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樯懒得反驳他那套“有钱人烦恼”的理论，只是将身子更放松地倚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任由那份舒适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校服蔓延开来。晚风持续拂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眯起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确实，就这样站着，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家族期望、未来规划，感觉挺好的。
如果……如果这真是什么青春校园恋爱喜剧的场景，此时此刻，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吹晚风的，按理说应该是个高大帅气、光芒四射的男生才对。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路明非身上——他还是那副有点怂、有点衰的样子，手里捏着廉价矿泉水，和“男主角”三个字毫不沾边。
她心里有些无奈，又有点想笑。倒不是瞧不起路明非，只是实在无法将他和恋爱小说里那些自带光环的男主角形象重叠起来。
思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散。她漫无边际地想着：要是这家伙背能挺直一点，别总驼着；衣服换成合身得体的西装，而不是这件洗得有点发旧的校服；头发再好好打理一下……她脑子里进行着毫无恶意的“路明非改造计划”，试图拼凑出一个勉强能看的形象。
想着想着，她的眼神有些放空，视线停留在路明非的侧脸上，大脑自动给那模糊的想象画面填充细节——挺直的脊背，剪裁优良的西装勾勒出隐约的肩线，侧脸轮廓似乎也变得清晰利落了些，带着一种沉稳温和、却又难以忽视的气度，完全符合人们对精英这个词最直接的想象……
就在这恍惚的瞬间，或许是察觉到她久久停留的视线，路明非忽然转过头来。
“苏小姐？”
声音响起的同时，苏晓樯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她震惊地发现，眼前的路明非——竟然真的变成了她刚刚想象中的样子！
不，甚至比她仓促想象出来的还要出色、还要真实！
那身校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套极其合体的深色西装，面料看起来质感十足。他原本总是有些佝偻的背脊挺得笔直，肩膀开阔，脖颈修长。头发梳理得整齐利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那张平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怂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和温和，眼神深邃，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有涵养的微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夺目的光彩，活脱脱就是从财经杂志封面走下来的年轻精英，完美符合一切关于“西装革履”、“成功人士”的想象。
苏晓樯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心中对于“最佳男主角”的模板一直以来都是以楚子航师兄为标杆的——冷峻、强大、完美无缺。但就在这一刹那，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气质卓然的路明非，她坚固的认知竟然剧烈地动摇起来，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苏晓樯猛地一个激灵，周围的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变换。
教室走廊的昏暗和夏夜的微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璀璨晃眼的水晶吊灯、舒缓悠扬的古典乐、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香槟和香水混合的气息。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装潢奢华的宴会厅角落，手里端着一杯剔透的起泡酒，身上穿着一条质感高级的晚礼服，冰凉光滑的丝绸贴着她的肌肤。
而刚才那句“苏小姐？”的询问，声音温润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正是来自面前的男人——路明非。
不再是那个穿着校服、拿着矿泉水的衰仔。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身姿挺拔，肩线利落。头发一丝不苟，面容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清晰而英俊，眼神沉静温和，嘴角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周身散发着一种内敛而自信的气场。
苏晓樯彻底懵了，大脑几乎停止运转。这……这是哪里？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几声善意的低笑。一个穿着讲究、手持酒杯的中年人笑着打趣道：“苏小姐或许是看路先生看得入迷了呢？”
旁边立刻有人小声附和，声音里带着羡慕和八卦：“路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听说在国外那所顶尖大学里就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厉害得不得了！”
