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御皇宫。
寝殿。
当江万年赶到时,赵无极已经在殿中站定。
二人擦身而过,就连视线都未对上一瞬。
江万年隔着屏风向皇上请安:
“闻陛下龙体欠安,老臣特来探望。”
“咳咳——”
“爱卿不必担心,朕无事。”
屏风后传来一道苍老声音。
“太医说朕染了风寒,便不与爱卿见面了。”
“你来这里,是想说雄谷关的事么?”
江万年余光,下意识撇了眼身边的赵无极,然后正色道:
“老臣今早得知,陛下送与奉阳州府安北侯的种子,被贼人窃了去,安北侯领兵过雄谷,直达弘安县追贼......”
赵无极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个老东西咋这么不要脸,专挑好听的说。
什么叫安北侯领兵过雄谷?
那雄谷是谁都能过的么?
还到弘安县追贼?
追贼,他把他那些投石车架城墙上,换防整个弘安城?
“咳咳,右相此言差矣,分明是安北侯联合叶家余孽带兵攻打雄谷,守将薛天岳放安北侯进城,占领雄谷关后,再直插我大御腹地,将弘安城占据。”
江万年冷哼一声,这才将目光落在赵无极身上:
“左相不用绕弯子,前些日子陛下特批给安北侯一批种子,被贼人窃了去,你不会不知情吧?”
赵无极同样冷哼:
“窃取?那可足足100辆马车的种子,哪个贼人有这等胆量窃取皇家物资?”
“分明是薛天岳将种子调了包,以此为由让安北侯攻打城池,趁我军不备之际,窃取雄谷关,再直逼我京师皇城......”
“左相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批种子是陛下批准,经户部手直达粮仓,由曹公公一手兼办,薛天岳有什么能耐将种子调包?”
“要调包,也是户......”
“咳咳——”
“你二人别吵了。”
皇上打断两人争吵,不多时,屏风后转过来一老太监,手里捧着一封信,当着二人面展开:
“二位相国大人,这是朝中收到最新消息,陛下让二位过过目。”
说是让二人一同过目,可老太监却将信件先递给赵无极,后者接在手里仔细观瞧后,向旁边一甩。
江万年丝毫不在意,从他手里接过,同样看了看,交还给老太监。
二人从看信开始,脸色始终无一丝变化。
“看完了,都说说吧。”
赵无极撇了一眼江万年,后者压根没搭理他,他也不显得尴尬,理了理思绪率先开口:
“陛下,依老臣看来,曹公公在信中所言非实,如若真如他所言,那么安北侯明明可以以正当理由雄谷关调查,又怎会大举攻城,并射杀监军皇甫尚呢。”
“呵,依老臣看来,曹公公信中所言非虚,分明是监军皇甫尚调包了种子,嫁祸给薛天岳,引得安北侯不满,带兵前来讨说法,皇甫尚出言辱骂安北侯,被一箭射杀,随后追查到种子在弘安城,这才与曹公公一同,进城查案。”
“哈哈哈,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赵无极都被江万年气笑了,扭头看向这只老狐狸,语气充满不屑:
“右相大人,你可知曹公公此刻跟在谁的身边,性命在安北侯手里,岂不是让他说啥,就说啥?”
“呵呵。”
江万年斜眼瞟了赵无极一瞬,语气同样不屑:
“你是在怀疑,陛下身边的曹公公在撒谎?也就是说,你在怀疑陛下用人?”
“你......”
赵无极差点被怼死,这顶大帽子给他扣的,猝不及防。
当着皇上的面,怀疑皇上用人?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好阴险的老狐狸。
就在他想继续反驳时,屏风内传来的皇上不耐烦了:
“让你们两个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闹的。”
见皇上有些不悦,两人不约而同闭嘴。
两人都不说话了,皇上才继续:
“这里面还有一封安北侯的亲笔信,就不与两位爱卿看了。”
说到这里,皇上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到陈息那封信时,差点被气吐血。
先不说用词极尽粗糙。
就那个态度。
哪里像臣子与皇帝说的话?
