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布政使衙门的后堂。
堂内灯火,被一道身影衬得晦暗。韩貂寺负手而立,静静看着窗外那轮孤月。他已在此地站了整整一个时辰,身形纹丝不动。
那只被他亲手捏成废铁的金丝鸟笼,还摆在桌案上,笼中那抹血色,早已凝固成暗褐。
耐心,是猎人最宝贵的德行。可当猎物一再挑衅,甚至反过来将猎人当成玩物时,耐心便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这些天,他麾下那些足以在京城止小儿夜啼的“人猫”,在姑苏城里,却活成了一个笑话。他们是皇帝的刀,是皇后的爪,何时受过这等戏耍屈辱。
“来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尖细,却不带丝毫温度。
两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今夜子时,踏平卢府别院。”韩貂寺缓缓转身,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映着烛火,跳动着两簇幽冷的鬼火,“咱家要活的徐三郎。至于其他人,一个不留。”
“遵命!”
黑影领命,再次悄然融入黑暗,。
韩貂寺伸出手指,轻轻捻了捻,似乎在回味那金笼破碎的触感。
子时,姑苏城陷入沉睡。
卢府别院,安静得如同鬼蜮。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将廊柱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
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院墙。
为首的一人,打了个手势,身后两人便如壁虎般,悄然翻上墙头。
院内,巡夜的护卫提着灯笼,正打着哈欠,脚步虚浮。
墙头上的“人猫”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等松懈的防卫,在他们看来,与不设防无异。
只听“噗噗”两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两名护卫便捂着喉咙,无声倒下。
大门被从内打开,高大的头领一挥手,数十名“人猫”如潮水般涌入,动作迅捷而致命,迅速控制了外围各处要点。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
韩貂寺站在院外的一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脸上毫无波澜。在他看来,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一只披着虎皮的羊,终究是羊。
他迈步,踏入了这座即将被血洗的府邸。
当最后一名“人猫”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扇沉重的木门,竟“吱呀”一声,自己缓缓关上,落了栓。
风,停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
韩貂寺眉头微皱,心中第一次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太过安静了。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院落深处那座亮着灯火的主楼。
那里,便是徐三郎的卧房。
“拿下他。”韩貂寺声音一沉。
数十名“人猫”不再掩饰,身形暴起,如离弦之箭,直扑主楼。
然而,当他们的脚,踏入那片被月光铺满的青石板庭院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细微的机括崩裂声,从地底传来。
冲在最前的几名“人-猫”,脚下的青石板突然翻转,露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们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直坠而下,只听得洞底传来几声骨肉被尖刺贯穿的闷响,便再无声息。
“有埋伏!结阵!”
高大的头领厉声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
庭院两侧的假山之后,回廊的阴影之中,无数黑洞洞的弩口探出。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撕裂了死寂的夜。不是寻常箭矢,而是淬了剧毒、专破内家真气的机括钢弩!
一片片血花在夜色中绽放,“人猫”们引以为傲的身法,在这无差别覆盖的攒射之下,显得如此可笑。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中箭倒地,身体迅速发黑,抽搐着死去。
“退!退回门外!”头领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可来路,早已被不知何时升起的精铁栅栏彻底封死。
韩貂寺脸色铁青,他周身罡气鼓荡,将射向自己的毒弩尽数震飞。
“徐三郎!给咱家滚出来!”
他尖利的嘶吼声,在庭院中回荡。
“韩公公,别来无恙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主楼的二楼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徐锋一袭白衣,凭栏而立,手中依旧摇着那把折扇,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院中的杀戮,。
“你找死!”
韩貂寺怒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拔地而起,五指成爪,直取楼上的徐锋。这一爪,他含怒而发,足以开碑裂石。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栏杆的瞬间,四道身影,从楼阁的四个角落,如苍鹰搏兔般扑下。
四人皆是身着玄甲,手持样式古朴的长剑,剑势沉凝,配合默契,隐隐结成一个玄奥的战阵,将韩貂寺所有的进路全部封死。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人耳膜。
韩貂寺的身形在半空中一滞,竟被硬生生逼退,落回地面。
他死死盯着那四名玄甲武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四人,每一个,竟然都有着不弱于一品金刚境的修为!
这怎么可能?江南之地,何时冒出这等高手?
这四人,正是曹长卿派来协助徐锋的西楚死士,在徐锋用宝库中的丹药秘法催化之下,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缠住韩貂尸。
“杀!”
韩貂寺知道今日无法善了,一身阴柔内力催发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灰影,与那四名玄甲武士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剑气纵横,罡风四溢,整个庭院飞沙走石。
而那些幸存的“人猫”缇骑,此刻也陷入了绝境。
庭院四周的阴影里,涌出了更多的杀手。有身法诡谲的影阁死士,有悍不畏死的西楚勇士。他们如狼群般,将这些平日里的猎人分割包围,逐一蚕食。
楼阁之上,徐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无数繁复的数据和线条在流转。韩貂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破绽,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巽位,三步,刺喉。”他对着身旁的玄武,轻声说道。
玄武手中令旗一挥,下方战阵之中,一名玄甲武士心领神会,剑招陡变,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刺向韩貂寺的咽喉。
韩貂寺骇然变招,堪堪躲过,后背却被另一人的剑气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坎位,下三路,合击。”
徐锋的声音再次响起。
战阵随之而动,韩貂寺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他空有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却被这诡异的阵法死死压制,如同陷入蛛网的猛虎,越是挣扎,便被缠得越紧。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富家公子,而是一个运筹帷幄、算尽苍生的恐怖棋手。整座别院,就是他的棋盘。而自己和麾下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盘上,注定被吃掉的棋子。
“啊——!”
韩貂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知道,再不走,今日便要陨落于此。
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身上的气势瞬间暴涨数倍,竟是不惜耗损本源,强行催动了秘法。
“红尘三千丈!”
他双袖猛然鼓荡,无数道肉眼难辨的纤细丝线从他袖中射出,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庭院。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也是保命的底牌。
四名玄甲武士被逼得连连后退,那些影阁死士也纷纷暂避其锋。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韩貂寺身形化作一道血光,不顾一切地撞向那堵看似最坚固的院墙。
“轰!”
一声巨响,烟尘弥漫。
墙壁被他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他拖着一条被阵法反震之力废掉的左臂,头也不回地遁入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道怨毒至极的嘶吼。
“徐锋!咱家与你不死不休!”
烟尘散去,庭院中,已是一片狼藉。
除了重伤遁走的韩貂寺,他带来的“人猫”精锐,已尽数伏诛,无一活口。
徐锋缓缓走下楼,踱步于尸骸血泊之间,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他看着韩貂尸逃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条皇后最凶的恶犬,已经断了一只爪子,狼狈逃回京城。
他很想知道,当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收到这份来自江南的“大礼”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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