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跟你说了,这件事情暂时不必追究了吗?”
严嵩有些不悦,叹口气道:“若是知晓了,那无疑就是把人往徐阶那边推了,这样的敲打过于愚蠢。”
“爹您放心吧,这弹劾的上疏主要是提了他在杭州办差时的贪墨一事儿,想来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毕竟,京城的官员前往地方,哪一个不是荷包瘪瘪的去,鼓囊囊地回?
难不成徐孝先就没有在杭州这富裕的地方,搜刮收受官员、商贾的贿赂?
我才不信有人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能受得了银子的诱惑。”
说道这里,严世蕃想了下道:“爹您放心吧,齐之观今日还约了徐孝先赴宴。
所以他就算是知道了有人弹劾他,也不会怀疑到齐之观、黄河头上,更别提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不碍事的。”
陶仲文在旁神情轻松、笑而不语。
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毕竟,他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在他看来,除了陆炳、黄锦以及有数几个太监外,嘉靖身边的心腹“重臣”就属他陶仲文了。
虽不居朝堂,但朝堂官员却对他尊重有加。
虽不参政事,但他却是内阁严嵩府上的座上宾。
这份优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拥有的,而他陶仲文却是轻而易举的就拥有了显赫的身份与地位。
严嵩听严世蕃如此说,便不再纠结此事儿。
转向陶仲文道:“对了,陶逸堂收拾的如何了?”
“元日后开始吧,不过是给两个劣徒找些事情做,上山采药还是做什么其他事情,宫里不方便的话,在陶逸堂倒是方便一些。
何况……也可以帮京师百姓望闻问切,算是一份功德吧。”
严嵩了然的点着头,至于为何要在京城开一家药铺,严嵩不清楚陶仲文真正目的。
所谓救助京师百姓,严嵩也只是听听就行。
当真的话那他就是傻子了。
严世蕃见两人不在言语,这才想起正事,道:“爹,皇上今夜悄悄出宫了。”
“什么?”
“嗯?”
陶仲文刚刚举起黑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脸的难以置信。
严嵩还以为自己眼花耳聋了,确认道:“你刚说什么?”
“皇上今夜悄悄出宫了。”
严世蕃继续说道:“这可是皇上移驾西苑后,头一次出宫啊。至于悄悄出宫,这怕……是头一回吧?”
“去了哪里?”
严嵩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陶仲文问道。
而此时的陶仲文,依然还保持着手举棋子僵在半空的姿势,原本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脸上写满了错愕跟震惊。
“不清楚去了哪里,西华门处上的马车,黄锦跟几个心腹之外便再无其他人。”
严世蕃说道。
严嵩站起身不由在花厅踱步,眉头皱的很深。
时不时看一眼陶仲文:“这件事情陶道长不知情?”
“我……。”
陶仲文此时还未完全从严世蕃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他以为他自己在嘉靖面前得宠到阿静可以跟他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但今日这悄悄出宫一事儿,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嘉靖也从没有透出哪怕一丁点的口风。
“皇上不曾跟我提及过。”
陶仲文脸上有些尴尬。
此时都有些不敢直视严嵩的目光。
就像是刚刚对着一个人吹嘘了一番自己在某某面前如何了得,但话一说完立刻被人拆穿、打脸了似的。
这让陶仲文此时甚至觉得,严嵩看他的目光仿佛都不像从前那般重视了。
浑身渐渐有些尴尬的燥热,额头甚至都隐隐冒出了汗。
仙风道骨的样子此刻看起来多了一丝狼狈不堪。
严嵩自是不知道陶仲文此刻的心里变化,皱眉又在花厅踱了几步,而后道:“会不会是临时起意?”
陶仲文瞬间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掩饰尴尬的捋着胡须点着头:“想来应该是了。”
“那皇上会去哪里呢?陆炳府上?去见了徐阶?”
严嵩猜测道:“不应该啊,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派人诏徐阶前往西苑才对啊。
难不成有什么内阁不知道的要事儿?”
严嵩百思不得其解,而陶仲文此时脑子里空白,压根儿没有一丝头绪。
“今日皇上见了什么人没有?宗室?勋贵?”
严嵩看向陶仲文问道。
陶仲文努力回忆着今日嘉靖的一举一动,思索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只能无奈的摇着头表示没有。
严嵩瞬间也不淡定了,派人去查?
他怕出事露馅儿,到时候事情就棘手了。
可不查,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他怕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毕竟,今夜嘉靖秘密出宫这件事情,对他们而言太过于震撼了。
多少年了?
嘉靖自从搬到西苑,就没有再走出过,如同自己把自己软禁了一般。
但今日却是秘密出宫?
是因为什么人?
还是因为什么事儿?
严嵩猜测不到。
陶仲文想了想,随后在严嵩的示意急忙回宫。
或许……等皇上回来了会跟他提及吧?
