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女帝靠在软榻之上,披着一件玄金织龙大氅,眉间疲惫尚未散尽,展素极少见到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片刻后,女帝缓缓启唇,声线低哑,竟是问道:“你怎么看。”
展素心中一凛——他没听错吧?陛下竟然在问自己这个不值一提的下人?
是觉得身旁实在无人可信,还是连他都一并开始怀疑了呢?
他略一俯身,顺着女帝的所思所想,恭敬开口:“回陛下,臣以为将军行事,一向谨慎,如此多重疑点汇于一人,确有巧合之嫌。”
女帝微微抬眸,淡淡道:“你也觉得是巧合?”
展素停了一瞬,然后低声道:“臣以为,巧合虽多,但将军之嫌,也并非凭空而来。他在兵部以外,自设情报耳目,身在营帐之中,亦可知京中之事,虽说未违制令,但形式上已越界。而今又有文书仓库之火、旧账纷扰,将军处于风口之上,敌明我暗,确难洗脱。虽查无实据,却确是污点。臣以为,不论他是否有罪,他都已不再纯粹。”
“......陛下若有疑虑,臣可为陛下打探消息。”
“唉......”
叶昭杨悠然长叹。
她能听见心声又如何?人心是最善变的,听见的心声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是当时的心声,不是本质的心意。
正因如此,她更习惯通过一遍遍的听,去筛选出其中反复、共鸣的部分。那,才是相对接近真相的部分。
女帝手指轻敲案几,指尖发出“笃、笃、笃”的脆响。
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习惯。
叶昭杨从不轻信任何人,哪怕是展素这个从十七岁便伴她左右、侍奉至今的影卫首领。
但展素确实说到了她的心头上。
她不是在等人解释,而是在等人“说她该怎么想”。
谁给出的路径最合理,她便顺着那条路走。
展素声音微顿,再次俯首。
“陛下,沈将军若无罪,则一切终会洗清。但若真有不臣之心,这些明面上的‘漏洞’,不过是他故意引人怀疑,再借机博取同情的计策。”
“他太稳了。稳到臣不信他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忽然暴露这么多破绽。”
女帝眼底微动。
这一句,正是她心中最大的犹疑。
——沈靖州太聪明,太周全,从未露出半点不慎。
——可如今却接连“出事”。
她一度怀疑有人在陷害他。
可换个角度思考……这会不会,是他故意做给她看的?
他难得进京,就真的毫无准备,三番五次让人陷害吗?
展素低声:“他知道陛下多疑,便索性诱导您去怀疑‘有人设局’。而在这个怀疑的过程中,他自己便成了被害者,反倒脱离了真正的审判。”
说到此处,展素退后半步,低声道:“陛下明察。臣斗胆进言一句。将军再忠诚,也不能过强;再稳,也不可无控。若不适时敲打,必将酿成后患。”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重,说完他就后悔了,还好叶昭杨没有疑心。
叶昭杨挥了挥手,展素便暗暗呼出一口气,缓步退入暗影之中,如一缕无形寒风,重新隐去声息。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溜溜溜!
结果只溜了片晌,便又听到叶昭杨喊道:“给寡人回来!”
——得,还得加班。
展素不敢抱怨,眉间不显,转身复入。
女帝仍坐在案前,姿态稳如山水未动。只是与方才不同,她手中已经展开了一张名册,眉宇间染上凌厉。
“展素。”
展素躬身:“臣在。”
“替寡人传一封密令。”
叶昭杨将狼毫笔搁回笔架,这才抬眸,眸色如水,却无半点温度:
“沈靖州若真无辜,他也是寡人的大将军,那他挨几下板子,也能顶得住。若不是无辜,那些伤痛,也不过是应得的惩戒。”
“传天牢戒司,今夜开始,对沈靖州施以刑罚。不许打残,不许致死,但务必让他开口,承认自己所有的所作所为。”
展素眉眼微垂,沉声应道:“遵命。”
叶昭杨合上名册,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还有。”
“传令封锁京外三座兵营,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兵、调粮、调防,违令者,立斩不赦。沈靖州旧部之中,军衔在四品以上者,明日入京问话,理由是......协查兵械案。”
——陛下,这是动了杀心?
展素愣了愣,皇帝都如此了,大将军还不跳反吗?那个叫做Nec的玩家,真的这么能忍?
“让人放出消息。说沈靖州在宫宴之中下毒,意图行刺寡人,幸而寡人察觉及时,未曾出事。先不需定罪,但要传得广、传得响,要朝上人尽皆知”
她冷冷一笑,眼底寒光乍现,
“不是为了震慑沈靖州,而是为了看看谁先跟着传话。谁慌了,谁站错了,谁藏不住了。”
展素垂首抱拳:“是。”
当夜,命令陆续传出,密件快马送往天牢,封令接连送达京外兵营。
有人说大将军早怀不臣之心,有人说是因皇帝削其兵权在即,他先发制人;更有甚者称,宫中毒案与户部大火本为一体,全由沈靖州一人操控,意在清君侧。
——沈靖州要反。
而女帝早已知悉。
从今晚起,朝中再无“北疆战神”,只有一个带着沉重嫌疑的阶下之囚。
......
天牢,东司刑院。
阴湿幽寒,铁锁生锈,石壁渗水。黑暗仿佛化作有形之物,如墨如雾,终年不散。
这是大宣最深的地牢,关押者皆是重犯。
可以说,这里是整座皇城最阴冷、最安静的地方。
三丈厚墙,铁皮封顶,日光永不见天。血与湿腐的味道在空气中积淀多年,早已渗进砖石之间。
没有人愿意待在这里太久——除了拷问者。
沈靖州被送进来的时候,四肢被缚,左肩旧伤未愈,步伐却仍然沉稳。
他进门不语,连看都不看周围那些提刑戒吏一眼。
“将军到了。”
值司的老狱头低声通禀。
角落里,一名穿着玄甲的老者走出,他是天牢戒司最为严苛的“审官”,姓鲁,人送外号“鲁大师”。
他不问罪名,也不问来由,只认令牌。今日密令金印盖首,来自御书房,内容简明:
——不伤命,不打残,但必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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