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张梓禁踏进绿柳居时,意外地发现正房还亮着灯。他明明让林远提前回来和谢瑶说了,让她别等自己啊。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暖融融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秋夜的寒意。
谢瑶正坐在桌边,听见声响立即抬头,眼睛里盛满担忧与温柔。六个多月的身孕让她行动有些不便,却还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迎他。
张梓禁快步上前辅助她:“别动。你还没吃饭吗?我不是让林远回来告诉你别等我吗?”
谢瑶反握住他的手,轻笑道:
“我知道你今日去了大牢,刚才又才从祠堂回来,心情一定不好吧。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桌上摆着四五样小菜,都是张梓禁素日爱吃的。一盅山药排骨汤还冒着热气,旁边的小碟里盛着腌制的梅子。他近来不知怎么,总好这一口酸味。谢瑶还曾笑话他,自己怀孕,反倒是他爱吃酸的了。张梓禁喉头突然发紧。他今日在大牢里冷言冷语,在祠堂中狠心绝情,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人记得他爱吃什么。
“你……”
谢瑶为他盛了碗汤,轻声道?
”先用饭吧。我一直让人在灶上温着呢,正好入口。”
张梓禁沉默地接过,一口热汤下肚,这才惊觉自己竟一天未进食。那汤里不知加了什么药材,暖意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连带着眼眶也有些发热。
“见到他们了?”
谢瑶有些小心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张梓禁放下汤碗,看着谢瑶温柔的脸庞。。
“见了。”
他简短地将今日之事说了,略去了那些血腥的细节。等说完了,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谢瑶温暖的手掌已经覆上了他的手背。
“张梓禁。”她突然唤他。
张梓禁突然反手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谢瑶吃痛:
“阿瑶,我……”
他的声音哽住了,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谢瑶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触手一片冰凉湿润,张梓禁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落了泪。
“我从五岁那年就开始恨他。”
张梓禁的声音低哑。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让我娘郁郁而终,纵容余氏母子欺辱我,他甚至想杀了我。可他……”
可他毕竟是他的父亲,张梓禁默默的把这最后半句咽了下去。
谢瑶轻轻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从前都是他安慰她,如今也该她来给他安慰了。这个姿势有些别扭,谢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张梓禁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环住她的腰。
“我本该痛快才是。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难过?”张梓禁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谢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子。烛花爆了一声,屋子里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
过了许久,张梓禁才平静下来。他有些窘迫地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谢瑶注意到,他的耳根子都红了。
她轻笑,突然拉起张梓禁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摸。”
掌心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顶了一下。张梓禁屏住呼吸,感受着那神奇的生命力。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自己要做父亲了。
“这孩子今儿个特别活泼。许是知道爹爹要回来了,急着和你打招呼呢。”谢瑶微笑道。
张梓禁的手不敢用力,就那么虚虚地贴着,直到小家伙又踢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冰雪消融后的第一缕春风。
谢瑶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梓禁,相信我,你会是个好父亲。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张安那样的人。”
“嗯,我知道。”张梓禁坚定的说。
窗外秋风呜咽,屋内却暖意融融。张梓禁小心地避开谢瑶的肚子,将她搂在怀中。
“阿瑶,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嫁给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谢瑶同样说。
桌上的菜渐渐凉了,但谁也没在意。这一刻,张梓禁不再是那个冷血复仇的权臣,只是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普通男子,在妻子的怀抱中寻得了片刻的安宁。十日后还有行刑,往后还有无数朝堂纷争。但此刻,在这个点着温暖烛光的房间里,新生命跃动的希望,终于稍稍填补了那个被仇恨挖空的心洞。
……
十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张安父子人头落地的日子。
秋日的刑场肃杀而空旷,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卷着,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张梓禁端坐在监斩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刑部差役将十几名死囚押上刑台。除了张安父子,这次被处斩的还有闵家南丁,和李成禹其他的主要党羽。张安走在最前面,依旧挺直腰背,可张梓禁却能看出他在微微的发抖。而张梓风则低着头,散落的头发覆盖了他的半张脸,张梓禁看不清他的表情。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对着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权贵指指点点。张梓禁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在刑场边缘看到了一对主仆,正是陈清欢和她的丫鬟。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静静地站在警戒线外。
“带犯人验明正身。”刑部侍郎高声宣布。
当差役唱到张梓风的名字时,这个曾经的侯府二少爷突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看向自己的妻子。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张梓禁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对身边的林遥说:“去和二少夫人说一声,让他上前和张梓风道个别。”
林遥答应着去了。陈清欢略带感激的往张梓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在差异的带领下,站在了离张梓风三不远的地方。
夫妻俩静静的对视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良久,张梓风率先开了口: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如何人头落地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看起来有些恼怒。
陈清欢轻轻摇头:“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我可不敢让你送。我是罪人,你可是救了太子妃的大功臣!”张梓风不无嘲讽的说。
陈清欢闻言唯有苦笑,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让丫鬟拿出一个食盒,:
“这里面是几道你和父亲爱吃的小菜,刚才在马车里的时候,一直用炉子温着呢,还热着。你都要走了,少说两句吧,多吃点,死了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
张梓风愣了一下,陈清欢从未这么和他说过话。他本该恼怒,可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竟然笑了,笑容中有几分释然。
“也难得你有这份心。你不该是恨我的吗?”
“恨你谈不上。,只是……再说了,你马上就要死了,我还计较那些做什么?”陈清欢实话实说。
她确实不恨张梓风,最多就是不爱了而已。而且如果再来一次,她甚至仍然会选择嫁给他。因为对于彼时的她而言,张梓风是最好的选择。
她虽然没有把只是后面那半句话说完,但张梓风却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来。或许是他也没有多爱陈清欢,又或许是马上就要死了,他的内心竟生不出多少愤怒。
“我做事,把你排除在外,我抱歉。打过你,我也很抱歉。”他突然轻声道。
陈清欢愣了愣,随后笑了。
“我原谅你。”她同样轻声说。
“你想与我和离,带砚哥儿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写下和离书。”
听张梓禁说的时候,张梓风确实很愤怒。可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又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张锦砚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犯了大错,必然连累这孩子日后的仕途。与其如此,倒不如真的放了他和陈清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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