她在意识中大喊。

陈墨听到了,或者说感觉到了,他下达命令:“引擎,过载引爆!”

赵岩按下了按钮。

“迅影”号的核心引擎发出最后的光辉,然后,在x-7节点的能量流达到峰值的瞬间,化作超新星般的光芒,在深空中绽放。

而在那光芒的中心,林雨的意识抓住了系统的控制权,用最后的力量输入了指令——不是破坏,不是摧毁,而是一个古老的、隐藏在系统最深处的命令,一个连腐化狱卒都已遗忘的命令:

“重置候选协议。清除腐化数据。启动新一轮选拔。守护者序列,重新开始。”

光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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