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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姐姐心疼…姐姐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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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条,在周桐疲惫不堪的视野里逐渐扭曲、模糊,最终融化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混沌。

黑子白子不再是智力的交锋,倒像是铺天盖地的碎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皮上。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那份粘稠的倦意,但收效甚微。

对面的沈怀民落下一子,清脆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周桐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在冰凉的棋罐边缘摸索着,动作却迟缓得像在泥潭里跋涉。

“该你了。”沈怀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目光落在他明显有些发直的双眼上。

周桐猛地回过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干巴巴的、试图显得轻松的笑:“啊…是,是。”

他胡乱地抓起一枚白子,指尖发僵,几乎感觉不到棋子的轮廓。视线在纷乱的棋盘上徒劳地扫过,那些熟悉的定式、可能的活路,此刻都隐匿在迷雾之后,脑仁深处隐隐传来一阵阵酸涩的胀痛。

第四局!他在心里无声地哀嚎。第四局开始,他那点可怜的棋力就被沈怀民彻底碾压了,后面的对局纯粹是硬着头皮、凭着意志力在死撑,每一手都下得胆战心惊又昏昏沉沉。

偏偏这位皇子殿下,棋风稳健绵长,极有耐心,完全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周桐感觉自己的腰背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着,又酸又麻,从尾椎一路蔓延到僵硬的脖颈。

每一次微微调整坐姿,骨头缝里都发出细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呻吟。他偷偷瞥了一眼窗外,日头早已西沉,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涌来,吞噬着庭院里最后一点天光。

灯烛不知何时已被悄然点亮,昏黄的光晕在棋盘上方跳跃,映得沈怀民专注的侧脸轮廓分明,却只让周桐觉得眼皮更加沉重。

就在周桐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这无休止的棋局和腰背的酸麻彻底拖入混沌时,厅堂那扇半开的雕花木门边,无声无息地挤进来三个胖乎乎的圆脑袋。

大虎、二壮和三滚,此刻正像三只好奇又笨拙的土拨鼠,一个叠一个地扒着门框,只露出圆滚滚的上半身。

他们显然精心拾掇过,平日里沾满油渍和尘土、总显得灰扑扑的粗布短打不见了,换上了簇新的靛蓝细棉布衣裳,浆洗得硬挺挺的,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

三张胖脸上,一模一样的紧张、兴奋和按捺不住的好奇,齐刷刷地投向小院内,目光的核心,自然是那位端坐如仪、尚未露面的公主殿下。

周桐脑子里一团浆糊,视线黏在棋盘上拔不出来,对门口这仨活宝的隆重登场毫无察觉。

倒是沈怀民,执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眼角余光扫过门边,随即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向周桐,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周县令,你背后…似乎多了几位忠仆?”

“嗯?”周桐茫然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顺着沈怀民示意的方向,扭过他那酸涩不堪的脖颈。

这一扭头不要紧,昏暗光线下,三个并排杵着、直勾勾盯着他(或者说他身后方向)的庞大黑影,毫无预警地撞进他疲惫的视野里!

“哎哟!”周桐差点就要爆粗口了,整个人被吓得猛地从棋凳上蹦了起来,差点带翻了沉重的酸枝木棋桌。

棋盘上的黑白子哗啦啦一阵乱响,好几颗都蹦跳着滚落到了地上。

“少爷!是我们啊少爷!”大虎被周桐这过激反应也吓了一跳,赶忙出声,三张胖脸挤着堆笑,努力显得无害又殷勤。

周桐惊魂甫定,一手捂着还在狂跳的心口,一手扶着酸痛的腰,看清了那三张熟悉又透着傻气的脸,一股无名火瞬间顶到了天灵盖。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问话:“饭烧好了吗?你们仨?”

大虎立刻搓着胖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声音都刻意捏得细软了几分:“回少爷话,灶上正炖着呢!就是…就是…”

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周桐身后模糊的人影,压低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请教”姿态,“少爷您也知道,我们仨,头一回伺候皇家贵人,这心里头没底啊!就想斗胆问问…皇子和公主殿下,用膳可有什么忌口?小的们也好仔细着,千万别犯了忌讳不是?”