“是啊是啊，到现在还有很多世家小姐是他的小迷妹呢！”
有人好奇地问：“到底是哪所大学啊？这么厉害？”
先前说话的人却语焉不详，只模糊地说道：“哎，那学校名字挺拗口的，反正就是那种……很多古老的大家族都会把最优秀的后代送进去的秘密学府，门槛高得吓人……”
苏晓樯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这些话听起来荒诞得像是在做梦！
什么国外大学？什么学生会主席？什么古老家族？这家伙……路明非？他怎么可能是……
她下意识地抬眼，再次对上路明非的视线。他的目光深邃而温和，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关心她是否不舒服。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平时的小心翼翼和窘迫，只有从容不迫的绅士风度。
苏晓樯的心跳漏了一拍，竟有些慌乱地躲开了他的注视，脸颊莫名有些发烫。眼前这个人……陌生又耀眼，让她完全无法和记忆中那个衰仔联系起来。
路明非——或者说，此刻这位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的“路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苏晓樯那一闪而过的窘迫和恍惚。他并没有追问，也没有让那略带调侃的氛围持续下去，只是极为自然地对她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随即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周围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引开了。
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场合。只见他优雅地执起酒杯，走向不远处正在交谈的几人，几句风趣而不失分寸的寒暄便轻易融入了对话。他谈吐得体，引经据典时信手拈来，聆听时又显得专注而真诚，很快就在那小圈子里成为了自然的中心。周围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脸上带着欣赏和赞同的笑意。
稍后，有人提议大家举杯。路明非并未推辞，他站到稍微开阔些的位置，无需提高声量，只是那样自然地一站，整个宴会厅的注意力便渐渐汇聚过来。他的致辞简短却精彩，言辞间既表达了对主办方的感谢，又巧妙地赞美了在场的每一位宾客，最后送上诚挚的祝福。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魅力，引得众人纷纷含笑举杯。
然而，就在气氛被推向一个高点，所有人都将赞赏和瞩目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却巧妙地用一个幽默的转折，将话题引向了今晚的音乐团队，真诚地称赞了他们的演奏，并带头向乐手方向鼓掌。掌声雷动中，他微笑着微微欠身，随即步伐轻缓地退入了人群阴影处。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他极其自然地从众目睽睽之下“隐身”了。没有刻意回避，但就是能让人不知不觉间失去他的焦点，仿佛他刚才那耀眼的表现只是惊鸿一瞥。人们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的交谈对象或乐队的下一支曲子吸引过去。
苏晓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他如何轻松掌控全局，又如何洒脱地功成身退。这种收放自如的能力，与她认知中那个在教室里蹭可乐喝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她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奢华场景和那个身影却愈发清晰。
周遭的低语如同细微的潮水，不断涌向苏晓樯的耳畔。即使路明非已经巧妙地从焦点中心“隐身”，关于他的议论却并未停歇，反而因为他的低调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那些话语真真假假，混杂着惊叹、猜测和毫不掩饰的赞赏。
“真是没想到啊，听说路先生高中毕业前都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有这潜力……”
“所以说金子总会发光，还是国外那所大学的眼光毒辣！”
“这叫什么？一遇风云便化龙啊！”“何止是化龙！听说英国那个古老的……对，就是那个谁，家族的掌门人，曾出过高价就想求路先生学生时代的一个签名！”
“真的假的？这太夸张了吧？”
“还有更夸张的，据说他在大学时的助理，叫伊莎贝尔还是什么的，是个家世好、能力强、容貌更是顶尖的美人，对他可是……”
“嘘……小声点，别乱传。”
“这算什么，我听说连路家祖坟的位置都被风水先生拿出来说事，说是突然冒青烟，占尽了天地灵气才出了这么一位……”
苏晓樯听得头晕目眩，这些信息光怪陆离，一会儿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一会儿又离谱得像地摊文学。她努力想分辨哪些可能是真的，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路明非的形象在这些议论中被不断神化，离她认识的那个真实的高中同学越来越远，变得遥不可及，像个被精心包装起来的传奇符号。
就在她试图将这些嘈杂的声音屏蔽掉时，一个稍微清晰些的议论声钻了进来：
“……对了，那位苏小姐，好像是和路先生一个高中毕业的呢？”
“哦？是吗？哪个高中？”
“仕兰中学，听说在那边还挺有名的。”
