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中城,阆东道首府
城中央处用围墙圈起了一大片地方,朱漆金钉的府门巍峨耸立,两尊青铜狻猊怒目而视,兽口衔环,威压逼人。
门楣上高悬御赐匾额,黑底金漆大书“敕造镇国公府”六字,笔力雄浑,乃先帝亲题。
这里就是南宫家祖居之地,阆东道的权力中心!
南宫烈虽然起兵造反,底下的人劝他换一块阆东王的牌匾,但他并没有同意,用老人话说等造反成功,直接入主金銮殿便好,一块破牌匾有什么好换的。
府前五级汉白玉阶,两侧立着披甲执戟的府兵,铁甲森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穿过三重仪门,眼前豁然开朗。青石铺就的甬道直通正堂,道旁古柏参天,枝干虬结如龙,乃是百年之物,也彰显了百年世家的底蕴。
正堂内陈设极尽尊贵,紫檀木雕螭龙屏风横亘中厅,主座是一张黄花梨太师椅,椅背雕作猛虎下山之形,暗喻南宫一族的赫赫战功。
绕过正堂,后宅更是别有洞天。曲廊回环,连接着数十进院落,假山叠石,人工造湖,只不过时值寒冬,湖中鲤鱼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整座府邸极尽奢华,却又带着将门世家特有的肃杀,一砖一瓦皆浸染百年将门的杀伐之气,一草一木俱暗藏钟鸣鼎食的煊赫荣光。
可惜,曾经的东境功臣已经成了大乾朝的反贼。
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阆东王南宫烈蜷缩在太师椅内,悠哉悠哉地晃动椅背,浑浊的老眼微闭,像是在小憩。
二子南宫牧伺候一旁,摆弄着茶具,煮水烹茶,动作轻缓。
南宫烈四个儿子,老大老三练武带兵、老四是个纨绔、唯有南宫牧从文,学习理政之道,看起来便文文弱弱。
没一会儿屋内就茶香飘飘,南宫牧轻轻递杯:
“父亲,好了,您尝尝。”
老人这才缓缓睁眼,端茶抿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唔,不错,好香,看来你的茶艺又精进了不少。”
“呵呵,茶还是那壶茶,只不过多煮了会罢了。”
南宫牧轻笑一声:
“有时候火候与茶叶、水质同样重要。”
“唉,到底是老了啊。”
南宫烈又抿了一口,望着屋中嘎吱作响的火盆莫名感慨起来:
“年轻的时候那会儿怕什么天寒地冻,下了战马就来一壶烈酒解乏,现在是越来越不喜烈酒了。
老喽。”
“父亲哪里老了,身子骨比牧儿还健壮。”
“哈哈,你啊是书读得太多,平日让你多动动也不听。”
“练武嘛,有大哥和三弟就够了,儿臣学学诗词歌赋便好,否则别人要说南宫一门都是蛮横武夫了。”
南宫牧轻手轻脚地换了壶茶:
“也不知道断云隘的战事怎么样了,担心啊。”
“没什么好担心的,耗着呗。”
南宫烈不以为意,轻飘飘地说道:
“十年来咱们费尽心血打造断云隘,防的就是这一天。
说实话,京军还是颍川军我从来没放在眼里过,但陇西边军能和西羌打得有来有回,战力一定不俗,不可小觑。
我东境大军可不能和陇西死拼,要动脑子。弃守颍川道看似是丢城失地,实则是为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与敌军抗衡。
断云隘易守难攻,耗他个一年半载绝无问题。
以户部的家底,支撑不了十几万兵马长年累月的征战,等耗到陇西军粮草告急,不战自溃,那胜利自然属于东境。”
“父亲深谋远虑,以退为进,儿臣佩服。”
南宫牧轻笑一声:
“那咱们就等着朝廷兵马不战自溃。”
“哈哈。”
“嘎吱。”
父子俩的笑声还未落下,屋门就被推开,南宫烈的长子、阆东道节度使南宫渊缓步走了进来。
南宫牧笑道:
“大哥来了,正好,尝尝我刚沏好的茶。”
南宫渊没有答话,也没有伸手接茶,脸上甚至连一丝笑容都没有,只是轻轻喊了一声父亲。
南宫牧愣了一下,大哥不对劲!
老人的眼眸瞬间一凝:
“出事了?”
“嗯。”
南宫渊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神。
一股不安从老人心底浮现,皱着眉头问道:
“断云隘打败仗了?”
南宫渊艰难的挤出两个字:
“丢了。”
“什么!怎么可能!”
南宫牧表情陡变,刚刚还在说断云隘是天险,易守难攻,能耗他个一年半载,这才多久,半个月?
比起儿子的震惊,南宫烈显得镇定许多,冷声问了一句:
“战果如何?”
南宫渊还是低着头:
“青凝正在屋外等候。”
“青凝回来了?”
老人心头咯噔一下,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进来吧!”
一袭青衫推门而入,南宫牧的眼眸中迸发出些许异彩,但又很快被掩盖。
叶青凝罕见的跪地行礼:
“青凝死罪!”
如此异样的举动让南宫烈沉默了很久很久,嗓音沙哑:
“彻儿,死了?”
叶青凝艰难回话:
“敌军以奸计破城,断云隘五万大军全军覆没,三将军,战死沙场!”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提前一步知道消息的南宫渊满脸阴沉、老二南宫牧浑身一颤,满脸的不可置信。
死了,竟然死了!
老人的背影佝偻了很多,从太师椅上站起身的时候还晃了一下。
又死了一个儿子?
“父亲!”
南宫渊和南宫牧两兄弟脸色大变,一左一右扶住老人。
“没事。”
南宫烈艰难的摆摆手:
“如此雄关,怎么会轻易丢了?”
叶青凝赶忙将战况从前到后详细描述了一遍:
“洛羽景淮二人猜出了元阳是我们的人,将计就计,骗我大军出城……”
“不愧是镇西大将军啊,比起武成梁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宫烈嗓音沙哑,喃喃道:
“彻儿啊彻儿,为父知道你求胜心切,可沙场之上,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南宫烈太了解儿子的心思了,如果南宫彻只想着守,断云隘绝对不会丢,可一旦动了杀心,就很难说了。
叶青凝跪伏在地:
“当时局势危急,断云隘全线失守,青凝实在无力救援三将军。
请王爷治罪!”
“起来吧,此战之责不怪你,你们已经尽力了。”
南宫烈的嗓音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悲伤,叶青凝这才起身,接着说道:
“青凝回来的路上已经给沿途兵马下令,各城固守,绝不出战。
眼下正值寒冬,料想敌军不会这么快再起攻势。”
“他们早晚是要进攻的,断云隘失守,前线就没有险要之地能挡住陇军的兵锋了。”
老人浑浊的眼眸缓缓扫过地图:
“渊儿,你得起程去一趟澜州了。”
“儿臣明白!”
南宫渊沉声抱拳:
“请父亲放心,儿臣定会替三弟四弟报仇!以血还血!”
……
阆中城城门大开,一队千人精骑疾驰而出,军中高举南宫渊的帅旗。
轮到这位阆东道节度使亲自出马,说明东境的局面已经有些糟了。
南宫牧出城送行,直勾勾地看着叶青凝:
“前线刀剑无眼,你千万小心。”
“青凝明白,多谢二公子关心。”
南宫渊视若无睹,南宫府上下谁不知道南宫牧对叶青凝有情。
南宫牧这才抱拳作揖:
“兄长,一路保重,臣弟帮不上忙,只能祝大哥马到功成,大败敌军!”
“照顾好父亲便可。”
南宫渊目光冷厉:
“我会带着洛羽的人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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