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就差把“我们想看看公主到底长啥样”刻在脑门上了。

周桐:“……” 他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借口找得,简直侮辱智商!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沈怀民,果然见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主仆四人的互动,眼神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殿下见笑,”周桐赶紧侧身对沈怀民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歉意,“这三个夯货,是从我老宅那边临时叫来帮忙的粗使下人,规矩没学全,消息也没传透。怠慢了,实在怠慢。”

说完,他猛地扭回头,狠狠剜了那三个还在探头探脑的胖子一眼,眼神凌厉得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清淡些就行,不挑!”周桐的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还有,你们仨!别在这儿杵着碍眼!去厨房,老老实实给陈嬷嬷打下手!洗菜、烧火、递盘子,哪样脏累干哪样!饭菜自有陈嬷嬷料理,用不着你们操心!赶紧滚蛋!”

“哦……” 大虎三人齐齐应声,那调子拖得老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巨大失望,三颗胖脑袋瞬间耷拉下去,一步三回头地往厨房方向挪。

看着那三个垂头丧气消失在回廊阴影里的胖大背影,周桐这才长吁一口气,感觉紧绷的脊梁骨都松快了一丝。

他趁机活动起来,那僵坐了不知多久的身体急需舒展。先是双手叉腰,用力地左右拧转,每动一下,腰背的关节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轻响。

接着又用力向上伸展双臂,仰起头,朝着昏黄的房梁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要把积压在胸腔里的疲惫浊气都排出去。

最后,他一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一边原地轻轻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感觉那被棋局和久坐麻痹了的血液,才稍稍开始重新流动。

沈怀民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跟着站起身,动作舒展而优雅。他踱步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已经完全被浓重夜色笼罩的天空,几颗疏星刚刚亮起,远处传来模糊的虫鸣。

他转过身,看向还在龇牙咧嘴活动筋骨的周桐,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晚来天凉,不如…小酌几杯?”

周桐正捏着自己酸痛的脖颈,闻言立刻摆手,表情夸张地强调:“小酌!必须是小酌!殿下您有所不知,我家那位,鼻子灵得很,管得也严,要是闻着我身上酒气重了,回头可没我好果子吃!”

他做出一个“惧内”的苦脸,眼里却分明带着笑意。

沈怀民了然地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方向,大概是去唤沈戚薇和随行人员准备用饭了。

看着沈怀民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月亮门后,周桐脸上的“惧内”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总算逮到机会”的急切。

他动作快得惊人,几乎在沈怀民衣角消失的同一秒,他就一个箭步冲到棋盘边,也顾不上一颗颗仔细收拾,两只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将棋盘上散乱的黑白子一股脑地往各自的棋罐里猛扒拉。

棋子撞击罐底的清脆声响还未完全停歇,周桐的身影已经像一道旋风般卷出了厅堂,目标直指厨房。

厨房里热气蒸腾,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大虎三人正蔫头耷脑地围着一个大木盆,有一搭没一搭地洗着青菜叶子。老王则坐在灶膛前的小马扎上,慢悠悠地往里添着柴火,脸上挂着看热闹的惬意笑容。

“砰”的一声,厨房门被大力推开。周桐带着一身从小院带过来的冷空气几步就跨到大虎面前,二话不说,伸出大手,一把就揪住了大虎那件崭新靛蓝棉布衫的衣领子,猛地往自己跟前一拽!

大虎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里的菜叶子撒了一地,圆胖的脸上满是惊恐:“少…少爷?”

周桐的脸几乎要贴到大虎的鼻子上,压得极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们三个小胖子!给我听清楚了!把你们那点不该有的心思,统统给我塞回肚子里去!从现在开始,眼珠子给我管好了,手脚给我放规矩了!要是敢惹出半点麻烦,让殿下和公主有丝毫不快……”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阴恻恻的目光依次扫过大虎三人那圆滚滚、颇具规模的身材轮廓:“就你们仨这身板,这富态劲儿,扒了这身皮,进宫去,那简直就是御膳房总管大太监的料!都不用阉,看着就像!懂了吗?!”

