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
宋疆神色肃然,目光坚定,抱拳道:“请三位将军成全!”
傅聪嘴唇颤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徐应奎已经一个闪身来到近前,死死盯着宋疆看了又看,最终猛然回头道:“胡参将,我和老宋一起去!”
“不可”
“不可”
“不可”
三人闻言齐出声阻拦,宋疆更是一把拉住徐应奎,大笑道:“徐兄弟,此计我提出来,你便不要和我抢功了”
徐应奎虎目圆睁,怒道:“你......”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胡慎之一锤定音,缓缓上前几步道:“将全军的盾牌弓弩箭矢都调拨过与你,宋参将,保重!”
“此战必胜!”
话音落下,宋疆抱拳拱手,坚定的转身离去。
宋疆其人并不高大,身形甚至有些瘦削,可此刻在三人眼中,竟莫名的有些伟岸。
胡慎之眼眶有些湿,看着离去的背影突然高声道:“宋兄,可有遗言?”
宋疆身子猛然一顿,片刻回以一阵爽朗的笑声:“有这句宋兄,宋疆死而无憾了,烦请转达大帅,听闻其欲建忠烈祠,到时候给我宋疆和手下弟兄们,留个牌位”
.......
明军要突围,最好是趁着夜色突围,故而文莱在晚间加紧了部署,一夜都没怎么合眼。
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没想到明军非但不突围,反而黎明时分以五千步卒排着整齐的军阵,在鼓声隆隆中下了山坡,选择正面进攻!
文莱听见消息,大笑着扔下手上的肉干
“哈哈哈,真是不知死活,传我命令,迎敌”
昔年蒙古帝国巅峰时期,蒙古不光有轻骑兵,也有相应的步兵军团和重甲骑兵,甚至连火炮都有。
没有这些装备垫底,也不能横扫整个大陆,打下一片纵马急奔一年也到不了头的疆土。
大明在军力鼎盛时候,宣府大同常驻兵马二十万,其中有十万骑兵,更有数量极多的火器部队。
没有这些装备加持,也不能立国两百年,打的草原俯首称臣。
可惜世事变化,蒙古草原如今只剩下了成建制的轻骑兵,彻辰汗手下的两千精锐铁骑,也不过只是马背上的人披一层铁甲罢了。
而明朝因为多种原因,如今在大同附近的二十余万大军兵力虽多,可骑兵除了张之极有两万外,只有不到八千骑,火器更是少之又少。
两方都不是全盛时期,相对而言,明军的衰落更严重。
因为骑兵打步兵,有着天然的优势,何况蒙古虽然衰落依旧,轻骑抛射来去如风的战术依旧运用的炉火纯青,这就给明军带来极大的劣势。
若非蒙古入侵,此刻的大明绝不会与草原开战!
那如何能在大同盆底内的平原之地,以几乎同等的兵力,在装备不占优势的情况,用步卒战胜骑兵呢?
有且只有一条。
那就是借助昔年李凌的战术,打一场属于大明的界桥之战。
即是以一部人马诱敌,中心开火,死战不退,彻底抵消掉骑兵的冲击力和打乱骑兵的阵型,给友军争取一个两面夹击的机会。
宋僵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五千人头顶盾牌结成硕大的圆阵,缓缓而坚定的迎着箭雨前行。
箭矢破空声骤然密集,箭簇凿在包铁木盾上发出骤雨般的闷响,盾牌缝隙间已能看见蒙军骑兵狰狞的面孔。
宋疆歪头咬下一根射在肩头的狼牙箭,嘶吼着顶在最前方,“稳住,跟本将冲”
有道是兵是将的胆,将是军的魂,身为主将的宋疆拼了命,部下自然愿效死力。
阵中不断有士卒闷哼中箭倒下,身侧的袍泽便会左右搀住他,分担盾牌的重量。
五千人,在这一刻,如同一人!
文莱台吉端坐在马上,眺望远方战场,双眉紧锁,脸色极为凝重。
他到现在也没看懂这数千人到底想干什么。
“送死?不可能!”
“突围?更不像!”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哪容的片刻犹豫。
文莱台吉举棋不定,正给了宋疆部以时间。
圆阵缓缓前移动,终于到达了计划中的位置停了下来。
也就是在此时,文莱台吉终于反应过来:“管他想怎么办,先吃了再说,我自巍然不动,他能奈我何!”
