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的奔走果然迅速且有效。
次日午后,我便再次被召至孙权的临时行辕帅帐。
这一次,帐内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除了端坐主位的孙权和侍立一旁的周瑜、鲁肃外,竟再无旁人。
显然,这是一场仅限于核心决策圈的、针对我昨日“荆南之策”的闭门会议。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在厚重的地毯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孙权面沉似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我们三人。
周瑜则抱臂立于一侧,英俊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疑虑,
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唯有鲁肃,虽然神色依旧严肃,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期待和镇定,
显然他已经将我的计策以及他的想法,向孙权和周瑜做了初步的沟通。
“子明,”
孙权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威严,
“子敬已将你昨日之策,详详细细说与孤及公瑾听了。
让刘备南取荆南四郡,以换取其不再觊觎南郡……嗯,想法倒是颇为新奇。”
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用一种审慎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直视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意图。
我躬身一礼,语气平静地回答:
“启禀主公,此非昭一人之奇思,实乃权衡当前利弊,为维系联盟、共抗曹贼之不得已而为之策。”
“哼,说得轻巧!”
不等孙权再问,周瑜已经冷哼一声,踏前一步,目光如电般射向我,
“陆参军,你可知荆州四郡虽偏,然一旦落入刘备之手,意味着什么?”
他语气凌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刘备素有枭雄之姿,又得关、张、赵云之勇,孔明之智,
一旦让其在荆南站稳脚跟,招兵买马,收拢人心,不出数年,必成气候!
届时,他坐拥荆南,虎视江东,与我军仅隔一江,我江东岂非引狼入室,自留心腹之患?!”
周瑜的担忧,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这正是历史上他坚决反对“借荆州”给刘备的核心原因
——不信任刘备,并视其为潜在的巨大威胁。
“都督所虑,确有道理。”
我并未直接反驳,而是先表示理解,缓和气氛,
“玄德公胸怀大志,其麾下文武亦非庸才,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然……”
我话锋一转,迎上周瑜锐利的目光,语气坚定地说道:
“然,我等今日所谋,非百年之后之远忧,乃是眼前之急患!
曹操八十万大军虽败,然其根基未损,北方未失,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今日赤壁之胜,乃孙刘联合之功,若此刻因区区南郡之争而使联盟破裂,内耗不休,岂非正中曹贼下怀?
待曹军再次南下,我江东纵有长江天险,又能独善其身乎?”
我刻意加重了“眼前之急患”和“区区南郡之争”的语气,
意在提醒孙权和周瑜,当前的主要矛盾依然是曹操,内部矛盾应该服从于主要矛盾。
周瑜眉头紧锁,显然我的话触动了他,但他依然坚持己见:
“陆参军此言差矣!曹操固然是大敌,但刘备亦非善类!
今日我等放任其壮大,他日他若反噬江东,岂非比曹操更为可虑?
荆南之地,虽有长江相隔,然水道相通,一旦刘备羽翼丰满,顺江东下,亦可直逼我腹心!
此非远忧,乃肘腋之患!”
他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更加激昂:
“与其养虎为患,不如趁其羽翼未丰,将其牢牢控制在股掌之间!
南郡,绝不可轻与!荆南四郡,亦当徐图之!”
周瑜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决断力和掌控欲,也代表了江东内部相当一部分鹰派将领的想法。
孙权听着,眼神闪烁,显然内心也在激烈地斗争。
这时,一直沉默的鲁肃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温和却充满了力量:
“都督此言,虽出于公心,然恕肃不敢苟同。”
他先是对周瑜拱了拱手,随即转向孙权,恳切地说道:
“主公,都督所虑,乃刘备坐大之后患。
然我等今日若将刘备逼迫太甚,使其走投无路,其后果恐怕更为直接,更为严重!”
鲁肃加重了语气:
“玄德公兵败当阳,携民渡江,仁义之名已深入人心。
赤壁一战,其虽兵力不如我军,亦出力甚多。
若战后我等非但不予安抚,反而处处相逼,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江东?
荆襄士人本就心向刘备者众,若我等失信于天下,人心离散,岂非自毁长城?”
