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说通变来着,可这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
就像皇帝突然问群臣,二王造反你们是附逆还是尽忠报国。
谁敢说想附逆?
所谓持正,便是持身以正,乃是为官为人,最根本中的根本。
谁敢说这个不重要?
郭桓敢!
“不对!”
陈牧愣了愣,刚想试探开口,就见老头又举起另外一只手晃了晃,笑的无比鸡贼: “答案在这里”
陈牧:“...............”
郭桓看他无语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花白的须发飘摇,仿佛一瞬间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好半晌,老将军才又开口道:“你可知此是为何?”
陈牧特实在的摇了摇头,他能猜出来就有鬼了。
“哈哈哈哈,忠义你记好了”
郭桓缓缓敛去笑意,肃然道:“此为三个字,乃官场不传之秘,曰:不粘锅”
陈牧人都傻了,这话要是从刘应物嘴里说出来,他一点不稀奇。
那个老官僚,把官都当透透的了。
可郭桓居然能说出这三个字,属实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郭公,这……”
您老这是遇见鬼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有些不像老夫为人,有些太过世故了?”
陈牧特实在的点点头,笑道:“您老在小子心中,一直是岳武穆似得人物”
言下之意很清楚,您老人家这人设,有点崩啊。
郭桓拂须大笑,轻轻摇头叹道:“惶惶青史数千年,也才一个岳武穆,老朽岂能比肩”
“告诉你这三个字,并非不让你做事,不做事那是渎职”
“是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考虑上情下意,既做了事还要置身事外”
陈牧若有所思的捻了捻下颚,轻声道:“譬如这土默特部?”
“不错!”
郭桓赞许的点点头,给他分析道:“事关与蒙古大计,此事便不是你我能定,需要陛下亲自裁决”
“山西这次遭了大难,民间对蒙古敌意甚重,若你主动包揽此事,必然引起民间不满”
“无论上还是下,从哪方面看你都不适合主动参与此事,故此便该躲的远远的”
“不问,不闻,不听,不言,以免将来引火烧身呐”
郭桓这纯是为了一碟醋,包了顿饺子,特意绕了一圈对陈牧劝谏。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碟醋倒是对陈牧影响有限,反而是那饺子对陈牧影响巨大。
有些迷惘的前路,顿生拨云见日之感。
陈牧整理一番衣冠,躬身大礼便拜:“多谢郭公,此恩陈牧终生难忘”
……
明蒙战事仍在继续,在文莱台吉带领所部进攻胡慎之时,彻辰汗亲率所部两万骑,直扑栾平安重贵四人所在的北娄口,意图自然也是相同,消灭这个东线的箭头军,进而席卷整个东线。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这四位出身振武卫,可谓根正苗红,陈牧嫡系中的嫡系。
本身配合极为默契,更无胡慎之等人的嫌隙,对代行军令的栾平十分拥护,故而令行禁止,如臂指使。
接到陈牧军令后,成功拖住了彻辰汗两天,等这位大汗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好的战机已经彻底失去。
明军在郭桓的不断微操下,徐徐而近,结硬寨打呆仗,不断压迫蒙军战略空间。
各路明军要么据险而守,结营自保,要么见事不好就退回城中,彻辰汗这次轻骑而来,根本没有攻城器械,只能望城而走。
一连突了数日,马都累瘦了,也没找到一丝战机。
气的这位蒙古大汗在帐中暴跳如雷,指着应州方向大骂不休。
“诶呀呀,气煞我也”
结果这人呐,有时候嘴就跟开光似得,就在这个时候,不光文莱台吉兵败被俘的消息传来,连蒙军大本营也来了急报。
趁着蒙军实力空虚,张之极率军打出了得胜堡,卫阶那不到一万人,也趁势出了大同城不停袭扰,加上各路明军的不断逼近。
一时之间蒙军兵力分散,数面受敌,几有倾覆之祸!
“啊,啊呀!”