说什么,自打他当官以来,一分俸禄没拿过朝廷的,本打算将鹰王旗献给陛下换些种子解决春耕问题,还被人阴了一遭。
他甚至怀疑,那批种子本来就是假的,皇上就是骗自己手里的王旗。
既然朝廷这么对待臣子,那他就将剩下的三面王旗交易回鞑子手里。
起码还能换些牛羊回来,还说鞑子雄主派人联络他。
有意商谈。
允诺给他大量好处,换取雄谷控制权。
反正大概意思就这样,扯虎皮,威胁大御。
这封信,他哪好意思给两位相国看?
皇帝在陈息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
当个皇上。
不要脸的么?
“你来说说吧。”
“是。”
皇上不好意思说出口,让大太监转述信中意思:
“安北侯大概意思是,让我大御再出千车种子,万头牛羊,交换他手里的王旗。”
“还说雄谷守将薛天岳等一众将官,杀了他不少将士,要我们拿出100万两黄金赎人,不然就将薛天岳杀了偿命。”
听到这里,赵无极真的被气笑了:
“安公公,薛天岳杀了他多少人?要拿出100万两黄金赎人?这安北侯是没见过钱么?”
安公公也很尴尬,皇上不好意思说,只能他说:
“那个...安北侯信中说,薛将军杀了他600多个干儿子,安北侯白发人送黑发人,哭晕了好几次,需要100万两黄金,作为精神损失费。”
赵无极吸了吸鼻子,将头扭到一边去,身子气的直哆嗦。
一旁江万年,差点笑出声来,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好小子。
干得漂亮。
安公公说完,皇上问江万年:
“右相,此事你怎么看?”
皇上知道薛天岳是右相的人,故意试探一下态度。
可他没想到,江万年想都没想,直接跪在地上答话:
“让他杀了薛天岳偿命吧,我大御不可能出一个铜钱赎回败军之将。”
“老臣曾经在陛下面前许下重诺,薛天岳寸功不立死有余辜,现在,老臣也该兑现诺言了。”
说罢,将官衣官帽全部脱下来,叠放整整齐齐,双手托举过头顶:
“老臣举荐不当,愧对陛下,现主动卸下官职,告老还乡。”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寝殿静悄悄的。
全都在等皇上开口。
良久。
屏风后传来轻轻一叹:
“允!”
老太监接过官衣官帽,江万年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谢主隆恩!”
面向屏风一直退到殿门口,才转身离去。
人走后。
皇上再度开口:
“说说吧,这件事该如何应对?”
赵无极见江万年辞官,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别想着辞官就能相安无事,接下来,便轮到老夫出招了。
没了顾忌,他将心里的应对之策全部说出来:
“陛下,老臣认为,先答应安北侯的条件。”
“哦?”
这次不光皇上诧异,就连安公公都投去疑惑目光。
赵无极,坐在左相位置上这么多年,还从未如此大方过。
千车种子,万头牛羊,这么大批物资,说给就给?
“那答应完条件呢?”
皇上再问。
“陛下,咱们先答应安北侯,以筹措物资为由,先给他一半进行安抚。”
“等三面王旗到手,立即送到西北战场,震慑匈奴的同时,可以割让一些利益与他们谈判。”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放出消息。”
“问斩叶臻父子。”
“依老臣得到的情报,安北侯其中一房妻子,正是叶家余孽叶红缨,在他手下统领骑兵。”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就看安北侯怎么应对了。”
“他若进京求情,就让他交出雄谷关,老老实实龟缩在奉阳州府。”
“他若置之不理,必引起叶红缨不满,将帅不和,雄谷关不攻自破。”
“届时,我大御派重兵,随便找个个理由将奉阳府攻下,处决安北侯与叶家余孽,控制东北二州,再强攻北寒关,最后与匈奴会师北方鞑子草原。”
他这一番话,正说到皇上心坎里。
陈息这个人,绝不能留。
眼下先满足他的要求,等与匈奴谈好条件,再看他如何应对叶臻父子一事。
等我大御兵马从西北战场撤下,便是你的死期。
“也好。”
“这件事,就交给左相全权处理吧。”
“是!”
赵无极躬身领命,缓步退出寝殿,嘴角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江万年啊江万年。
这次你没了官身。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保叶臻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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