“有劳陶道长了。”
严嵩亲自送陶仲文到府门口,在陶仲文上车时真诚说道。
“严阁老不必客气,若是贫道那边有了消息,便会第一时间告知严阁老。”
严嵩松了一口气,含笑道:“陶道长请。”
“请。”
陶仲文弯腰行礼,随即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离去,严嵩再次紧皱眉头。
心道:原来陶仲文也不过如此,知道自己仰仗的是皇上的恩宠,也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看重他啊。
若不然的话,怎么会得知皇上秘密出宫的消息后,立刻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呢?
严嵩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既然找到了陶仲文的弱点,那么往后打交道时,自己这里也就又多了几分主动权了!
“年节的礼物还没给陶仲文送过去吧?”
回府的路上,严嵩对严世蕃问道。
“还没,您不是吩咐为表诚意,到了年节根儿再去?”
“嗯,礼单上的挑拣三成挪下来。“
严嵩嘴角掠过一抹冷笑,他想试探一番陶仲文,在自己给他的年礼相比往年少了三成后,他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对自己呢?
而此时马车里的陶仲文,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怕被严嵩看轻,更怕往后失去前往严府无需通禀便可长驱直入的优待。
严嵩看轻了他,那么朝堂之上的一部分官员,必然也会上行下效。
他陶道长的威名怕是从此就要弱上几分了?
心乱如麻的他,坐在马车里恨不得立刻飞到皇宫。
而此时的皇宫一如往常,陶仲文被麦福拦了下来。
”陶道长,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若是陶道长有要事儿,不妨先回后面紫金阁,一会儿奴婢去请陶道长您看如何?”
“好,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皇上了。”
陶仲文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仁寿宫,一步三回头地往紫金阁走去。
……
徐家
嘉靖原本批在身上的大氅被挂在了一旁,厚厚的帽子也早被摘了下去。
锦帕擦拭着吃完辣火锅后额头上的细汗,茶水一杯接一杯。
吸着嘴道:“还真被你小子说中了,这辣椒果然是好东西啊。不错,明日给宫里也多送点儿。”
“皇上,再送就没了。”
徐孝先有些心疼,道:“剩下的本就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
嘉靖放下手里的锦帕,瞪着徐孝先道:“小子,你可知道,若不是朕,你现在能吃上这辣椒吗?
若不是朕,你开春有辣椒种吗?”
“可……若是再送的话,臣怕明年开春就真没辣椒种了。”
“愚蠢,你不会让杭州再给你捎些过来?很贵吗?应该不贵吧?”
“臣……臣在那边没熟人啊。”
徐孝先两手一摊道。
一顿火锅下来,嘉靖跟徐孝先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加上徐孝先又是个极善顺杆爬的,所以此时君臣二人竟是不知不觉的展现出了彼此市侩的一面,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黄锦、杨增、福善以及程兰,看着两人俱是有些目瞪口呆。
跟随嘉靖多年,他们深知嘉靖的脾气。
应该有好些年没有这般跟一个臣子随意的说过话了吧?
“没熟人?”
嘉靖冷笑一声,质问道:“那你跟朕说说,朱纨又是怎么回事儿?
朕让你去查牵扯马墉一案的浙江布政使司的官员,你为何要插手那朱纨一案?”
徐孝先愣了下,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开始威胁自己了?
“皇上,无论是马墉一案,还是朱纨一案,这……这不都是在北镇抚司的职权范围内吗?”
“混账!虽是在你北镇抚司的职权范围,但朕钦点的案子是不是应该放在首位?
还有,你别忘了,朕今日出宫时,可刚刚下旨把你从千户贬为百户了。
所以你好好想想,这辣椒你打算怎么分派?”
听嘉靖如此说,徐孝先不由看向黄锦求证。
黄锦点着头,证实道:“皇上金口玉言,出宫前拟的旨,从现在起你徐孝先是百户,并非是千户。
但继续任北镇抚司掌印镇抚,不过这个月的俸禄你就别想拿千户的俸禄了,自然是要领百户的俸禄了。”
徐孝先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望着八仙桌子上狼藉的盘子碟子,还有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铜火锅,徐孝先觉得今夜自己亏大了!
昨日还以为嘉靖就是说说,吓唬吓唬自己!
没想到……竟然玩真的?
自己……又成百户了?
“怎么?不服气?还是说心疼这顿火锅了?”
嘉靖得意的说道,随手把手里的锦帕递给了程兰。
还不忘叮嘱道:“用凉水透,那样擦汗舒坦。”
“温水透吧。”
徐孝先直愣愣地道:“大冬天的,凉水透了擦汗是舒服,但若是一出门风一吹,容易感染风寒。还是温水透。”
程兰拿着锦帕站在那里,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嘉靖看了看徐孝先,随即不耐烦的挥挥手:“行行行,听他的就是。”
程兰急忙离开,走出餐厅后立刻长舒一口气,今夜这顿饭吃的她自己可是心惊胆战的。
自己就没怎么动筷子,光服侍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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