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什么事？”
露易丝睡眼惺忪，身上随意披着一件丝绸睡袍，指间夹着她那根宝贝木烟斗，只是还未点燃。
她打了个哈欠，棕猎鹿帽随意地搭在床头柜上。
德莉莎也迅速穿好了外衣，安静地站在露易丝身后，银发在摇曳的烛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艾伦言简意赅，将梦境中与凯伦的交谈，以及那个绝望幽魂的最后托付，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两人。
他省略了那些多余的情感渲染，只陈述了核心事实。
露易丝听罢，细长的眉毛轻轻挑起，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精明。
“托梦？一个地缚灵拜托你去结果他的亲哥哥，理由还是老套的世界末日？”
她用烟斗的尾端轻轻敲了敲手心。
“艾伦，你该不会是最近压力太大，做了什么奇怪的噩梦吧？”
话虽如此，她眼神中却无半分轻视之意，反而带着一丝审慎。
她太了解艾伦了，这家伙是个无聊的人，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更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德莉莎的反应则是，“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没有这些想法，也不可能成为大作家？”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一下子驱散了紧张的氛围。
“我说啊，你们两个能不能认真一点啊，我说真的。”艾伦扶额十分无奈道。
德莉莎瞬间切换成严肃模式，“嗯嗯，关于艾伦先生提交的信息，我们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关于这点我们....”察觉到艾伦愈发不善的眼神，德莉莎吐了吐舌头，解释道。
“就在刚才，我确实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阴冷、满是恶念的精神波动。”
“我已经和露易丝说了，我们想找你来着，结果你先过来了。”
“只是那股气息……现在已经非常稀薄了，几乎快要消散殆尽......”
“不然，我们还可以追踪过去。”
她闭上眼，似乎在仔细回味那转瞬即逝的感应。
艾伦目光转向德莉莎，对她的灵性感应有了更深的认识。
德莉莎，恐怕就是凯伦口中那种灵性直觉极强，但自身精神力尚未强大到足以独自对抗那种层级存在的类型。
“凯伦提及，耶利尔正在塔楼进行某种亵渎的仪式。”
艾伦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们必须立刻去确认情况，不能给他完成仪式的机会。”
“如果他所言非虚，”露易丝摩挲着烟斗，陷入沉思，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光滑的斗柄。
“那耶利尔·凯温就绝非普通的幕后黑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妄图引动禁忌力量的狂徒。”
“我们的对手，远比最初设想的棘手和危险。”
她看向艾伦。
“而且，如果凯伦没有撒谎，凯温家族五兄妹，如今已殁二人。”
“剩下的那三个‘存在’，只会一个比一个更加扭曲，更加难缠。”
“我们得……”
露易丝正要习惯性地提出个周密计划，组织人手。
艾伦却直接打断了她。
“兵贵神速。”
他平静地陈述。
“所谓的周全计划，很多时候不过是事情发生后，用来弥补和追悔的脚注。”
他已经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几枚备用的七曜石在他指尖闪过微光，胸前的演算核心也透出淡淡的幽芒。
黑珍珠吊坠静静地贴着他的皮肤，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
“等一下！”露易丝快步上前，拦住他。
“就算要立刻行动，也得跟亚连特少尉他们打声招呼吧？至少让他们有个准备。”
“没有那个必要。”艾伦的回答干脆利落。
“人多反而碍事，只会增加不必要的变数。”
“你们在外围接应。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离，然后通知亚连特少尉。”
“不行。”露易丝的反对同样坚决，她扬起下巴，金发在烛光下微微晃动。
“要去就一起去。别小看我，至少在侦察和临场应变方面，我维多利亚·露易丝·奥古斯特可不会拖你的后腿。”
德莉莎也上前一步。
“喂喂，可别想丢下我哦。”
艾伦看了看她们，两人眼睛有着他看不懂的坚持。
“随便你们吧，不要拖我后腿。”
三人借着浓重的夜色掩护，如同三道影子，再度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凯温庄园。
越是靠近那座矗立在山丘上的古老建筑，德莉莎的脸色就越是苍白。
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艾伦的衣角，冰凉的手指微微用力。
“艾伦，里面的气息……非常可怕。”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栗。
“充满了怨恨、疯狂……还有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饥饿感’，仿佛要吞噬一切活物。”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她感觉呼吸都有些滞涩。
庄园外围的巡逻守卫，数量比他们上次夜探时明显增多。
而且这些守卫的神情也更加紧张戒备，手中的武器握得死死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处阴影，如同受惊的野兽。
“看来凯伦没有说谎，耶利尔确实在进行某种非同小可的仪式。”
露易丝压低了声音，从特制的单筒望远镜中仔细观察着守卫的巡逻路线和庄园内的动静。
她注意到，那些守卫的眼神中，除了警惕，还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艾伦无声地启动了「地图」能力。
视野瞬间被拉近、放大，庄园内部复杂的结构、人员的分布、能量的流动，都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如同一个即时演算的沙盘。
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些普通守卫身上过多停留，直接锁定了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庄园深处的塔楼。
塔楼顶层，原本应该紧闭的窗户此刻洞开着。
一股浓郁的暗红色光芒从窗口不断涌出，仿佛某种粘稠的血液在夜空中弥漫。
伴随着光芒的，还有一种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声，像是无数恶灵在地底深处共同吟唱着亵渎的祷文。
一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邪异能量，正在塔楼的顶端疯狂汇聚、盘旋、压缩，逐渐形成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漩涡。
“仪式已经开始了。”艾伦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但语气中的凝重却让露易丝和德莉莎心头一紧。