“少爷!我们冤枉啊!”大虎梗着脖子,试图挣扎,脸涨得通红,“我们就…就是想看看!就看看那位公主殿下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那么…尊贵!眼睛长在我们自己身上,看看还不行吗?又不会少块肉!”二壮和三滚也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

“呵!”周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揪着衣领的手又紧了紧,勒得大虎直翻白眼,“眼睛长在你们身上?行啊!那到时候,要是管不住这双招子乱瞅,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就亲自帮你们把这‘年长的’眼珠子,一颗、一颗地‘请’出来!省得你们惹祸!这叫清理门户!明白吗?嗯?”

他最后那个上扬的“嗯”字,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让厨房里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大虎三人顿时就老实起来。老王坐在灶膛前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越笑越大声,笑得前仰后合,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大虎被周桐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等周桐的手劲稍松,他大口喘着气,这才猛地想起一件顶顶要紧的正事。

他挣扎着,努力摆正脸色,看向周桐,声音还带着点刚才被威胁后的惊魂未定,但语气严肃起来:“少…少爷!炼铁坊那边,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周桐揪着他衣领的手这才真正松开了一些,眼神锐利地盯住他。

“倪叔带着那几个老把式铁匠,连同他们的家伙事儿,天黑前就都悄悄搬进周宅后头那个僻静小院了。”

大虎喘匀了气,语速加快,“还有,作坊里所有打出来的那些…嗯…‘特别’的铁器零件,不管大的小的,但凡看着扎眼的,一件不留,全换了!现在里头摆着的,全是些最寻常的锄头、镰刀、犁铧头,保证谁来查都看不出半点毛病!倪叔他们也都交代好了,只管安心歇着,就当放个大假,绝不会露半点口风!”

“嗯。”周桐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一丝,眼神里的厉色也敛去不少,对这个处理结果显然还算满意。

他彻底松开大虎的衣领,还顺手给他那被揪皱的新衣服拍了拍灰,动作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老王,”周桐转向还在擦笑泪的老王,“这仨货交给你了。盯紧点!别让他们靠近正厅和厢房,尤其别往公主那边凑!就在厨房和院子这一亩三分地打转。”

他顿了顿,脸上也露出一丝疲惫,“手脚麻利点,帮陈嬷嬷把饭菜都端上去。这伺候人的活儿…还得再熬一阵子呢。”

老王笑着点点头:“少爷放心,有我盯着呢。”他站起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扫了大虎三人一眼,“都听见了?手脚放勤快些!别给少爷丢人!”

三个胖子如蒙大赦,又带着点被“发配”的委屈,连忙应声,在老王的目光监督下,重新埋头于洗菜、搬柴、擦桌子的活计中,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和妄想。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正厅里,灯火通明。两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干净的粗布桌围。老王带着大虎三人,穿梭忙碌,将一道道菜肴陆续摆上桌。

菜式不算特别精致,但胜在分量十足,香气扑鼻,都是些家常的炖肉、时蔬、蒸鱼、汤羹,确实遵照了“清淡”的要求,不见辛辣重油。

沈怀民和周桐在主位落座,徐巧则被安排在了沈怀民的下首位置。

沈戚薇在贴身侍女的陪伴下最后进来。她换了一身更为家常的鹅黄色襦裙,卸去了白日略显繁复的钗环,只松松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是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

她对着起身相迎的周桐和徐巧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然后在侍女的服侍下,在沈怀民另一侧坐下,仪态依旧无可挑剔,却透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矜持与距离感。

气氛起初有些微妙的凝滞。沈怀民和周桐随意交谈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风物,徐巧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低声回应一两句沈怀民的询问。

沈戚薇则几乎不开口,与在厢房的活泼形同两人,只是垂着眼睑,小口吃着侍女布到碗里的菜肴,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咀嚼无声,这皇家的礼仪已经是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了。

老王指挥着大虎等人,小心翼翼地捧上来一小坛周桐珍藏的桂花酿,又摆上几只小巧的青瓷酒盅。

“殿下,这是本地自酿的一点薄酒,桂花香气尚可,您尝尝?”

