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的脚步停了下来。
“黑铁盒子?”武承嗣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王爷。四方形状,约莫一尺见方,入手极沉。属下的人亲眼看到,林琛将它从据点的暗格里取出,没有打开,直接带走了。”
武承嗣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却让护卫的心沉了下去。
“城南的据点,负责人是谁?”
“是‘老蝠’,王爷。他……他和他手下的人,都死了,被林琛亲手格杀。”
“老蝠……”武承嗣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是个蠢货,但不是个有资格接触那个盒子的蠢货。”
那个盒子,是“夜枭”最高层级的信物。
别说区区一个城南据点的负责人,就连他自己,也只是听说过,从未亲眼见过。
它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内部出了叛徒,将东西转移到了那里?
还是说……这是个圈套?一个专门为林琛,或者说为他武承嗣准备的圈套?
“林琛带走盒子后,去了哪里?”
“回了狄府,之后便再未出门。”
回了狄府……
武承嗣的脑中,瞬间闪过狄仁杰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
一个疯狗般的林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条疯狗的项圈,握在了一只老狐狸的手里。
“传我的命令。”武承嗣的声音变得低沉,“让‘影子’盯死林琛。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去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要知道。尤其是,他与狄仁杰的任何接触。”
“是!”护卫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里。
武承嗣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抹刚刚浮现的晨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
正是这种未知,才最令人恐惧。
……
平康坊,神都最纸醉金迷的地方。
白日里,这里是歌舞升平的销金窟;到了夜晚,便成了藏污纳垢的罪恶渊薮。
林琛换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色布衣,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毫不起眼。
他没有去那些莺歌燕舞的奢华妓馆,而是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推开了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这里是平康坊里最下等的一家赌场,名为“翻身坊”。
能来这里的,都是些输光了家底,却还妄想着能一把翻身的赌徒。
林琛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浊酒。
他的视线,在烟雾缭绕的赌场里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东边那张摇摇欲坠的赌桌上。
一个男人正死死地盯着荷官手中的骰盅,他的眼珠布满血丝,嘴唇干裂,额角的青筋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他叫王三,一个染上了赌瘾的破落户。
林琛已经观察他三天了。
他贪婪,胆小,却又被逼到了绝境,为了钱,什么都敢做。
他是最完美的“信使”。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绸缎衣衫,却醉得东倒西歪的“富商”撞进了赌场。
他脚步虚浮,口中胡言乱语,一头撞在了王三所在的赌桌上。
“哗啦”一声,桌上的牌九和赌资散了一地。
“你他娘的没长眼啊!”
“滚出去!”
赌徒们咒骂着,手忙脚乱地去抢地上的铜钱。
那个“富商”则被赌场打手粗暴地架了出去,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一封用普通牛皮纸封好的信,从那“富商”的袖口滑落,正好掉在了王三的脚边。
王三的动作一顿。
他的视线瞥见了那封信。
信封上没有字,但封口处那暗红色的火漆印,却让他心头一跳。
那不是官府的印,也不是商号的戳,而是一个私印。
能用得起这种私印的人,绝非寻常百姓。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脑子。
他不动声色地用脚踩住信封,趁着众人哄抢铜钱的乱劲,飞快地弯腰,将信捡起,塞进了自己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骂骂咧咧地挤出了人群。
角落里,林琛将杯中最后一口浊酒饮尽,留下几枚铜钱,起身离开了赌场。
风,已经起了。
王三几乎是逃回了自己那个破败不堪的家里。
他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工具,只能用指甲粗暴地抠开火漆。
他展开信纸。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他认不全。
但他认得最开头的那几个字,“太子殿下亲启”的反面,落款处,是一个他只在通缉告示上见过的名字——安禄山。
而信里,“北疆”、“兵马”、“时机”这几个字眼,他还是看得懂的。
王三的脑子“嗡”地一声。
他虽然是个烂赌鬼,却不是个傻子。
他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了。
这不是能换钱的把柄。
这是能要他全家性命的催命符!
恐惧瞬间淹没了他那点贪婪。
他哆哆嗦嗦地想把信烧掉,可手伸到烛火前,却又停住了。
他想到了自己病重的老娘,想到了债主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万一……万一这东西能换一大笔钱呢?
只要做得干净点,谁会知道是他干的?
人性中的贪婪,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
王三将信纸重新折好,揣进怀里。
他没有去当铺,也没有去找那些黑市的贩子。
他知道,这种东西,只有一个人敢收,也只有一个人,给得起他想要的价钱。
御史台,中丞,宋璟。
那个传说中连魏王都敢当面参劾的铁面御史。
把信交给他,不仅能拿到赏钱,还能算作是“戴罪立功”。
王三打定了主意。
他换上了一身最体面的衣服,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朝着御史台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无声地跟随着他,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夜枭。
御史台府邸。
宋璟刚刚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正准备歇下。
一名心腹幕僚,却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大人,门外有个叫王三的赌徒,说是有天大的机密要呈报给您。他说,这机密,足以让整个神都翻天覆地。”
宋璟的眉头皱了起来。
“赌徒之言,多是疯话,打发了便是。”
“可是大人……”幕僚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他说,他手里的东西,与东宫和北疆有关。”
宋璟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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