“守卫太多了，而且他们的巡逻路线经过精心布置，几乎没有明显的死角。”
露易丝放下望远镜，秀眉微蹙，冷静地分析着。
“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潜入塔楼，硬闯绝非明智之举。”
“跟我来。”
艾伦低喝一声。
他带领着两人，如同狸猫般灵巧地绕到庄园后方一处相对偏僻的围墙。
这里的守卫力量，相较于正面，确实显得薄弱一些，只有零星几个。
艾伦指了指围墙内侧一处茂密的灌木丛。
“藏在那里，等我的信号。”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微一矮，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
整个人便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过了那道不算太高的围墙。
落地时，轻巧得几乎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一片羽毛飘落。
露易丝和德莉莎对视一眼，也不迟疑。
两人也迅速而敏捷地跟上，轻巧地越过围墙，屏息凝神地藏入了艾伦先前指定的灌木丛中，将身形完美地隐匿在黑暗里。
艾伦伏在墙角的阴影中，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块。
他仔细观察着通往塔楼入口附近那几名守卫的动静。
两名如同石雕般的守卫，一动不动地杵在塔楼那扇厚重的橡木门两侧。
另外还有一支三人组成的巡逻小队，手持长火铳，正以固定的频率来回走动，每隔大约五分钟，便会从塔楼入口前经过一次。
就在艾伦他们商量，该如何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去。
突然——异变陡生！
似乎完全没有商量的必要了。
一名原本应该背对着他们方向，正看守着另一条小径的守卫，毫无征兆地，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过头颅！
他那双在夜色中闪烁着诡异红芒的眼睛，直勾勾地，准确无误地扫向了艾伦他们藏身的灌木丛方向！
“汪！汪汪！汪汪汪！”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名守卫身旁，一条毛发油亮、体型壮硕的猎犬也猛地抬起头，朝着灌木丛的方向发出了尖锐而狂躁的吠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划破了庄园的宁静。
“该死！被发现了！”露易丝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低呼出声。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艾伦眼中再无半分隐藏的打算。
潜行既然失败，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杀出一条路来，这才是符合他的作战思路。
他本就不是什么耐心十足的刺客。
冰冷的杀意自他小小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腰间的罗门军制式军刀，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鞘，握于手中。
一道银亮的寒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快如电光石火！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撕裂声。
“噗嗤！”
只是眨眼之间，那名最先发现他们的守卫，还有那条狂吠不止的猎犬，几乎同时绽放出一道凄厉的血线。
两者的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即无力地栽倒在地，转瞬间两者便身首异处。
然而，没等艾伦招呼露易丝和德莉莎出来。
倒在地上的那一人一狗的尸体，突然间，如同充了气的皮球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起来。
皮肤被撑得透明，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碎裂声。
“嘭！嘭！”
两声沉闷的爆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人与狗的尸体猛地炸开，腥臭的血肉和破碎的内脏四散飞溅。
从那爆裂的残骸之中，两具扭曲而可怖的真正躯体，挣扎着显露了出来！
暴露出来的怪物，一大一小，整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绿色。
它们有着惨白而鼓胀的肚皮，身体的大部分都覆盖着光亮滑溜、仿佛涂满粘液的皮肤。
但在它们的背部，却生长着一排排锋利如刀、带着细密鳞片的高耸骨脊。
怪物们勉强还保留着一丝人形和犬类的模糊轮廓，但那扭曲的肢体和闪烁着嗜血凶光的复眼，无一不在昭示着它们早已非人的本质。
这副尊容，与他们之前在塔楼中那些被毁坏的培养槽里看到的实验失败品，几乎如出一辙。
只是眼前的这两只，似乎更加完整，也更加充满攻击性。
看来，这座看似平静的凯温庄园，早已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彻底沦为了怪物的驯养基地。
无视了那两只怪物发出威胁性的低沉嘶吼，艾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
“既然连人都不是了，那我也没有必要再抱有什么无谓的仁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怪物的耳中，也传入了不远处露易丝和德莉莎的耳中。
就在那两只体型一大一小的怪物，四肢着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如两道绿色的闪电般猛冲过来的瞬间。
艾伦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动作相当随意。
然后，在怪物即将扑到他面前的那一刹那。
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声，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两只正以雷霆之势冲锋的怪物，身体猛地一僵。
紧接着，没有任何预兆。
它们的身体，从头到脚，从外到内，仿佛被无数道无形的、锋利至极的刀刃同时切割而过。
无数细密的血线，在它们暗绿色的皮肤上骤然浮现，然后迅速扩大。
下一刻。
“噗！噗！噗！噗……”
一连串密集而沉闷的爆裂声响起。
那两只凶悍的怪物，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没能发出。
它们的身体，就在这诡异的响指声中，瞬间被切割成了无数细小到难以辨认的、均匀的碎块。
暗绿色的血液和破碎的组织，如同下了一场血肉之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
空气中，快速弥漫开了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地面上，只留下两滩迅速扩大的，混杂着暗绿色粘液的污血。
“出来吧。”
“剩下的路，看来不是那么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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