周桐起身,亲自拍开泥封,清冽中带着甜香的酒味立刻逸散出来。他先为沈怀民斟满一盅。

一旁的侍女想要试毒被沈怀民挥手制止。他直接端起酒盅,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赞道:“清雅芬芳,好。”他浅酌了一口,点头认可。

周桐又为自己倒上,特意只倒了小半盅,还对着徐巧的方向无奈地耸了耸肩,做了个“你看,我说到做到”的表情。徐巧抿唇,回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酒过一巡,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周桐又给沈怀民斟上,自己也陪着喝了小半盅。

桂花酿入口绵柔,后劲却并不小。几杯下肚,周桐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棋局带来的疲惫和紧绷,连带着看对面那位矜持的公主,都觉得那层无形的冰壳似乎也松动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用餐的沈戚薇,忽然对着旁边侍立布菜的侍女轻轻抬了抬手。

侍女会意,立刻拿起酒壶,为她面前的青瓷小盅里也斟上了浅浅一层琥珀色的酒液。

沈怀民和周桐的谈话都顿了一下。沈怀民微微侧目,看向自己的妹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默许。周桐也投去讶异的一瞥。

沈戚薇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拈起那只小小的酒盅,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

她并未像沈怀民那样浅酌,而是微微仰头,将那浅浅的一层酒液一饮而尽。辛辣与甘甜混合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舒展开,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晕开两抹胭脂般的红霞。

侍女立刻又为她斟上。

第二盅,第三盅……她喝得越来越快,动作依旧维持着公主的仪态,但那杯盏起落的频率,却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脸颊的红晕迅速扩散,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水光潋滟,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周桐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看向沈怀民,用眼神询问:这…没事吧?

沈怀民只是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妨,目光却始终落在沈戚薇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怜惜与纵容的复杂情绪。

当侍女第四次为她斟上酒时,那酒液已经超过了小盅的一半。沈戚薇端起酒杯,目光不再聚焦于杯中之物,而是越过桌面,直直地、有些恍惚地落在了坐在她对面的徐巧身上。

徐巧正安静地吃着碗里的米饭,察觉到那强烈的注视,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沈戚薇那双迷蒙的、含着水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徐巧。徐巧脸上那道淡化的伤痕,在明亮的灯火下依旧清晰可见。

沈戚薇的目光在那伤痕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被刺痛了一般,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开始用力,指节泛白。

“巧儿…妹妹…”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几乎不成调的呼唤,突兀地打破了席间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妙的和谐。那声音不再是清冷的、带着距离感的公主腔调,而是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委屈、悲伤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共鸣。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沈戚薇猛地放下酒杯,甚至带倒了旁边的汤匙,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她完全不顾公主的仪态,踉踉跄跄地绕过桌子,几乎是扑到了徐巧的座位旁,然后在徐巧完全没反应过来时,一把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身,将滚烫的脸颊埋在了徐巧的肩窝处。

“呜呜呜……巧儿妹妹!我的好妹妹啊!” 哭声瞬间爆发出来,不再是压抑的低泣,而是毫无顾忌的、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带着酒后的放肆和积压了太久的痛苦,眼泪汹涌而出,瞬间就打湿了徐巧肩头的衣料,“你受苦了…呜呜呜…你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

徐巧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体被沈戚薇抱得死紧,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感受着肩头迅速蔓延开的湿热,和怀里这具因为剧烈哭泣而颤抖不止的身体。

这位白天还如高岭之花般遥不可及、言谈举止处处透着皇家规矩的公主殿下,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受尽委屈的孩子,紧紧抱着她这个“妹妹”,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倾泻出来。

“你知道吗…呜呜…我以为…我以为我才是最惨的那个…被父皇关在深宫里…像只笼子里的鸟儿…谁都见不着…谁都靠不住…天天担惊受怕…呜呜呜…”

沈戚薇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绝望,“可是…可是看到你…看到你脸上的伤…听二哥说你的遭遇…呜呜…我才知道…我才知道什么叫真的苦…什么叫真的痛啊……呜呜呜……”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徐巧,眼神混乱又充满痛惜,一只手胡乱地去摸徐巧脸上的伤痕,动作带着醉后的笨拙和毫无掩饰的心疼:“这得多疼啊…那些恶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你啊…呜呜…我的好妹妹…你太苦了…太苦了……”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又一头扎回徐巧怀里,抱得更紧:“你放心!呜呜…你放心!等我们…等我们回了长阳…我…我一定…一定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呜呜…谁再敢欺负你…我…我就让父皇砍了他的头!呜呜呜…”

