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月闷声道:“我往后都不想见他们。”
“那就不见。”
“祖母不劝我?”
“为什么要劝?”
“世人都说,他们是父母……”
“父母又如何。”沈老夫人声音平静:“同样都是头次为人,有谁生来就该委屈自己,况且父母亲缘也是要靠缘分的,缘分耗尽了各自离散,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霜月闻言眼泪有些忍不住,从知道沈婉仪算计她,知道沈敬显的隐瞒,她除了那次在裴觎面前,因为骤然得知的难堪真相崩溃大哭之外,就再也没有掉过眼泪,因为她知道她哭了也没有人会心疼。
哪怕沈家人嘴里说的再好听,她也永远都不会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沈敬显身后有沈氏全族,沈令衡要他沈家嫡长子的颜面和前程,沈令杰和沈夫人或许有几分真心,可是一个觉得轻描淡写的与她亲近示好就能弥补所有,而另外一个再心疼她遭遇,也会将她放在自己和其他子女后面。
他们只想着让她放下过去,让她不要追究,好像只要往前看了,他们就能心安理得的觉得,过去的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这么长时间,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她,可曾委屈。
沈霜月伏在沈老夫人身旁,声音压抑带着细弱的哽咽:“那祖母呢?委屈吗?”
“有一些的。”
“那祖母回京之后,不回沈家好不好?”
沈老夫人手中微顿,就见原本还哭着的沈霜月抬起头来,眼圈通红地望着她:
“祖母带着文嬷嬷跟我一起回城西吧,我那宅子可大了,里面种了好多花,到时候祖母跟我同住,我将最大最好的院子给您。”
沈老夫人却没有回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祖母~”
沈霜月拉着她袖子。
沈老夫人轻叹,她和沈霜月的情况不同,回京之后,沈敬显是绝不会让她住在已经立了女户的孙女府中,而且她还有些事情要回沈家去处理,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没出声,原本朝前走着的马车就突然急停了下来。
她身子歪了歪,就被沈霜月连忙伸手扶住,沈霜月朝外叫了声:“胡萱?”
“小姐,前面有人。”胡萱的声音顿了下,片刻再传来时嗓音已经提了起来,“这些人好像是专程来堵我们的……”
不用胡萱说,听到那凌乱逼近的脚步声,还有突然被火把光芒照亮的马车外面,沈霜月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她扶着沈老夫人坐稳之后,就想出去。
“姣姣!”
沈老夫人拉住她。
沈霜月就安抚拍拍她手:“没事,我先出去看看。”
矮身朝前拉开车帘,抬眼就看到马车前面不远处已经围了好些人,那些人手持火把,后面还停着辆马车,原本黑漆漆的山林被火光照得透亮。
别院跟过来的护卫已然退回来守在马车前,而朱管事他们察觉到动静也已经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官眷马车?!”朱管事厉喝出声。
“朱兴。”
一道声音从人群后传出,朱管事脸上错愕,就看到对面那些人朝着两旁让开,片刻有人从他们后面的马车里下来。
沈霜月脸色陡沉,胡萱更是下意识拉着沈霜月就朝后退了一步。
那朱管事则是惊声道:“老爷?”
片刻后,他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而别院那些护卫也都是面露惊色。
谁也没有想到这二小姐闹了一通还没下山,主家的人居然就赶了过来,而且来的还是沈敬显,他们都是腿脚发软,险些和朱管事一样跪下去,可就算没跪也都是满面害怕。
沈敬显没理会朱管事他们,只抬眼瞧着沈霜月:“我知道你聪慧,可没想到连朱兴也能糊弄过去,我自认别院的人绝不可能走漏消息,你是怎么知道你祖母的事情。”
这四年,他做的小心谨慎,从未让任何人知晓,沈霜月是怎么知道沈老夫人在半山别院?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霜月站在胡萱身后,面无表情看向沈敬显:“倒是沈大人,口中说着愧疚,言语间尽是弥补,在沈令衡他们面前做足了慈父模样,转过头就让人监视我?”
她出城的突然,绝无可能提前被人知道,而沈敬显却带着这么多人,这般大的阵仗过来,总不可能是凑巧来别院“探望”沈老夫人的吧?
她面上染上讥讽之色,“多亏沈大人早早就让我寒了心。”
否则她要是信了沈敬显那副作态,信了沈家人的“忏悔”,今天夜里怕是要再被剜一次心。
沈敬显看着她满是嘲讽的神情,手心攥紧:“我是让人盯着你,可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只是……”
“你只是怕我跟你学的心狠毒辣,怕我将你做的丑事抖露出去。”
沈霜月的言辞仿佛开了刃,刀刀见血,
“你觉得你自己都能舍了血脉亲缘,拿女儿的命来填沈家的名声,为了前程囚禁生母,我骨子里流着你一样的血,自然也会跟你一样,拿着那些过往之事置沈家于死地。”
“你自己寡情凉薄,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沈敬显,我后悔了。”
她后悔没在京兆府衙那日,撕破他虚伪的嘴脸。
后悔顾及十余年的教养之恩,不愿毁了沈家,只想远离之后和他们各自安好,她总以为沈敬显的愧疚多少有些是真的,以为他的选择能够体谅,甚至也不那么恨他舍弃自己。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
沈敬显看着她满眼厌恶和毫不掩饰的鄙夷讥讽,紧抿着嘴唇:“可我不后悔,阿月,我与你不同。”
他抬眼说道:
“将你祖母交出来,我让你离开。”
沈霜月嗤笑了声:“你以为带走了祖母,就能瞒得住你囚禁她的事?若无人知道,我今夜怎么会来了这里。”
沈敬显面色不变:“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抬头看向沈霜月身后的马车,
“母亲,您不顾全儿子,不顾全衡哥儿他们,总该顾全一下阿月。”
“我对她有愧,实在不愿朝她动手,也不愿意见血惊了您,只要您愿意跟我回去,今天夜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儿子都可以不追究,事后也绝不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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