“仕兰中学”这四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苏晓樯混乱的思绪，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和更深的荒谬感。他们……确实都是仕兰中学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为什么从这些人口中说出来，配上“路先生”的头衔，就显得那么怪异？
没等她细想，旁边关于两人关系的八卦声又飘了过来：
“哦？同校啊？那他们以前……？”
“那倒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毕竟不是同一届的。路先生应该算是苏小姐的师兄吧？”
“师兄妹啊……”
立刻又有似乎更“知情”的人压低声音补充：“说起来，路先生当年在仕兰，本来也该是个传奇人物，听说成绩后来突飞猛进，只是他为人太低调了，风头完全被另一位……叫楚子航的给盖过去了。啧，现在看，是真人不露相啊……”
苏晓樯彻底傻了。
师兄？路明非是她的师兄？！传奇人物？低调？风头被楚子航盖过？！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她固有的认知上，砸得她头晕眼花。可诡异的是，当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强行塞进她的脑海时，一些极其模糊、仿佛被覆盖了很久的记忆碎片竟然开始松动、浮现……好像……似乎……是有这么回事？路明非……好像是比她高一届？他后来成绩……是好了点？
这种记忆被强行篡改、自我认知发生冲突的感觉让她一阵反胃和心悸。她猛地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凉的起泡酒带着刺激性的口感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她心头的混乱和燥热。
她需要更多酒精，或者更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冷静一下。她捏着空酒杯，有些踉跄地走向宴会厅相对安静的边缘区域，那里摆放着酒水台。
她刚把空杯放在台面上，还没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伸了过来。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却难掩奢华的百达翡丽鹦鹉螺腕表，铂金表壳在灯光下划过一道极其低调而温润的弧光，与他整个人内敛却不容忽视的气场相得益彰。他动作自然地从冰桶里取出一瓶开启过的库克陈年香槟，稳稳地为她的空杯斟入澄澈的金黄色酒液，气泡细密而持久。
苏晓樯下意识地抬头想说声谢谢，却在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了原地。
是路明非。
他不知道何时悄然来到了这里，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而疏离的社交表情。水晶吊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却让人看不透底下的真实情绪。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还需要点什么吗，苏小姐？”
苏晓樯僵硬地看着那只戴着价值不菲腕表的手为她斟酒，目光缓缓上移，对上路明非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睛。这一刻的感觉无比诡异——眼前这个人，每一个细节都在 表现“成功人士”、“天之骄子”，与她记忆里那个缩在教室后排、对着空可乐罐唉声叹气的衰仔判若云泥。
他是路明非，却又绝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路明非。一种强烈的陌生感包裹着他，但那偶尔流转的眼神深处，似乎又藏着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让她感到熟悉的影子，像是被精心打磨掩盖后残留的一丝原石痕迹。这种矛盾让她心脏发紧，浑身不自在。
曾几何时，她才是那个高高在上、被众人簇拥的“小天女”，而路明非是那个需要仰视她、甚至被她随手施舍一瓶可乐的存在。可现在，位置彻底颠倒了。她不得不仰视着他周身耀眼的光环，听着周围人对他毫不吝啬的赞美，而他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生来就该站在这个位置。
荒诞，太荒诞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混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努力端起标准的、属于这个场合的社交礼仪，微微颔首，声音尽量平稳：“谢谢，路…先生。” 称呼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阵别扭。
路明非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绷，他反而先放松了下来。虽然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但那种公式化的疏离感稍稍褪去了一些，嘴角噙起一丝更真实的、略带调侃的笑意：“放松点，苏小姐。好歹我们也是校友，不用这么拘谨。”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语气随意：“说起来，仕兰中学……好久没想起了。那片梧桐道秋天落叶的时候，还是挺漂亮的，是吧？”
提到共同的高中，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场景里，反倒成了唯一真实可靠的锚点。苏晓樯的思绪被拉回到那些熟悉的场景：吵闹的课间、总是扫不完的梧桐叶……
她顺着话题聊了下去，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感。然而，随着谈话的深入，从路明非口中说出的“事实”却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