酒后的豪言壮语,带着孩童般的幼稚和不顾一切的保护欲,在嚎啕大哭中断断续续地喷涌而出。

整个厅堂里鸦雀无声。大虎三人端着刚想送进来的汤盆,僵在门口,目瞪口呆,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老王也忘了添酒,手里的酒壶还微微倾斜着。连沈怀民身边的两个内侍,都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憋笑憋得辛苦。

反差太大了!

白日里那个连眼神都带着冰碴、一举一动都像是尺子量出来的高贵公主,此刻却抱着徐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头发散乱,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嘴里还嚷着要砍人脑袋替妹妹出气…这画面,实在过于荒诞和富有冲击力。

反倒是被突然抱住的徐巧,在最初的震惊和僵硬过后,迅速恢复了镇定。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仪态尽失的公主,徐巧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嫌弃或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和了然。她轻轻叹了口气,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童,伸出手臂,温柔地回抱住了沈戚薇颤抖的身体。

“好了好了,殿下,没事了,都过去了…”

徐巧的声音轻柔而稳定,像一阵和煦的微风,试图抚平对方汹涌的情绪。她腾出一只手,用袖口内侧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为沈戚薇擦拭着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动作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包容,仿佛她才是那个年长的姐姐。

“殿下…姐姐,”徐巧改了口,声音放得更柔,“那些事,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甚至努力弯起嘴角,对沈戚薇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带着点无奈却又无比真诚的微笑。

沈戚薇在她温柔的抚慰和擦拭下,哭声渐渐从嚎啕变成了抽噎,但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掉,死死抓着徐巧的衣袖,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苦…太苦了…姐姐心疼…姐姐护着你…”

周桐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他端起自己那剩下的小半杯酒,仰头一口喝干,然后转向旁边神色复杂、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妹妹身上的沈怀民,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调侃:“殿下,您这…真不亲自去管管?”

他朝哭得稀里哗啦的沈戚薇努了努嘴。

沈怀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目光没有离开相拥的两人,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更有一丝罕见的放松。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被酒液浸润过的沙哑,也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疲惫:“由她去吧。在宫里…这些年,她太苦了。不能哭,不敢哭,再委屈、再害怕,也得端着,得忍着,把眼泪生生憋回去…强撑着一副无事的样子。”

他顿了顿,看着徐巧耐心地拍抚着沈戚薇的后背,看着妹妹那卸下所有防备、哭得毫无形象的侧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涩然,“让她哭出来…也好。孤…也很久没看到小妹这样…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周桐看着沈怀民眼中那深重的疲惫和一丝卸下重担后的释然,一时竟无言以对。他默默地提起酒壶,为沈怀民和自己再次斟上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瓷盅里轻轻晃荡。

他端起酒杯,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沈怀民的方向,郑重地、无声地举了一下。

沈怀民领会了他的意思,也端起了酒杯。两只小小的青瓷盅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两人各自饮尽,一切尽在不言中。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回甘,也冲淡了厅堂里弥漫的那份沉重与荒诞交织的复杂气氛。

另一边,徐巧的安抚终于起了些效果。沈戚薇的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酒劲彻底上涌,她靠在徐巧怀里,眼神迷离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妹妹…姐姐护你…”,但身体却越来越沉,最终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沈怀民对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色。珍珍爱爱立刻上前,动作轻柔而熟练地将昏睡过去的沈戚薇从徐巧怀里扶起。沈戚薇的身体软绵绵的,头歪在内侍肩上,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脸上泪痕交错,妆容狼狈,却奇异地透出一种近乎孩童的、毫无防备的安宁。

“徐夫人受累了。”沈怀民对着徐巧微微颔首,语气温和。

徐巧连忙起身,摇了摇头,看着被扶走的沈戚薇,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丝未褪的关切:“殿下言重了。公主殿下…心里太苦了。”