“左右两翼,给我冲!”
一声令下如山倒,哪个人来敢不停。
蒙古骑兵最后进行了一轮抛射,纷纷举起了弯刀,纵马俯冲而来。
“竖盾”
“立枪!”
“放箭”
宋疆劈手夺过亲兵长矛,狠狠插进冻土。
无数长枪瞬间从盾隙间刺出,寒光森然如钢铁荆棘。
冲在最前的蒙古轻骑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撞上枪林,骨肉撕裂声混着战马哀鸣炸开。
后方蒙骑急勒马缰,迎接他们的又是漫天的弩箭。
左右两翼骑兵一轮冲锋疾驰而过,除了留下数十死尸,竟无一人能冲入军阵!
文莱台吉在坡上看得真切,脸上轻蔑凝固了一瞬,随即化为暴怒:“散开!抛射!耗光他们的箭!”
蒙古骑兵如潮水般向两翼漫卷,狼牙箭带着尖啸越过盾阵上空,狠狠扎进阵心。
圆阵中央未持盾的弓弩手接连扑倒,血水迅速在人群脚下积成暗红的冰洼。
宋疆左肩中箭,箭头透出皮甲半寸,他反手折断箭杆吼道:“举盾,三层盾”
“顶住!五十步内齐射!”
.......
浑阳坡上,胡慎之静静的注视着惨烈的战场,任徐应奎多番催促依旧不下达进攻的命令。
眼见宋疆所部已经被层层围困,徐应奎再也忍不了了,愤然怒吼道:“胡慎之!”
“你想坐视宋疆全军覆没不成!”
“闭嘴!”
胡慎之目不斜视,低声吼道:“没我的命令,你敢擅自出战,我立刻就砍了你”
“你!”
徐应奎还想再说什么,被傅聪赶紧拉了一把,后者看了眼胡慎之,狠狠一脚踢飞一块石头,恨恨道:“徐参将,他是对的!”
“可...”
“军令如山!”
徐应奎狠狠一跺脚,愤愤然的赶回了自己的军阵,一路上在心里都骂开了花。
红日渐渐高升,宋疆所部已经独自面对蒙军围攻坚持两个时辰。
蒙骑飞掠而过,箭雨毫不停歇,阵型被撕扯得越来越薄。
宋疆身中三箭扔单手持盾,不断呼喊“顶住!”
“射!”
“举盾”
“挺住”
昔年李凌能在匈奴骑兵环厮之下,取得惊人战果,除了弓箭之利外,还因其有粮车环绕作为依仗,
可眼下的宋疆所部,却只能凭借盾牌硬抗。
这哪里是战斗,分明是送死的活靶子!
若非已被团团围住,若非宋疆始终钉在最前。
哪怕明军战意再强,也早被蒙军击溃。
宋疆虽仍勉力维持,可心中也已有些绝望。
他的计划是自己出来死守,引动蒙古轻敌,大军倾巢出动对其围杀。
只要蒙军阵型一乱,胡慎之等人便可俯冲而下。
虽然也许不能彻底击溃,但改变被围在此的绝境还是可以的。
计策是个好计策,可他不该将胜负手,寄托在敌人犯错上。
如今他最怕的事发生了,蒙军只是左右两翼轮番冲锋,其本部竟巍然不动!
“坏了,这蒙古鞑子好生狡猾,这可如何是好”
“胡慎之呀胡慎之,你可千万别来,趁着我还顶着,快撤吧”
十五里之外就有一条小河,只要胡慎之能撤到那里,便可据营死守,等待大军来援。
这也是他明知此计凶险,仍然执意前来的原因所在。
虽然他不曾明说,可为将者必熟悉地形,他相信胡慎之必然知晓那里才是生机所在!
“胡慎之呀,你可千万别糊涂!”
然而人世间之所以还有些脉脉温情,不全是冰冷的利益权衡,就是因为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胡慎之的确知晓那处是生机所在,也明白这可能是最优解。
可扪心自问,让他舍弃宋疆等独自逃生。
他做不到。
曾经面对翁行恺的屠刀,他逃了一次。
如今不想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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