他确实是她的学长——在她的脑海里，这个原本绝无可能的设定，竟然伴随着他的话语，生生挤入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好像……开学典礼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除了楚子航，旁边确实还有一个略显模糊的清瘦身影？好像……他是比她们高一届？
“那时候我可没楚子航那么出名，”路明非轻笑了一下，语气坦然，带着一种回顾往事的平和，“他打球帅嘛，迷妹自然多。比起他，我就比较普通了。”
更让苏晓樯头皮发麻的是，当她试图回忆“普通好学生”路明非时，脑子里竟然又冒出一个更加惊悚的片段——某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她好像……曾经偷偷注视过那个在图书馆窗边安静看书的清瘦学长侧脸，心里还划过一丝微妙的悸动？！
苏晓樯：“？？？”
这不对吧？！这绝对不对啊！她喜欢的明明是楚子航那种类型的才对！怎么会……
苏晓樯看着眼前这个谈吐得体、光芒内敛的路明非，听着他温和地讲述着仕兰中学的往事，那些被强行植入的、模糊的“记忆”碎片不断涌上来，几乎要让她相信——或许路明非真的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她过去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或许他一直是那个低调而优秀的学长，只是被楚子航太过耀眼的光辉所掩盖？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几乎要说服她接受这个崭新而完美的“现实”。
但就在她即将沉溺于这种被修饰过的回忆时，脑海里猛地扎进一根尖锐的刺——那是另一个路明非，无比清晰、无比鲜活：缺点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优点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来，怂、衰、总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会在课堂上睡着，会为了一点点零花钱帮别人跑腿，会偷偷摸摸想蹭别人的饮料……
可是……他不坏，不是吗？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一段截然不同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对话，突兀地在她脑海中炸响，清晰得如同有人附在耳边低语：
“别瞎想啦，你以前特别绅士，会给女孩子拉门，微笑着听人家跟你说话，从来都不嬉皮笑脸，你知道谁喜欢你，但你岂止不会占便宜，你甚至都不会让人难堪，你也知道谁伤心难过了，就会悄悄地帮人家。你特别好特别好，可人家来我们学校欺负人的时候你又会忽然拿起球砸过去，凶神恶煞的，连喜欢你的女孩都怕。”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啊。”
……
“总做好人很累的哦。”
“可是做了坏人不能原谅自己。”
苏晓樯猛地清醒过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路先生”，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而坚定。
不，不对。
路明非或许会变得成功，变得耀眼，但他骨子里不该是这种游刃有余、疏离完美的绅士。他应该是那个……即使拥有了力量，也会说着“我有力气的时候，我就帮人家”的笨蛋；是那个做了好人会开心，做了坏人不能原谅自己的傻瓜。
眼前的这个人，再完美，再成功，也像是被抽走了最核心灵魂的空壳。
她深吸一口气，刚刚因为仰视而产生的局促和自惭形秽瞬间消散了。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清亮而直接，甚至带上了一点她作为“小天女”特有的、审视般的锐利，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并没有因为苏晓樯眼神的变化而流露出丝毫讶异或不满。他只是轻轻拿起手边的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却仿佛穿透了她，落在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淡淡的怅惘。
“这样啊……”他低声自语，像是终于找到了某个关键问题的答案，“原来是不够像笨蛋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苏晓樯心上！他……他竟然能直接听到她内心的想法？！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被冒犯，反而像是一道最终的光，彻底照亮了这个世界的虚妄。所有的完美、所有的光环、所有合乎逻辑的“记忆修正”，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一个能直接读心的路明非？这根本就不是她所认知的现实！
然而，下一秒，路明非脸上的那种洞悉和淡然慢慢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真实的、毫不作伪的哀伤。那哀伤并不浓烈，却丝丝缕缕地渗入他完美的眉眼间，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易引人怜惜的脆弱感。
他微微垂下眼睫，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这样的我……你不喜欢吗？”
这一刻，他身上那种混合着强大气场与易碎感的矛盾魅力达到了顶峰。毋庸置疑，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在此，目睹这位天之骄子流露出如此神情，恐怕早已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想要上前拥抱他、安慰他，甚至可能还会带着些许旖旎的心思，想象着那身昂贵西装下是否藏着同样完美的身材。