“更何况,”
鲁肃继续说道,
“刘备麾下关、张皆虎熊之将,孔明亦非易与之辈。
若当真将其逼入绝境,狗急尚且跳墙,何况枭雄乎?
届时其若不顾一切,与我江东反目,甚至……甚至铤而走险,暗通曹操,我江东岂非腹背受敌?
此等风险,远比让其据有荆南更为可怕!”
鲁肃的这番话,可谓是切中要害。
他没有过多纠缠于“未来威胁”,而是将“现实风险”摆在了孙权面前
——逼反刘备的直接后果,可能比放任其发展更为严重。
周瑜脸色微变,显然鲁肃的话让他无法完全反驳,但他仍旧冷声道:
“子敬未免危言耸听!刘备区区数万残兵,何足惧哉?若其当真不识时务,我江东大军旦夕可灭之!”
“都督!”
鲁肃提高了声音,神色急切,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孙刘联盟,乃抗曹之基石,岂可因一时意气而轻言刀兵?
若内战一起,无论胜负,皆是亲者痛,仇者快!曹操必坐收渔利!主公三思啊!”
鲁肃说完,深深一揖,神情恳切至极。
帐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孙权的目光在周瑜、鲁肃和我之间来回移动,手指敲击案几的频率越来越快,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挣扎。
周瑜的担忧,代表了对未来风险的警惕和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鲁肃的劝谏,则代表了对现实风险的规避和对联盟大局的维护。
而我的提议,则试图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我明白,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再加一把火。
我再次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主公,都督,先生。
昭以为,今日之议,关键不在于刘备是否可信,而在于如何将刘备这股力量,置于对我江东最有利之位置。”
“南郡乃江防要地,绝不可失,此乃底线。
然强留刘备于南郡附近,无异于卧榻之侧,置一猛虎,日夜提防,耗费心力。
放其去荆南,看似纵虎归山,实则有三利。”
“一者,解南郡之围,使我江东可专心经营江北防线,应对曹操。
二者,以荆南之偏远疲敝,足以消耗刘备大量精力,使其短期内无力他顾,更遑论威胁江东。
三者,长江天险,并非虚设。
只要我江东水师强盛,牢牢掌控长江水域,刘备纵有雄兵百万,亦难渡江。
我等只需扼守江口要隘,便可高枕无忧。”
我顿了顿,加重语气:
“此乃以地利制衡之策。
与其日夜忧心其反噬,不如划定界限,严加防范,使其虽有壮大之机,却无威胁江东之力。
待日后曹贼削平,天下大定,再图荆襄不迟。”
我的这番话,没有回避刘备可能坐大的风险,而是提出了具体的制衡策略
——利用长江天险进行地理隔离和军事压制。
这显然比单纯的“养虎为患”论更具说服力。
周瑜的眉头依然紧锁,但眼神中的敌意似乎稍减,开始认真思考我的话。
孙权的目光则变得深邃起来,手指停止了敲击。
鲁肃见状,立刻补充道:
“子明所言甚是!长江天险,乃我江东立国之本!
只要水师在手,何惧刘备?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以荆南四郡换取联盟稳固,并暂时解除肘腋之患,实乃上策!”
孙权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公瑾,子敬,子明……你们之言,孤都听进去了。
此事,关乎江东百年大计,亦关乎孙刘联盟之前途,不可不慎。”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最终停在地图前,目光落在荆南四郡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容孤……再思量一日。”他挥了挥手,“今日暂且议到这里。”
虽然孙权没有立刻拍板,但我能感觉到,天平已经开始向我的方案倾斜。
周瑜的疑虑虽重,但在鲁肃的力挺和我的“地利制衡”论面前,也并非无懈可击。
孙权作为雄主,更看重的是现实利益和风险的平衡。
走出帅帐,阳光有些刺眼。
我与鲁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公瑾的疑虑,子敬的斡旋……这场围绕着荆州归属的博弈,远比史书上记载的“借荆州”要复杂得多。
而我,正身处这漩涡的中心,用我的智慧和对未来的洞察力,努力地引导着历史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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