一场充满意外和巨大反差的晚膳,终于在这位醉酒公主被扶去休息后,落下了帷幕。周桐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伺候这顿“鸿门宴”,简直比在工坊里盯三天炼炉还要累人百倍。总算…能消停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白日里人声、棋声、哭声带来的喧嚣彻底沉淀下去,只剩下庭院里不知名小虫的唧唧鸣叫,细碎而绵长。

周桐和徐巧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卧房。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架子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略显笨重的柏木浴桶摆在角落,里面已经盛了大半桶热水,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带着淡淡的皂角和艾草清香,在昏黄的油灯光晕里弥漫开,驱散着夜间的微凉,也抚慰着疲惫的身心。

徐巧走到浴桶边,伸手试了试水温,点点头。她开始解开发髻上简单的银簪,任由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垂落在肩背。动作间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自然与放松。

周桐没有立刻去动自己的衣带,他走到徐巧身后,看着她卸下钗环后露出的纤细脖颈和柔顺长发,眼神温柔。他拿起桌上那把半旧的桃木梳,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徐巧身后。

“别动。”他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徐巧果然停下了动作,微微侧头,感受着周桐的气息靠近。

周桐的手指带着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他先用手指代替梳子,小心地梳理开徐巧发尾几处不易察觉的、细小的缠结。他的指尖偶尔会轻轻擦过她颈后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随后,他才拿起桃木梳,从她柔顺的发顶开始,一下,又一下,极其耐心、极其缓慢地向下梳理。梳齿划过浓密的长发,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如同春夜里温柔的雨丝落在叶上。

温热的湿气从浴桶里蒸腾上来,氤氲在两人之间,模糊了铜镜的轮廓,也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温馨。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两人相依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随着梳发的动作微微晃动。

“夫人今日辛苦,”周桐一边梳,一边低低开口,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意味,“为夫这就亲自伺候夫人沐浴更衣,如何?保证比宫里那些嬷嬷还周到。”

他故意放慢了语速,带着点促狭。

徐巧原本闭着眼,享受着发间那轻柔舒缓的力道,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耸动。

她侧过身,仰起脸看向周桐,被水汽蒸腾得有些微红的脸颊上带着嗔怪的笑意,那双在灯火下格外清亮的眸子瞪着他,非但没有威慑力,反而因着那未褪的红晕和湿润显得格外生动可爱:“你这脑子里,整日里都想些什么呢?没个正经!”语气虽是责备,却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她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唇角的笑意淡去些许,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犹豫和残留的触动:“不过…公主殿下她…真的是个好人。就是…心里藏了太多事,太苦了。”

她顿了顿,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周桐手中的梳子停顿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徐巧未尽的话语里藏着什么——是对未来命运的茫然,是对踏入那深不可测的皇家漩涡的隐忧。他放下梳子,双手轻轻搭上徐巧纤薄却挺直的肩膀。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轮廓。

“我知道。”周桐的声音沉了下去,不再是刚才的调笑,变得异常沉稳,如同磐石。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徐巧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她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承诺,“那是去长阳之后的事了。现在,别想太多。”

他微微收紧了搭在她肩上的手,指腹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按揉着她紧绷的肩颈肌肉。

“相信我,”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气息温热,“一切有我。天塌下来,有我在前面顶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你什么都不用怕,也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们家的夫人呀…”

周桐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扶着徐巧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在朦胧的灯影和水汽里,直视着她清澈的眼眸,唇角扬起一个温柔又带着无限纵容的弧度。

“…只要负责,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就好。”

徐巧仰着脸,望着周桐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犹豫或不确定,只有一片能包容她所有不安的沉静大海和屹立不动的礁石。

白日里因公主失控而泛起的最后一丝涟漪,也在这无声而强大的承诺中,渐渐平复下去。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唇边重新漾开一个清浅却无比安心的笑容,如同月下初绽的莲,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色如水,静静流淌。屋外虫鸣依旧,屋内水汽氤氲,灯火昏黄,将两人相拥低语的剪影,温柔地投映在寂静的墙壁上,凝固成这漫长而疲惫的一天里,最安宁温暖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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