苏晓樯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跳确实漏跳了一拍。眼前这个流露出脆弱哀伤的路明非，配合着周围梦幻般的场景和他周身耀眼的光环，具有一种近乎致命的吸引力。她的目光甚至不自觉地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那澄澈的液体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似乎只要接过它，饮下它，这个完美的、强大的、却又为她而伤神的男人就会属于她，这场奢华的美梦就能延续下去。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点不切实际的动心压了下去。幻梦再美，终究是假的。她苏晓樯或许有时骄纵，但还不至于沉溺在一个虚构的泡影里。
她抬起下巴，恢复了那份“小天女”特有的、带着点蛮横的骄傲，尽管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比起这样的你……”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还是那个没人看着就可能渴死、需要本天女大发慈悲赏瓶可乐的衰仔更顺眼一点！”
路明非眼中的哀伤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仿佛带着些许玩味和探究的神情。他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残忍的真实：“即使我们其实没什么纠葛，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充其量……不过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了一下。但苏晓樯的脾气彻底被激上来了，她最讨厌这种划清界限、论资排辈的调调。
“同学怎么了？”她眉毛一扬，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任性，“我苏晓樯帮人，从来只凭本小姐一时心善，高兴！什么时候还需要看对方是什么身份、配不配了？我想给谁可乐就给谁，需要理由吗？”这番蛮不讲理又理直气壮的话脱口而出，她只觉得畅快。
路明非看着她，忽然笑了。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疏离的社交笑容，也不是带着哀伤的脆弱，而是一种……更加真实，甚至带着点赞赏和释然的笑容。
他轻轻为她鼓了鼓掌，目光落在她礼服裙摆上一枚造型别致的胸针上，由衷地赞了一句：“说得真好。还有……你的胸针，很配你。”
他的语气自然极了，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就在苏晓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和态度转变而微微愣神的刹那——路明非毫无预兆地忽然倾身向前！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唇上。触感微凉，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一触即分。
苏晓樯彻底傻了，眼睛瞪得滚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超出所有预期的发展！他……他怎么能？！
可根本没等她反应过来，甚至没等她感受到任何情绪，周围的景象——璀璨的灯光、悠扬的音乐、奢华的大厅、面前这个完美无缺的路明非——就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瞬间支离破碎，化作无数飞旋的光点消失不见！
苏晓樯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窗外天光微亮，熟悉的卧室陈设映入眼帘，柔软的被褥还带着她的体温。哪里有什么酒会？什么路先生？原来只是一场荒诞漫长却又真实得让人心悸的梦。
她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微凉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酒香仿佛还残留着。梦里路明非猝不及防的倾身一吻，以及整个世界随之破碎崩塌的眩晕感，让她久久无法回神。“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她低声嘟囔着，脸颊发烫，试图将那些离奇画面甩出脑海。
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打算用冷水洗脸清醒一下。经过梳妆台时无意中瞥见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然而就在目光即将移开的刹那，她猛地顿住了。镜中那双熟悉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流光。
她凑近镜子仔细端详，黑色的瞳仁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二致。“眼花了么？”她皱着眉拧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流冲刷脸颊，将疑虑和悸动一同压下去。她没有注意到，在水流声中断的瞬间，镜中那双被水打湿的微闭眼眸里，那抹极淡的金色又一次无声流转，如同深藏在血脉深处的烙印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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