彻辰汗听着不断传来的败报,脸上顿时气的一阵青一阵白,突然间大叫一声,捂着胸口便栽了下去。
这下可把僧格德古楞等人吓坏了,七手八脚的把人搀扶起来,连声呼唤不绝。
“大汗”
“大汗您醒醒”
“大汗”
好半天彻辰汗才把这口气喘过来,整个人汗如雨下,浑身几乎都湿透了。
“把都儿,僧格”
彻辰汗咬着牙又站了起来,切齿道:“速速整兵,回师应州”
把都儿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大汗可径直回师大营,应州城下的长昂等属下通知即可,无须大汗亲往”
彻辰汗喘息着摇了摇头,此刻也许经历了一番生死,脑海之中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们恐怕是被骗了,郭桓应该并未受伤,否则明军的兵力调度不会如此严整,陈牧不过一书生,根本不可能有如此能力”
“老郭桓演这一出,恐怕就是为了调动部曲合围与我,所以不能再分散兵力了”
“此地已不可再战斗,我们回师应州,趁着包围圈尚未形成,迅速赶回大营,张之极已经被调了出来,当集中兵力败其军,破得胜堡”
“只要此处一开,我等便可回归草原!”
彻辰汗的退兵极为果断,三月十四回到应州城下,当夜便率军北返。
行动之迅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陈牧本来还以为,双方怎么也要为辛来台吉拉扯一段时间,没想到人家连样子都没做,直接就就放弃了这位。
“文莱呀文莱,你这个台吉做的,啧啧”
面对陈牧的奚落,文莱台吉坐在牢房之中,头不抬眼不睁,根本不予理会,好似一派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只是那轻微颤动的嘴角和袖笼下紧握的拳头,彻底出卖了他。
陈牧见此立刻又添了一把火,叹息道:“彻辰汗放弃你情有可原,可你土默特部居然也如此,本抚都替你寒心呀”
至于土默特部打算以黄金千两赎回他的这种小事,陈牧觉得还是不告诉他了。
堂堂蒙古台吉,是区区黄金能衡量的么?
简直就是侮辱!
“文莱呀,你哥的脑袋已经祭奠在了太庙,想来不久之后,你们兄弟就能团聚了,本抚提前给你道喜了”
任凭陈牧怎么刺激,文莱台吉哪怕气的浑身立抖,也一言不发,看的陈牧不住的摇头叹息:“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和狱卒说”
“嗯,不敢保证能满足,但你可以试试”
说完话陈牧便施施然的走出了牢房,可一直到牢门关闭,也没听见预想中的“留步”之类的,心里那泄气劲就别提了。
他可没那么闲就为了奚落一番文莱,除了打算通过言语,在其心中埋下一颗种子,以便为将来的策反这类的做铺垫外。
最重要的是想试着,能不能试探出应州城或者说山西高层内的奸细。
郭桓遇刺后,第一时间便派人通知了他,静乐到应州往返不过两日罢了,彻辰汗率领数万人,却几乎与他同时到的应州。
说应州城内或者说山西官场没有高层细作,陈牧打死都不信。
可惜也不知是不是他做的太明显,文莱根本不接茬。
这个事恐怕只能悄悄查了。
“不过看着模样,应该还是走心了,也不算全无用处”
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回了衙门,陈九皋等已经集合好了士卒,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出城追剿鞑子。
定国军士卒个个战意高昂,看着陈牧这个大帅的目光更是满满都是崇敬之色。
可身为主帅的陈牧,心里却着实有些打鼓。
别看陈牧动不动就带着骑兵冲锋陷阵,那是因为他有必胜的把握,可这次决然不同。
若按郭桓的推演,他有五成左右的概率会在野战碰一碰蒙军数万主力。
“五成啊,那四舍五入和十成有什么区别!”
陈牧心里暗暗吐槽,面上依旧保持镇定,顶着一身的璀璨的亮银铠纵马来到军前,将手中长剑一挥。
“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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